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文昱忽有所覺,迴頭看了一眼那片山坳,夜色彌漫,隻有夜行動物的輕微聲響,並無其他異樣,而後他便帶著林婉兒落在衍州城下,往城內行去。


    過了許久,天上地下寂靜下來。墳墓如林的山坡上,兩道身影接連現出,看起來比鬼魅更詭異。


    一道綠影澀聲道:“沒想到此人神識如此強大,如今的我還未恢複,隻能暫時躲避。”


    另一道渾身散發淡淡鬼氣的身影不悅道:“那修士是這個世界數一數二的仙門高手,當年我與其交過手!並沒有殺掉他,沒想到此人成長如此之快!”


    他看了一眼綠影,話鋒一轉,道:“你為何在這裏暴露?不知道這樣會壞了主人多年的計劃?”


    那道綠影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想嗎,我的另一半神魂在驚濤閣被人擒住,逼不得已,我隻能選擇快速恢複,剛吞噬了一個實力尚可的修士,沒想到此人臨死一擊,致使我屍氣溢散,這才暴露了自己,引來了兩個修道者,但卻被其中一人逃脫,引來了此人,沒想到擒住我神魂的人就是他!”


    綠影像是有些興奮道:“不過我也有個好消息,昆侖鏡在他身上,真是難以置信。主人知道後定不會再責罰於我。相反我這是為界內立下了天大的功勞。”


    黑影看不清的眼神中似有寒芒閃了下,低聲道:“這個世界現在也就此人在追查我等,其他人根本無需在意。昆侖鏡為何會藏在這個世界?昆侖界的那幫道士是老糊塗了嗎。既然本座已經來此,為了這至寶,那就除掉他吧,功勞你我共分!如何?”


    “桀桀桀……哈哈哈……”兩人同時得意大笑了起來,而後身影消散,山間恢複了平靜。


    衍州城內,有了文昱及附近幾個仙門的修士相助,死亡的百姓人數已經控製住。病倒的人所沾染的屍氣被逐漸拔除,衍州城的危機算是解決了。


    林婉兒告別父母,與文昱一起離開了衍州城,往東蒙仙宗而去。


    武韜作為東蒙仙宗的一堂之主,在這場變故中不幸隕落,如今隻剩一柄仙劍,文昱還是要迴宗門稟報的。


    兩人一路無言,不是多麽快速的禦空而行。林婉兒抱著師父的仙劍,心內滿是悲痛。而文昱一直在思索如何盡快找到這個隱匿功夫了得的妖邪,還有那個修鬼氣的神秘高手。


    他總覺心裏有種莫名的不安,這種感覺幾乎從來沒有過,即使幾次瀕臨死境,都沒有提前出現這種強烈的心悸之感。


    飛出衍州城有百裏距離,文昱心念一動,兩人往下落去。


    一座不大的村子,村裏雜草叢生及人身高,幾個草屋早已坍塌,隻剩房梁橫在牆上,看來荒廢已久。。


    “師叔,怎麽了?”林婉兒看著文昱如臨大敵的樣子,頓時一驚。感覺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溫度開始急劇下降。


    文昱喚出星沉仙劍,劍身頓時光華大盛懸在身前,他閉上雙目,仔細感應周圍,他知道是誰出現了,那晚在墓林中發現的那道微弱鬼氣出現在附近。


    “閣下既然在此等我,那就現身吧!”文昱手指一揮,仙劍突然向後方不遠處一塊不起眼的空地斬去。劍光閃滅處,地上頓時出現了一道尺寬裂隙,深達數丈。


    一聲輕咦響起,看來有些驚訝,一道黑影慢慢凝出身體,緩緩道:“年輕人,我們又見麵了。”


    “河神!你竟然還敢留在這裏!”文昱當時在南疆數月都沒有發現河神二人的氣息,就連在明峒的那一戰都是跨界與他對決,而且後來熾神也已脫困離開。所以他料定這二人為躲避昆侖界高手追殺,早已逃迴幽冥界。沒想到,此人今日竟再次出現。


    “幽冥界與你們凡界的淵源不淺,本座留在此處當然是有要事要做。年輕人,你天資超群,實力已然快到這個世界的極顛,他日飛龍在天,豈能留在這小小池塘裏。今天本座再給你一次機會……”


    “這種話我已經聽過一次了,再告訴你一遍,沒有興趣。若是不想死,就趕緊滾迴你來的地方,否則等昆侖界高手來到,這次你就沒有那麽幸運能跑掉了。”文昱冷冷截斷他的話。


    河神絲毫沒有生氣,隻是不屑道:“昆侖界這次怕是不會再多管閑事了,你既然如此冥頑不化,那我隻能狠心將你殺了。”


    文昱身旁的林婉兒聽了半天也沒明白他們講的什麽,但她知道此人實力強橫,文師叔與其必然有場惡戰,但她修為微末,暗恨自己幫不上忙。


    兩人雖未動手,但無形的氣息讓周圍飛沙走石,殘垣倒塌,樹木盡數折斷。兩股氣息越來越強,林婉兒即使有文昱護體神光保護,但身在其中感覺唿吸也越來越不暢。


    文昱往她肩上一觸,在她身上施加了一道極強的護體陣法,林婉兒不受控製的離地而起,往遠處快速飛去,轉眼離開了風暴漩渦。


    “與我決鬥還敢分心他顧,好膽。”河神說完,手上黑色鬼氣如哭如嚎,幻化成一柄黑色巨斧往他頭上劈去,文昱大衍無極訣最後一式也幻化成一柄金色巨劍迎向巨斧。


    “砰!”


    一聲巨響,兩人被震退百丈,地下的破落村子被巨力瞬間摧毀。文昱渾身真氣翻湧,經脈震蕩的如百蟻噬身般難受,這河神實力果然恐怖,比當年在南疆大戰時又高了很多,在境界上至少高過他兩個小境。


    兩人快速向對方衝去,各種神通再次對擊起來,一時之間竟看起來難分高下。但如果長時間戰鬥下去,對境界低的文昱來說,形勢絕對不利。


    五陰煉神雖耗費真氣過快,但文昱還是狠心運轉起了口訣,渾身頓時像是繚繞起一層紫金火焰,再加上他因戰力急劇提升而倒立的頭發,看起來神勇無比,如天神降臨。


    林婉兒隔著數裏遠看到那道如雷霆閃電一般的紫金身影,內心激昂澎湃,喃喃道:“這就是文師叔的實力嗎?”


    “呲呲……”


    五陰煉神與河神打出的黑洞碰撞後慢慢消融,正在此時,一道淡綠色身影自下方突然而起,一掌拍向文昱,而此時河神的神通再次及身。


    文昱眼神一凝,怒喝道:“天目真人!”兩掌分別與他們的神通對了一記,光芒頓時比陽光炫目百倍。


    文昱封住了底下打過來的勁氣,但卻沒有擋住河神這一擊,身體從空中如石頭一般掉落下來,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他慢慢站起,盯著那道綠幽幽的身影,這道身影氣息與天目真人極其相似,也是渾身散發濃鬱的屍氣,看來定是“天目真人”的另一半神魂。


    “小子,就是你磨滅了我另一半神魂,今天正好吞了你,補償我受損的修為!”綠影恨聲道。


    “屍神,廢話少說,速戰速決!”河神大喝一聲,掌心鬼氣狂湧,兩人快速向文昱衝去。


    文昱撫了下胸口凹陷的傷處,想起與這兩人幾次生死戰鬥,每次都是瀕臨死亡,不禁怒火大盛。


    “想殺我,那你們也得給我陪葬!”文昱眼神中射出一股瘋狂之色,提劍再次衝天而起。


    三道光芒不停對擊,文昱一招大衍陰陽將屍神打的向下墜去,又一記五陰煉神與河神劇烈對轟了下,三道身影再次分開。


    文昱此刻真氣已經快要耗盡,兩人實力都不弱於他,戰至此刻,結局已經注定。


    林婉兒手指已經攥的發白,淚水早已模糊了看向遠處戰場的目光。他看著那道綠影,想到師父臨終前的那聲絕望大吼,看到文師叔那明顯已經不敵,但卻毫不退縮的背影。憤怒,無奈,擔憂,恐懼一齊湧上心頭。


    或許在她短短不到二十年的年齡,這幾天經曆的太多,對她的衝擊太大。修真界弱肉強食的規則,生離死別的殘酷,弱小無助的哀嚎,以及強大無情的冷漠讓她漸漸清晰的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樣子。


    “這就是多管閑事的下場!小輩,能跟我二人戰至現在,你雖死猶榮了!”屍神冷笑道。


    文昱此刻胸口後背被打出了一個前後透明的大洞,一隻右腿隻有一層皮肉連接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體內的生機已經在快速流逝。


    文昱內心苦澀難名,他想起當年與楊太玄在濟河邊的對話。“對於我們這種仙門中人來說,修為越高,責任也就越大!”


    “這條路走對了嗎?靈清子前輩,你說生命自有定數,讓我不要妄自幹涉,可是我做不到見死不救。所以這條路,是我必須要走的!”


    “有遺憾嗎?文昱不知道,或許有吧。清澄那無雙的容顏浮現在腦海中,靈漪爽朗的笑聲在耳邊響起。他又想到了師父,東蒙仙宗……”


    萬般畫麵一閃而過,文昱斬斷這些念頭,身體從血水中慢慢升起,他劍尖指著河神二人,昂首大笑起來,笑聲悲涼而又決絕。


    林婉兒早已泣不成聲,他看到了文昱破損不堪的身體,聽到了他決然的狂笑。若不是有陣法阻礙,她肯定不管不顧的衝了過去,即便沒有任何作用。


    “今日焚盡我百年修為,誅殺妖魔!”文昱體表金色神華如烈日般亮起,衝向屍神二人。


    “昆侖鏡還在他身上,不能讓他自爆,快!”屍神邊喊邊快速後退。


    又一道比文昱體表的金色光芒明亮百倍千倍的赤色光芒自河神身上亮起,瞬間刺穿文昱的丹田,文昱全身的金芒瞬間消散,他毫無生機的身體從空中墜落下來。


    “多虧主人留下的這一擊!”河神說完走到文昱的屍體旁,把他翻過來,但並沒有發現任何東西。


    “看來他把昆侖鏡交給那個女子了。”河神看向林婉兒藏身的地方。


    “你去擒那個女子,我進入這個身體,查探後便知。”屍神道。


    “爾等欺人太甚!”一道蘊含暴怒的聲音自上方虛空中轟然響起,一股近乎超越地仙境的威壓彌漫下來。


    “不好,剛才主人留下的那一擊太強,被昆侖界的那幫道士察覺到了。”河神看著上方虛空中慢慢旋轉的劫雲,對屍神道:“帶上這兩人,我們快走!”


    話音未落,一道劍光撕裂虛空,從上方斬了下來,屍神泛著綠芒的身體被從中間斬開,發出一陣慘叫。河神舍棄已經快到手中的林婉兒,閃迴負傷的屍神旁,一個詭秘而又蘊含奇異能量的空間通道浮現出來,他抓住屍神,一步邁了進去。


    而那上空雷電穿梭的雲彩中此刻落下一位白衣老者,在通道即將消失前,化成一道劍光消失不見,看來是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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