小家夥的遭遇挺慘。


    自出生以來便無父無母、吃百家飯長大,就連名字也是村裏的瞎子給取的。


    然後遇見了那山中妖怪抓人,村裏跑的跑、死的死、抓的抓,她自然也沒能逃過,跟一眾玩伴們被抓到這山中。


    但她運氣挺不錯,碰到了一個心善的妖怪,據說還跟一個人類女子生下了一個孩子,也是人類,還是個女孩兒。


    人和妖結合雖罕見,可到底還是有的,就是極難誕生子嗣罷了,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幸運?


    隻可惜,妖怪們哪能接受一個妖跟一個人育有子嗣?


    若是妖便罷了,可生下的是個人類女孩!!


    縱然他藏的再好,他的妻子和女兒還是下了鍋,他亦被施罰重傷,差點沒了性命……


    也因此,那妖怪待她極好。


    ……


    一傍水樹下,坐在枝葉遮蓋邊緣的顧應將幹糧水袋遞給晚晚,輕聲詢問道:“他死了?”


    “嗯。”


    後者雙手接過,繼續縮在塗山雅雅身旁,神色悲戚地哽咽道:“狼爹為掩護我……逃下山,死在了巡山妖怪刀下……”


    那妖怪是狼,他讓晚晚叫他狼爹……


    塗山雅雅抬手輕拍拍女孩兒的腦袋,安慰道:“沒事兒沒事兒,都過去了。”


    似是累了,小家夥吃了沒兩口就開始犯困,塗山雅雅見狀,解下絨袍與她披上。


    剛開春沒多久呢,天氣還涼著。


    “謝謝姐姐……”


    小家夥極為親昵地蹭蹭她的肩膀、在後者伸手時順勢把腦袋靠過去。


    大抵是累極了,她抱著剩下的吃食,不稍片刻便發出輕微的鼾聲。


    若仔細觀察,不難發現其身上的衣著是用上好料子製的,就連小臉上的傷痕也是近來新添,不瘦,甚至還有點肉感……


    那狼妖,當真將她照顧的極好……


    塗山雅雅抱著小家夥,有些心疼。


    自跟著顧應出了塗山,這種事她遇見了好多次。


    妖殺人、吃人,乃至奴役同族……


    一時間,她心下竟是生了幾分戾氣,連帶她那雙褐色的眸子也在不經意間染上一抹略顯暴虐的豔紅……


    顧應拿出藥酒,擰開抿上一口,柔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說她的名字很好聽嗎?”


    塗山雅雅抬頭望去,眸眼逐漸褪去豔紅之色。


    自從他們出了塗山,顧應對誰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灰眸少有光芒,也就會對她笑笑。


    先前也不是沒救過人妖,嗯……所以她確實很好奇的嘞!!


    要不是要安撫驚惶如小兔一般、且極粘著她的小家夥,一早便問了!


    “我有一個姐姐,她救了我。”


    顧應咬了咬酒葫口,鬆開,近來平靜淡然的眸眼中難得升起一抹迴憶之色:“她沒有名字,隻有一個藝名,叫做綰綰。”


    “一綰青絲發鬢成的綰。”


    都是,一個讀音呢……


    “這樣嗎。”塗山雅雅明了地哦了一聲,續問:“那她……”


    “死了。”


    顧應斂起迴憶笑笑,入口的藥酒有些苦澀,“我十歲那年,就死了。”


    塗山雅雅嘴唇張合,動了動手指,“對……”


    “完了!”


    顧應忽地懊惱出聲,一拍腦袋:“我們忘拿錢了!!”


    塗山雅雅眨眨眼,也愣住了。


    好像……是哦。


    之前拿的錢都被他們散給救出來的人妖,這次之所以沒散,純粹是因為身上沒錢,外加她當時一腔好奇、顧應陷入迴憶……


    知顧應不願多說的塗山雅雅很輕易就被他轉移話題。


    “問題不大。”


    顧應從懷裏摸出一壺酒,感受了一下,起身將其遞給塗山雅雅,“喏,溫的,你也暖暖身子,我們離我朋友那不遠,這幾天就能到,到時候蹭吃蹭喝去,他頗有幾分家資,嗬嗬。”


    春風尚未停歇,拂起二人發絲的同時不可避免的帶來些許寒意。


    塗山雅雅從善如流的接過,抿上一口,溫熱的酒水度數不高,卻很暖胃。


    顧應從一旁拾起準備好的柴火,屈膝蹲下、拔劍劈開,而後以劍身輕輕摩擦內裏露出的纖維……


    “滋滋~啪啦~~”


    本就近月未睡一下的塗山雅雅被這火一烘,乏意不可避免的湧上心頭。


    顧應見狀,柔聲道:“睡一下吧丫頭,這段時間奔波……辛苦你了。”


    說著,湊到她跟前揉揉她的腦袋,動作溫柔無比。


    “唔……嗯。”


    塗山雅雅沒有反抗,順著這股乏意眯上眼,保證好姿勢讓晚晚靠著,腦袋往樹根一稍,漸漸入睡。


    她確實累了,這段時間顧應‘發呆’她都看護著,事了又經常因為一些事兒亂跑……


    眼見塗山雅雅開始入睡,顧應收迴手和眸光,撥弄著劍繼續加大火勢,好讓兩女睡個好覺。


    不算大的風兒像是受了赦令,明明沒有受到法力妖力之影響,卻非常乖巧的繞開這棵樹,吹向更遠方……


    良久,顧應收迴劍身微紅的長劍,伸出食指輕觸觸,麵容眸光忽地黯淡下來。


    劍眉之下的灰眸蒙上了一層陰霾,愈發難看。


    “為什麽呢……”


    他喃喃自語,食指自劍身中心往劍尖撫摸,指腹被燙的略略生疼。


    “是因為……”


    顧應屈指抬眸,發絲半掩的灰瞳看向晴空萬裏、不見白雲的穹天,“我嗎?”


    那兒,一柄隻有他能看見、隻有一段劍身的虛幻利劍懸浮半空,頗為神異。


    其上,篆刻飛雪清風、雕琢山巒驚雲,一輪大日若隱若現,瞧不真切……


    過了許久,顧應收迴目光,頷首繼續擺弄篝火,往裏邊兒添柴,增助火勢。


    ……


    周磐死了。


    死在了什麽時候呢……大概是一年前吧。


    怎麽死的沒人知道,顧應追查一番後,隻找到兩座碑墓,一刻周磐,一刻周磐之寵。


    是的,那鷹和馬兒們,乃至那條看起來憨傻無比的二貨都死了。


    據知情人士所說,他當時隻看到一具缺胳膊斷腿的殘屍和躺在他周圍、同樣缺斤少兩的一鷹二馬。


    以及,一隻半趴在地,朝他嗚咽叫著、腹部不斷滲出鮮血的牧犬兒。


    若不是鷹馬牧犬在那,他是怎麽也認不出這腦袋都缺了大半、幾縷破布掛在身上的屍體是那個待人真誠熱情的周家小子。


    安撫好牧犬,他急忙喊來幫手將他們下葬,不至於暴屍野外。


    原先看著尚有幾分生氣的牧犬目視眾人忙活完後,悄無聲息的躺下了。


    腦袋埋在地上,乖乖巧巧,沒發出一點動靜……


    好不容易忙完完的眾人根本來不及帶它去搶救一番。


    所以,


    落幕的夕陽將霞光鋪滿天際,將雲層燒得火紅火紅的,像極了顧應初見周磐時……


    如火一般熱情,卻不灼人。


    墓前,一隻指節蒼白的手攥緊一瓶馬奶酒輕輕擱地上,手的主人垂下眼瞼輕輕吐出一口氣,鬆手。


    用細微的、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


    “死了。”


    “都死了。”


    他,有些不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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