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複燃的火苗也沒堅持多久,很快就散盡了餘溫,冰洞裏的溫度在逐漸下降,連眼睫都逐漸染上了霜。


    沈淮糾結了好久,也沒舍得用自己囤在棺材裏的名貴物件放火堆裏當燃料燒了。


    係統:【你燒啊,到時候咱再去囤!】


    沈淮活像是為了省菜錢早起去坐一個多小時公交車的老大爺:【這些再放個幾十年,到時候可別太值錢了……】


    想起後世的房價和大學生的廉價,沈淮就忍不住想要化身屯屯鼠。


    係統:【那咋整?】


    沈淮腦瓜子一轉,突然靈光一現:【這還不簡單?】


    兩分鍾後,係統看著擠在棺材裏,把馬甲當作發熱抱枕熊抱的沈淮,陷入了久久的無言。


    沈鶴釗平日裏沒什麽血色的唇,現在因為溫度的升高都變得紅潤了。


    【你…………】


    真他娘是個人才。


    它的調節功能是這麽用的嗎?


    還好馬甲也不是人,溫度高點也燒不壞腦子……


    想著想著,係統的心又偏歪了。


    沈淮避開馬甲受傷的位置,像是樹袋熊抱樹一樣把他夾在中間,順便把腦袋埋他頸窩裏,一切動作做完,他滿足地喟歎一聲,準備眯眼補覺。


    馬甲不用睡,本體可是要睡的,天寒地凍過了那麽久,還跟小哥鬥智鬥勇消耗了那麽多腦細胞,他快累麻了……


    【有時候覺得小哥是超人。】沈淮含含糊糊地道,【但有時候又覺得,他是純頭鐵。】


    【唿……得虧暴風雪快停了……不然我高低要出去看看他狼狽的樣子……唿……】


    係統本來還想搭話,見沈淮說著說著就沒聲兒了,也忍不住哼唧一聲。


    小光團努力把自己鑽進了沈鶴釗與沈淮中間,趴在沈淮的懷裏也開啟了待機。


    ······


    暴風雪過去的雪山恢複了往日的寧靜,陽光明豔奪目,閃得人睜不開眼睛。


    卷下來的厚雪把地形幾乎翻了個番,更難找到之前走的路了。


    張起靈直起身子,抖掉身後的雪。他整個後背隱隱作痛,是被風攜帶著雪塊砸的。


    沈淮說的沒錯,暴雪還沒走就出來總得吃些苦頭。但那種情況,張起靈再好的氣性,在裏麵也待不下去。


    明知道有問題還被人瞞著,跟失憶那種睜開眼全然空白不知自己來去何從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後者是空,那種來自靈魂上的空,與世界無關聯的空。


    張起靈已經習慣了忍耐,對自身所處於何處、所麵對著什麽不甚在意,這點空便顯得無關緊要。


    但當這空洞在還沒擴大的時候,就被人率先填上,意義便變得不同了。


    這就導致前者的隱瞞顯得更加難以隱忍。


    但是不忍……他能做什麽?


    張起靈抬眸,護目鏡裏的視野有些模糊,依稀能辨別出方向——再大的風雪也改變不了山體的輪廓。


    在事發之際,他非常迅速地把那腳夫的背包懟在了一塊石頭下麵,如果能找出來,地圖就有了。


    他們失落的地方離山頂很近,雪反倒會更薄。已經走了大半程,哪怕現在迴了廟裏,下山也要近一天的時間,倒不如去找墨脫內部的醫院。


    兩個小時後,張起靈架著一打折下來的樹枝,帶著背包重新迴到了冰洞。


    昏暗的冰洞沒有燈,隻有一絲天光透過他的身後,將室內的東西勾勒出淺淺的影子。篝火已經熄滅了,落下了一地灰,棺材安靜地躺在深處,襯得此地更像是一個冰葬的場所。


    那個本該待在這的身影不知去了哪。


    張起靈眉頭微微皺起,喊了一聲:“沈淮?”


    ……無人迴應。


    他有些怔忪,出去本放鬆下來的心情又頓時繃成了一根弦。


    他不由得去想沈淮身上的那些疑點,想他與汪家、與那幾個腳夫是否有合謀,想他避而不談的目的……


    沈淮不在,那麽沈鶴釗呢?


    張起靈心底一沉,隨手將柴扔到地上,潦草地拍了拍身上沾著泥水的濕漉漉草屑,徑直快步走向棺材。


    斜斜側著的棺蓋打開,赫然看到棺中的一幕,張起靈瞬間沉默了。


    這不是他設想的任何場麵。


    張起靈有想過,沈淮失蹤,沈鶴釗或許也不在這,他們隻是給他設下了一個障眼法,想要誘導他去某個地方。


    也有想過,沈鶴釗的情況惡化,沈淮或許是急病亂投醫出去找他。


    但怎麽也沒想到眼前的這一幕那麽荒謬。


    張起靈的眼神放空了一瞬。


    “唿……張起靈……管他迴不迴來,反正死不了。”


    張起靈:“?”


    “別問了……我又沒事……”


    整個腦袋埋在沈鶴釗懷裏、隻露出一個毛絨絨的後腦勺的青年,正含含糊糊地嘀咕著,時不時還蛄蛹兩下。


    而沈鶴釗也側著頭,下巴正好抵在沈淮的頭頂上,閉著眼。


    兩人抱團取暖,縮在一起,看著可憐又好笑。


    張起靈:“…………”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升起了一種熟悉又陌生的無力感。


    不是,這種冰天雪地,危急時刻,這人是怎麽睡得著的?


    那些由陰謀升起的警惕感,一時間化作了啼笑皆非。


    “……醒醒。”


    許久,張起靈麵無表情地吐出了兩個字。


    孰料跟他一起喊醒醒的,還有個係統。


    係統此刻在沈淮耳邊嗷嗷喊:【快醒醒哇淮!張起靈已經迴來了!】


    【救命!他看到你跟馬甲抱在一起睡覺了!】


    【啊啊啊不對,這個不是關鍵,淮,你現在還好嗎?】


    ——這才是沈淮在那嘟囔他沒事的前因。


    小光球柔弱無助,看著說是睡覺,實則臉色開始不正常泛紅的宿主,哭得很大聲。


    天殺的,它的能量才全拿去修複馬甲啊!


    這哪知道本體這一遭又驚又嚇,還沒怎麽吃飯,轉頭就發起了高燒。


    這下好了,抱團取暖的兩“人”是真的很燙,大冬天的令統險些三級燙傷。


    見叫不動沈淮,係統隻能嚶嚶著嚎張起靈,指望他速速把人撈走。


    【我錯了小哥,你快發現吧,我以後再也不說把你拖著走撞腦袋了……】


    張起靈自然不知道,曾經有個未知生物曾腹誹過他,他隻是很快發現了睡著的兩人氣息不對。


    沈鶴釗的唿吸依舊很淺淡,但蒼白的臉頰上卻有著不正常的紅暈。


    而埋在他身旁的青年,那急促又斷續的唿吸在聽力好的人來看,仿若驚雷。


    張起靈直接俯下身,像是拎雞仔一樣,將沈淮轉過來,冰涼的手附在他溫度明顯不正常的額頭上,低聲道:“沈淮,還能清醒過來嗎?”


    他的喊聲沒有係統清晰,但帶著冷意和鋒銳的陌生氣息接近,還是倏然讓沈淮驚醒。


    “……”


    青年驀地睜開眼睛,瞳孔渙散,幹燥的嘴唇顫抖,但還是迅速抓住了張起靈的手腕,指側死死地壓在了他的筋上。


    張起靈的手紋絲不動。


    “咳咳咳,對不起。”沈淮似是才迴過神,側頭嗆了幾聲,卸了力的手頓時軟綿綿地又砸了迴去,他聲音含混,“我睡了一會。”


    張起靈自高而低俯視著他,他們現在的距離比之前談話時還要近,近得他能看到沈淮眼底的疲憊。


    若說第一次還是他突然試探下淩亂的還手,這次可是沈淮的主動攻擊。


    哪怕隻有一下,那極淺的、毫無殺傷力的動作,都足以說明麵前這人擁有——曾經擁有,一定的武力。


    哪怕現在弱得仿佛他一根指頭就能戳倒。


    沈淮本身也是個充滿秘密的謎團。


    “你和他都在發燒。”張起靈沒有說自己的想法,隻是道,“我找到地圖了,你還有多餘的藥嗎?在下場雪暴來臨前,我們要進入墨脫。”


    沈淮準備了很多治療外傷、中毒的藥,卻單單忽視了內傷風寒。


    但僅僅在一瞬間,他就收起了在係統麵前才會流露出的脆弱,給自己套上了溫和中帶著點疏離的殼子,除了唿吸間無法掩飾的熾熱外,一切好像又歸為了正常。


    “我覺得我還可以堅持。”他道,“我收拾一下,趁早走吧。”


    張起靈在他收拾的這些功夫,幹脆利落地用火折子把火又燃了起來,直接添進去易燃的枝葉,再用火迅速融化著旁邊的雪水。


    他接了一壺水,將軍用水壺直接丟進火堆裏加熱,片刻後伸手一夾,手指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在火裏過了一遭。他把熱乎的水壺甩進旁邊的雪裏,等外壁的溫度降下來,才遞給沈淮。


    “喝。”張起靈道,“棺材我帶著。”


    沈淮燒得有點迷糊,捧著水壺乖巧點頭,完全沒意識到哪裏有問題。


    直到他看見張起靈手臂上肌肉明顯,青筋凸起,而他那看著並不怎麽樣的棺材隻是挪了半尺。


    張起靈:“……?”


    沈淮:“…………”


    “噗……咳咳。”他揉了揉自己的臉,很真誠地道,“我沒笑。”


    很好,又要到他解釋(開編)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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