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的眸光閃了幾下,心道這帥哥還挺了解周淩薇的,她善良歸善良,但絕不會隨便做決定。


    尤其是這種需要長期堅持的事。


    不管是她想法還是行動力,王青由衷地佩服這位表妹。


    她看向不遠處:“你知道嗎,在這裏還存在因為家裏窮而輟學的現象?”


    劉與邱默默地點頭。


    “應該和她一個同學有關。”王青隻聽周淩薇簡單提過兩句,具體是什麽情況,她並不了解。


    末了,她雲淡風輕地說一句:“讀書是我們這些出生在小地方的人唯一的出路。”


    話音剛落,周淩薇招手喊她過去。


    原來是王青定向資助的一個女孩今天也在學校自習。


    沒錯,在周淩薇的感染下,她這些年也加入了。


    王青覺得慚愧,她能做的不多,就是拿點錢,她的動機更自私。


    她做銷售那麽多年,為了讓客戶買單說了不少大話,她得行善給自己積德啊。


    周淩薇視線一瞥,劉與邱落了單,她過意不去,走過去陪他:“是不是覺得無聊?”


    “不,我覺得很有意思。”他手撥動著攝像機:“對了,你姐姐跟我說——”


    她害羞的笑聲打斷他的話:“她嘴真大。”


    “不願意跟我分享嗎?”


    劉與邱忽然湊到她麵前,她下意識地往後一退,看向王青那邊,幸好,他們聊得很投入,沒看到他們這邊的動靜。


    雖然兩個人保持著一步之距,但周淩薇知道自己離危險不遠了。


    她故作思考狀:“你別靠近我,我告訴你。”


    他歪起頭,好似在斟酌,隻片刻,他站直身體:“好。”


    “也沒什麽啦,”周淩薇還是有點不太好意思:“就是我會在保證自己豐衣足食的情況下,拿出一點錢幫助那些因為貧困而無法繼續念書的女學生。”


    “為什麽是女學生?”


    “因為我同學啊。”


    她不敢確定重男輕女的現象到底有多普遍,但隻她看到的並不少,那位女同學就是這個現象的「犧牲品」。


    劉與邱點頭示意她繼續。


    周淩薇半眯眼看著很遠很遠的一座山娓娓道來:“我有個特別要好的初中同學,她成績非常好,我覺得她如果有機會讀書,肯定能去北京或者上海那樣的城市,可是她沒機會了。”


    在他印象中,她不是個感性的人,而此刻,還未說到重點,她的眼眶已經紅了。


    “她就是從這個村裏考到縣中學的,她家非常非常窮。”


    周淩薇轉眼看向劉與邱:“你應該沒見過吧?房子幾乎是用泥巴糊的,地板踩上去嘎吱嘎吱響,家裏的窗沒有玻璃,用的是油紙。”


    “我們這裏的冬天其實比北京還冷,又沒暖氣,多冷啊,手都生了凍瘡,她就在那種環境下長大。”


    “我還記得她跟我說能上縣裏讀書真好,因為宿舍的燈特別亮,也不會被其他事打擾,如果可以的話,她周末都不想迴家。”


    以前周淩薇還笑話她不懂得珍惜假期,也不愛家,現在想起來女同學是無奈。


    她輕輕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劉與邱,她家真的太窮了,還有個弟弟,男孩要讀書,女孩就不能讀了,所以她早早地輟學南下廣東打工。”


    周淩薇無奈地搖搖頭:“那個時候,我的感觸並不大,因為這裏很多人都是這樣,沒得選。”


    九年義務教育在溫飽問題麵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1999年,山縣的通訊不那麽發達,bp機還沒有在這裏普及,即便有,那也是有錢的大人們的物件;家裏的座機,小孩隻有在得到好成績的時候才有短暫的使用權;無論是小賣部的電話費還是電話亭的ic卡都不是他們學生能隨時能消費得起的,得攢好久的零花錢才舍得打一次跨省長途電話。


    寫信是當時他們表達對彼此掛念最好的方式。


    信從山縣的郵局寄出到廣東需要一周,最後到女同學的手裏大概還需要兩三天時間。


    迴信的時間同樣長。


    通過一段時間信件後,周淩薇忙於學業,女同學輾轉幾家工廠,他們便失聯了。


    “我考上北京的那年暑假迴到村裏正好遇到她,當時我還納悶她怎麽在這個時間迴來了,她整個人看上去很憔悴,我以為是太累了。”


    她永遠都記得那天。


    那天下午村裏下過一場大雨,傍晚涼爽多了,泥土和野草混合的氣味冒出來,是他倆都喜歡的味道。


    晚霞染了半邊天,他們在粉藍色的天空下輕聲細語地說了半個多小時的話。


    那天傍晚,他們最後一個話題是對北京的向往。


    女同學的手指擰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問她:“我可以喊你薇薇嗎?”


    周淩薇笑著戳她腦袋:“當然可以。”


    她目光裏滿是懇切:“薇薇,你去北京以後可以給我寫信嗎?如果可以給我寄照片就更好了,我想看看天安門、故宮還有長城,你到時候告訴我是什麽感覺好嗎?”


    “可以!”周淩薇堅定地點頭保證:“等我過年迴來,我再親口講給你聽。”


    終於,女同學的笑容在晚霞下綻放成一朵鮮花。


    那一刻的她猶如初中時代一樣有朝氣。


    周淩薇以為他們還會再見麵,女同學有機會聽到她說北京的見聞。


    可是啊,再也沒機會了。


    至今迴想起來那個笑,不是希望,是絕望。


    “還沒等到過年,她就走了。”她吸了吸鼻子:“還不到19歲呢。”


    很多年裏,記起那天傍晚,那個承諾,周淩薇都深深地感到後悔。


    她想啊,如果那時候,她稍微收一收對北京的好奇心,去了天安門,去了故宮,去了長城就立即迴宿舍給女同學寫信就好了。


    周淩薇淡淡地歎息:“放寒假迴來,我才知道她那個時候的憔悴是因為生病,她在外麵舍不得吃,拚命地幹活,落了病,後來一查已經是胃癌晚期。”


    生了病,女同學就沒法幹活,窮的叮當響的家庭更沒能力掏錢給她治病,她隻能迴到村裏等死。


    是的,等死,活生生地感受著自己的生命一點點地消失。


    “她就在那座山上,這麽有生命力的人變成了一個小土坯,永遠留在那裏。”


    劉與邱順著周淩薇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原來吃午飯前她消失了一陣子是去了那裏,原來她多次看向遠處的山是因為好朋友在那裏。


    正當他怔怔地盯著遠處發呆時,聽到她問:“其實很難講她繼續讀書是不是就不會得病,對吧?”


    看到她那雙求認同的瞳眸,他頓了頓,立即點點頭。


    風把頭發吹到她的嘴角,她往後撥了撥:“可起碼有得選啊。”


    即便知道以後會生病,女同學在短暫的時間裏做了自己最喜歡的事。


    周淩薇微微側身麵對劉與邱:“那天我迴縣裏之前,她又來我爺爺家找我,對我說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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