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與邱跟周淩薇講的東西不是隻用在這一個項目上,可以觸類旁通用在其他項目上。


    這個人的出現無疑是給她解了很多惑,還讓她避免了明天把文件交給林月朗後被打迴來的風險。


    看到她把他說的要點都寫在了筆記本上,劉與邱有了一瞬的恍神。


    這個年代居然還有人手寫,在電腦裏創建一份文檔,ctrl+f輸入關鍵詞就能找到想要的信息,多方便。


    視線落在本子上,她手寫的速度快,字跡不潦草,工工整整的,字如其人用在她身上不準,她的字比她的人看起來更……


    想不到恰當的形容詞,劉與邱頓時感到自己的中文水平似乎下降了。


    下一秒,蹦到腦海裏的是「剛烈」二字。


    這用在任何一位女士身上都不太合適,不過,興許那是她的內心。


    外表柔弱的女孩有一顆剛烈的內心,反差實在有些大。


    周淩薇合上筆記本彎彎眉眼:“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劉與邱先愣半秒,而後笑笑,大概是在笑她剛才不夠專注,居然知道他在疑惑什麽。


    他蹬直雙腿,腦袋枕在手掌上,一派閑適地觀察周淩薇工作,似乎也理解了林月朗的選擇。


    這位新人屬於一點就通的下屬,不需要花太多時間跟她解釋,她會把別人傳遞的信息消化一遍,再轉成自己的語言。


    雖然經驗不足,對項目的剖析不深,卻有她的理解。


    周淩薇做完最後一遍檢查,劉與邱伸了伸懶腰:“要不要一起吃飯?”


    他在這邊花了大半個小時指導她,理應是要請他吃個飯,在華研發生過的事著實讓她還有陰影。


    再加上他們實在不熟,後續的項目配合熟悉以後,再請他或者其他人一起吃飯也不遲。


    她這麽想著便這麽婉拒:“我吃過了,改天我請您,”想到他剛才的提醒,立馬改了口,“請你吃飯,答謝你今天的幫助,還有之後的合作,可能還會給你們團隊添麻煩。”


    話音剛落,一陣咕嚕嚕的聲音非常不合時宜地響起來,直接戳破她的謊言。


    劉與邱勾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看著周淩薇粉色的臉頰。


    這有什麽好緊張的。


    邀請她吃飯隻是因為他過於熱心的指點耽誤了她下班,而且和他吃飯難道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嗎?


    他不是個冷酷的人,也不會把她吃了。


    和他吃飯應該是一件很愉悅的事才對,因為他懂美食。


    很快,他換成了爽朗的笑聲:“你明明沒吃飯。”


    周淩薇赧然笑著,小臉愈發通紅:“對不起,我——”


    “沒關係,我相信你會請我大餐,但是我覺得你今晚還是要吃飯,要不然容易有胃病。”


    說著話,劉與邱站了起來:“我們等會兒在樓下見,我去拿電腦。”


    周淩薇沒敢再拒絕。


    萬一拒絕他,把她踢出項目就麻煩了,得不償失,吃頓飯而已,又不是要命的事。


    \/


    劉與邱雙手空空地走出電梯,一眼就注意到了寫字樓門口的周淩薇。


    夏日的晚風已經吹散了她臉上的嫣紅,月光把她的皮膚照得透亮。


    遠遠地看過去,她的個子不高,可能隻到他的肩頭。


    他惡趣味地張開手掌,還真是小,一隻手就能把她包住。


    他見過很多長相好看的女生,性感的,柔美的,冷清的……


    周淩薇好像很不同,她身上大概有很多元素,具體是哪些,他暫時說不上來,也沒興趣深究。


    劉與邱上前問道:“去吃麵怎麽樣?”


    “行。”周淩薇餓過了頭就不挑食,也不好跟上司挑三揀四。


    並肩去麵館的路上,他們保持著一段友好的距離,也沒遇到任何同事。


    周淩薇想,遇上了也無妨,有項目合作的同事一起吃飯是很正常的情況,他們路上討論的也都是工作。


    有人看到了就有人能證明他們就是單純地吃個飯。


    她卻忽略了一個問題——和她一起吃飯的人是跟她有好幾個級別之差的上司,還是jm男神。


    應該避嫌。


    一團熱氣從麵碗裏騰騰地往上冒,劉與邱不著急填飽肚子:“我剛才看你工作的時候,就想說了,我們好像在哪見過。”


    周淩薇迅速在腦子裏搜尋記憶,還沒想起來,他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哦了一聲:“在黃山,我們在黃山見過,你說了一句excuse me,記得嗎?”


    其實在更早,在那天早上他就見過。


    她十指相扣看著日出的樣子很虔誠,和朋友說話的表情也很真誠。


    但是他沒說提這件事,因為隻有他在看她。


    周淩薇的杏仁眼瞬間放大,原來在登山的時候聽到的那個好聽的聲音是劉與邱的,她當時還偷偷地幻想過那個人的長相,居然如此一致。


    像是內心深處的歹念被人揪了出來一樣,她心虛地垂下頭虛無盯著眼前的那碗拉麵,不用碰,她都知道臉熟透了。


    一白遮百醜,把醜遮住了,卻把情緒露出來了,藏是藏不住的,除非打個地洞開溜。


    怎麽又臉紅了,行不行啊你周淩薇?


    劉與邱對她紅彤彤的側臉無聲地笑了笑,帶有幾分她看不到的安撫。


    化解尷尬的最好辦法就是對話,周淩薇好奇地問道:“我那天用詞對了嗎?”


    “當然。”劉與邱說:“有的時候,對話中的用詞不一定要多準確,是要聽的人能懂。”


    周淩薇慢條斯理地挑起一筷子麵往嘴裏送,腦子裏還在迴味那句話。


    通常和劉與邱吃飯的女人多少都會有些做作,而她完全不會,吃相好看又認真,對食物抱著尊重的態度。


    看她吃東西,自己也忍不住覺得碗裏的東西香。


    她咽下最後一口麵聽到對麵的人問:“你覺得我是中國人嗎?”


    怎麽會有人問這麽奇怪的問題。


    劉與邱真誠又期待答複的眼神撞進她瞳孔中,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用這種的方式提問,一定是希望獲得別人的認可,周淩薇不假思索地點頭,“你是。”


    每次聽到別人毫不懷疑地認為他是中國人,劉與邱都會笑得很開心,這次也笑了,可他笑著搖頭,“我不是,嚴格地來說,我是個美國人。”


    “我在那裏出生長大,20歲才來中國的,”他糾正了自己的說法,“不對,才迴到中國的。”


    周淩薇明白了,劉與邱是個abc,在美國出生的華裔後代。


    她在jm見到了好幾個老外高管,他們似乎很受歡迎。


    老外和外企在這些年裏一樣吃香,若是外企裏的老外高管那就簡直就是各種光環加持。


    還有一種更吃香的就是abc,俗稱香蕉人,他們中英文切換自如,如果那個人還是個外企裏的高管的話,那魅力一點不亞於當紅明星。


    這些都網上看的,綜藝節目裏聽的。


    而實際上呢?黃煙就跟她說過一個真實體驗。


    去年,她和一個abc曖昧過,據她評價,這個人是花心、虛偽還特別以自我為中心。


    沒袒露自己的身份之前,周淩薇還察覺不到劉與邱的不同,這麽一說,好像就有了差異。


    職業照片裏的笑容、說話的神情、細微的動作,還有過於字正腔圓的普通話,的確不像個本土人士。


    對某一類人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她就有了警惕,眼睛裏的光都暗淡了半分。


    她知道這樣不好,要盡量保持客觀。


    可她又不是科學家,哪需要這麽多客觀。


    和他吃完這頓大概率不會有下頓,就主觀怎麽了。


    對上一雙清澈的瞳眸,劉與邱饒有興趣地分享一件有趣的事:“你知道嗎?我剛來北京的時候,有個大爺問我是哪裏人,我說我是中國人,他說聽口音不像,我說我在美國出生長大,他說那你是美國人,我非常不服氣地告訴他我不是,我是地道的中國人。”


    這樣的情況,無論在北京還是紐約,他從小到大遇到過無數次,可他從來沒有習慣過,反而陷入更深的懷疑。


    一個人背井離鄉久了,周淩薇很難共情他人,尤其是這種各方麵還特別優秀的人,而此刻,她莫名地理解他,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是同類,是一樣漂泊的人。


    家鄉是那個有根的地方,而家又漸漸地放在了其他地方。


    她對自己如此嬗變頗感意外。


    算了算了,放過自己吧,反正他的工位在a區,她在b區工作,中間隔著個好幾百平米的空間,職級也不同,即便服務的是同一個客戶的同一個項目,也是跟他的下屬對接。


    他們打交道的機會肯定很少。


    周淩薇不太會安慰人,但是不敢讓話掉地上。


    對麵坐著的人可是一位上司,食宴這個項目又是他主導的,還得仰仗他在客戶那美言幾句,指不定她之後能參與更多項目。


    搜腸刮肚說了幾句寬慰劉與邱的話:“別聽那個大爺的,你就是中國人,你口音特別正,普通話說得比我還好,而且你似乎還很懂中國文化和美食,我們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多年可能還不如你了解。”


    乍一聽,情真意切,仔細琢磨,裏麵不乏有幾分謹慎的拍馬屁。


    從最初在辦公室打招唿到現在,他們談話內容80%都是工作,涉及私人話題的也就剛才那一段。


    在jm這麽多年,劉與邱還沒遇過這樣的員工,覺得有意思,本想笑笑就過去,嘴卻不聽使喚地要逗逗她:“你怎麽知道我了解這些?”


    “我——”周淩薇被問住了,腦子倒轉得快:“你在國外長大,但是普通話能說那麽好,肯定是因為喜歡又了解才會把這麽語言說好的。”


    擔心這話太寬泛了不夠讓人信服,她眨巴兩下眼睛繼續說:“這麽七拐八繞的小麵館,都能被你找到,一定是很了解,很喜歡這裏。”


    剛收住話音,她就開始佩服自己胡謅的能力。


    “你真是——”劉與邱不知該如何接話,隻好抱拳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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