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懼怕死亡是人的本能。


    對我來說,暫時也沒有什麽能淩駕於對生命終結的恐懼。


    我一直在走神,直到隔壁姑娘推了推我的肩膀,告訴我我的手機響了很久了。


    未接來電有十幾個,到我發現的時候鈴聲也沒停過。


    上麵的號碼一個是我媽的,另外陌生的那個,我猜是祁祥。原諒我現在真的隻想逃避,關機前我看到前一天晚上的未讀短信。


    向西發來的,她說:湘湘你房間的窗子壞了,應該是過年那幾天壞的,你手機一直打不通,我怕刮風下雪弄髒裏麵的東西所以進去把窗子關上了。


    短信結尾還有一個吐舌頭表示抱歉的表情符號。


    我盯著短信看了半天,想起向西。也想起原來我還有個能暫時落腳的地方。除此之外,那也是個我必須收拾好的爛攤子。


    迴天津後我還是住在那間出租屋裏,向西說她不想搬走,畢竟這地方除了舊了點破了點之外去學校和江湖都挺方便的。


    她說去江湖,我就想起司辰,然後偷偷合計了好幾次還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我也沒心思說了,自從懷疑自己生病之後我的精神真的一天不如一天,整晚整晚的睡不著,白天去做家教,晚上跑去酒吧唱歌。


    不是為了賺錢,隻是閑下來的時候真的會胡思亂想。


    但是這樣惡性循環下來,不到一禮拜我身體的狀況越來越糟糕。


    陳識找到我的時候我正一個人喝的爛醉,他要和我談談,我坐在他旁邊托著下巴聽。其實他說的什麽我聽不太進去,隻是看出來每次他提到向西名字的時候眼睛會朝著右下方看。


    大學時候我無論看過一部港劇,裏麵有幾集講到了行為心理學,陳識這個眼神的意義就是,他喜歡向西。


    當然,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那麽喜歡的話,何必整天這麽關心司辰會不會騙她,更不會帶著責備的語氣來和我說這些。


    我喝多了神誌不清,腦子裏想到向西的樣子,她喜歡笑,乖乖的,對誰都很溫柔,和我完全是相反的啊。


    但她那個樣子,其實是我最羨慕,也最嫉妒的樣子。


    我偷偷抹了把眼淚,我也想像她那麽單純啊。陳識這麽孤傲又自戀都那麽喜歡她,司辰肯定也喜歡了。


    連對自己那麽好的朋友都嫉妒,不就是我比不上向西的地方麽。


    陳識甩下來幾張照片,毫不掩飾的告訴我這些是他在司辰特別寶貝的一本樂譜裏翻到的。


    照片是我和司辰的照片,就是前些年特別流行的大頭貼,我們也沒有什麽正兒八經的合照,但那時候有次我陪他練完琴之後突然看到了大頭貼的機器。


    司辰說去拍吧,還搬著小板凳碰我挑了半個小時候的相框背景。


    一整版的照片我不舍得裁開,帶迴家又怕被我媽發現所以隻能放在司辰那兒。


    幾年前的打印出來的照片肯定不怎麽清晰了,但模模糊糊的真的可以感受到照片裏司辰的眼睛是帶著愛意。


    被他攬著肩膀的我,也是幸福的。


    沒想到他現在還留著,陳識還說,“別說是誤會,那本樂譜他一天看幾百遍,照片都快讓他摸變色。”


    我把陳識打發走了,自己發了會兒呆,酒醒之後終於決定去和向西道歉,然後收拾自己的東西隨便找個地方自生自滅。


    也許是因為我剛喝了不少酒,也許是因為那個見鬼的病,從酒吧出去之後我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走到馬路中間的時候終於兩眼一白昏倒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裏。


    我記得自己昏迷的時候好像聽到司辰和向西在吵架,確切的說是司辰對向西發脾氣。


    人都是自私的,我必須承認感受到司辰對我的在乎的時候我會忽略向西的感受,但清醒過來又覺得無地自容。一方麵被羞恥心和道德觀約束著,另一方麵當我看見司辰走進來緊緊抓著我的手的時候,我真的很想哭。


    別人可以談戀愛可以被人喜歡,可以很單純,也有健康的身體。為什麽偏偏是我第一次認真投入的時候被騙了,想要重新開始的時候又知道自己得了絕症快死了。


    我越想越難過,而司辰不懂我為什麽要哭,他隻能手足無措的想要抱住我。


    司辰靠近一次我就推開一次,我恨他騙過我,也不想對不起向西。但這些最後都敗給心裏的孤獨和恐懼。


    我真的很怕很委屈,在不知道司辰第幾次抓住我的手的時候我還是抱住他了,哭著問他:“你到底後不後悔,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生死關頭,我才有勇氣問出這些話,而司辰的迴答隻是一個吻,他也和我一樣在哭,兩個人的眼淚漸漸的就混合在一起,他抱著我的肩膀,右手鬆鬆垮垮的用不上力氣,整個人都在顫抖。


    陳識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還帶著向西。


    司辰沒有放開我,依舊緊緊攥著我的手指,我知道他沒有放棄我,如果他在這個時候甩開可能我心裏更難受。


    但是向西臉上的自責,其實是比她罵我或者給我一個耳光更讓我無地自容。


    我試圖掙脫開司辰的手指,但他一點都不肯放鬆。


    後來司辰和向西出去談,陳識留在病房裏陪著我。


    陳識安慰我:“不是你的錯。”


    盡管他那麽說了,但我也能感覺到和之前的不同,剛剛被向西看到那樣子,我怎麽可能沒錯呢。


    於是陳識又改口,“行了,誰沒個走偏的時候啊。”


    最後他還是忍不住了,責備了我一句,“我能理解你,但錯了就是錯了。”


    誰說不是呢,我也知道自己錯了,但重來一次的話,我也沒有把握能管的住自己,甚至不想去管,而是放任自己的錯一次。


    畢竟這樣了,才算死而無憾吧。


    我上網查過,得了als的人最快半年就會喪失全身的行動能力,確診後平均壽命隻有三五年。我怕我這輩子沒有機會再愛一次了,不能結婚,不能有自己的家庭,孩子,不能有未來。


    而關於過去的遺憾,我唯一想知道的,困擾了我這麽多年的就是司辰。


    我以為我放下了,忘記他了,其實隻是故意把他藏起來,一旦重遇,心底那個開關就像被激活了一樣,想知道他的答案,是不是愛過。


    庸俗了點矯情了點兒,但生死關頭,我才承認自己放不下那段破碎的感情。


    縱然這一次的擁抱和吻也代表不了什麽,這輩子我再也不能愛他也沒機會走到最後了。


    天快亮的時候向西和司辰才迴來,向西沒有怪我,我卻不能不怪自己不討厭自己。


    司辰沒走,他就是那種把一切罪名都扛上身的想法,現在也不會在乎別人怎麽看。他坐在病床旁邊對我笑笑。


    但是我們兩個人都說不出來一句話,時間被偷走的那幾年不是一個短暫的擁抱就能填充的。


    他一直盯著我看,看了有一會兒,終於艱難的張了張嘴巴,喊出我的名字。


    而我低下頭,我說:“我想喝粥,你能去幫我買嗎?江湖對麵那一家的。”


    司辰愣了下。


    是,我說的那個地方有點兒遠,但時隔多年,我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提出了這樣一個要求,司辰臉上沒有一點為難,而且看起來有點開心,他說:“我去買,你再睡會兒。”


    我點點頭。


    閉著眼睛聽到司辰開門的聲音,確定他已經走了之後突然從床上起來。


    短短一禮拜的時間,我第二次從醫院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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