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涼薄不喜歡我和莫問說話,向前邁了一步擋在我麵前。


    我覺得他這個動作十分的幼稚。


    莫問見君涼薄這樣,也識趣,和我打聲招唿:“你們還有事情的話,我就不打擾了。”


    然後莫問轉身離開。


    我輕輕地哼了一下,表示鄙視,君涼薄看看我,沒說話。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這麽黑了,該迴去了。”


    君涼薄點頭:“走吧。”


    這麽黑的天,我爹撅著屁股,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認出來他的那些小可愛,會不會認錯了。


    君涼薄跟著我迴了院子,我看著他:“我到了,你可以迴去了。”


    他看著我,不說話,隻是看著我。


    我漸漸地受不住了,轉開視線。


    君涼薄笑了:“你看看你,臉紅什麽。”


    真的想一腳踹過去。


    君涼薄摸了摸我的臉:“我看著你進去,今天你好好休息,這麽多天在路上顛簸,也累夠嗆了,早點睡。”


    我點點頭:“好,知道了。”


    因為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根本睡不踏實,我娘和我爹很晚才迴來,我推開窗戶看了一下,莫悔在我娘的懷裏早就睡了,我爹喜氣洋洋,晃蕩著手裏的東西:“看看,這幾個長得這麽大了,上次我就想給挖走,但是太小了,藥效不夠,我還遺憾了很久,沒想到啊,該是我的還是我的。”


    我娘也笑起來:“你看看,我都沒想到,她們居然給莫悔縫製了小衣服,還真的是有心了。”


    我仔細看了一下,我娘的手裏,確實是拿著一些東西,應該是別人送給莫悔的衣服。


    我想了想,差不多也能想到我爹娘比較偏愛這裏的另一個原因,除去臨風樓給我們提供了悠閑富足的生活條件,還有一個,莫悔在這裏,是被大家喜歡的。


    君涼薄那樣的身份,他的女兒,即便是來路不明,也依然被人尊重。


    可是迴了我們那裏,我未婚生子,小莫悔跟著名聲也不好,指不定要受盡白眼,以後想談婚論嫁都是問題。


    我看著我娘懷裏的那一小坨肉,她又何其無辜,都是被我和君涼薄給牽連了。


    我的內疚感再次加深。


    我開門出去,我娘嚇了一跳:“怎麽還沒睡,是不是我們把你吵醒了。”


    我搖搖頭:“白天睡得太多了。”


    我過去把莫悔抱過來,親了親,小家夥嘟著嘴哼哼了兩下,又安靜了。


    我娘坐在石桌旁邊,沒有要去睡覺的意思,我索性也直接坐下來:“剛剛去哪裏轉了。”


    我娘把那些小衣服拿出來,一個個的擺開看,“就是瞎轉悠,這不是又迴來了麽,總要出去和大家打個招唿。”


    沒看出來,我娘居然在這裏還有那麽多朋友。


    我娘把衣服攤給我看,“看看這個,莫悔大一些穿正好,顏色也好,你看看這針腳,看看這麵料,唉,她們還真的有心了。”


    衣服確實是好看,我女紅這些都不會,所以看人家做出來的東西都喜歡。


    我問我娘,“你是不是特別喜歡這裏,感覺迴來後,你的情緒好了許多。”


    我娘看了我一下,“實話來說,我確實喜歡這裏多一些。”


    她把衣服一件件的看完了,又一件件的疊好,“我們那個窮鄉僻壤,能給莫悔的東西太少了,若是莫悔在這裏,至少這一輩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能過的輕鬆自在一些。”


    這話說的倒是實在。


    我娘歎了口氣:“你還年輕,很多人情世故不太懂,我和你爹經曆了太多,所以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你們少走一些彎路,”我娘頓了一下,又繼續,“那些年,你爹癡迷趕考,我勸不下他,家裏被你爹折騰的一貧如洗,你是不知道那些年我們過得多麽艱難,周圍的人都是冷眼旁觀,甚至恨不得躲得遠一些,生怕我們會麻煩到他們,惜言,那時候你小,你爹好不容易放棄趕考給人家看病,可是出了門都是被人冷笑寒磣,窮鄉僻壤的,村子裏一共就那麽多人,都是互相攀比互相欺負,你現在有了莫悔,迴去的話,不知道要被他們說成什麽樣子。”


    我看著懷裏的莫悔,心裏複雜難言。


    我娘把莫悔的衣服打包好,然後站起來:“不過你如何決定,我們都尊重你。”


    我嗯了一下,心裏動蕩的厲害。


    晚上我帶著莫悔睡得,小家夥半夜醒來,扯著嗓子開始哭。


    我娘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聽見了,趕緊過來把她抱在懷裏,莫悔趴在我娘的肩膀上小聲的哼哼,受盡委屈的樣子。


    我娘笑得很開心:“這小東西,是習慣了我在她旁邊,換了人她不習慣。”


    我看著莫悔掛著眼淚的樣子,心裏微微的泛酸。


    從把她帶到身邊,實際上我並沒有付出多少,都是我娘在照看她。


    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不喜歡娘親麽。”


    小家夥當然不會迴答我,我娘在旁邊安慰我:“不是不喜歡,就是接觸的太少了,感情自然沒有接觸的多來的深。”


    我沉默下來,想起了君涼薄,從前確實是我想的少了,覺得把莫悔帶走,長大了也不阻止他們相認就好了,可是我忘了親情這個東西,也是需要培養的,莫悔不在君涼薄身邊,以後定是和他不親近,這對軍糧來說,委實不夠公平。


    ……


    第二天一大早,我爹娘就起來了,院子裏也傳來聲音,才坐起來,我娘就過來敲門:“起來了麽。”


    我整理了一下,過去開了門。


    我娘趕緊進來,先去床上看了看莫悔,她還在睡著。


    我娘對我說:“收拾一下吧,我們要去君老先生和君夫人的墓地看看,帶著莫悔過去,認認親。”


    我一愣:“這麽早。”


    我娘壓低了聲音:“隋家那位,情況不太好,宜早不宜遲,還是先去吧,我看他那個樣子,未必能撐得過去了。”


    我點頭:“好,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


    出了門看見很多人在院子裏,君涼薄負手站在院落一處,微微抬頭看著某一個方向,我抱著莫悔走過去:“在想什麽。”


    君涼薄驚了一下轉過來,笑了:“在想,如果他們看見我如今什麽都有了,會不會瞑目了。”


    我故意忽略他那句什麽都有了所涵蓋的意思,點頭:“會的,肯定會的。”


    隋家老頭被抬上了馬車,我沒有看見人,但是總覺得他的狀態比前兩天糟糕很多。


    我問君涼薄,“君夫人和君老先生都在瀑布那邊麽。”


    君涼薄搖搖頭:“換了地方了。”


    我哦了一下,靠著馬車不再說話。


    隋家家主的馬車在我們旁邊並行,我總是能聽見老家夥哼哼唧唧的聲音。


    我爹說,一般人初期的時候,出於麵子,即便是疼痛都會盡量忍一忍的,隻有到了最後,疼痛超過了麵子,才會控製不住的叫出來。


    我覺得老家夥肯定是愛麵子比生命重的人,這個時候能叫出來,看來是真的扛不住了。


    馬車晃蕩了差不多半天的時間,我看著路線,慢慢的明白過來這是哪裏了。


    想想也對,那裏確實是最合適的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我們剛下馬車,我就看見隋家家主的馬車簾子被掀開,一隻蒼老的骨瘦如柴的手抓著簾子。


    隋家的老家主居然自己坐起來,踉蹌的要馬車。


    隋家的老先生在旁邊攙扶著,有些無奈。


    我斂了神情,老家主這是著急見女兒了。


    馬車停在一片竹林前麵,我知道,後麵有個小茅草屋,那裏麵曾經住著十分恩愛的兩個人,若是當年沒有那麽多的意外,這兩個人如今還會幸福的生活著。


    隋家家主居然能自己走了,真的是又出現了奇跡,他堅持不讓人抬著,就那麽艱難的穿過了竹林,到了後麵的茅草房那邊。


    茅草房還是那個樣子,一切都沒有變。


    茅草房旁邊一處很小並不紮眼的墳墓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想,那就是君老先生和君夫人了。


    老爺子站在不遠處,也看見了那個墓碑。


    那墓碑很簡單,就如同尋常百姓家殯葬用的,不豪華也不精致,很樸實。


    君涼薄站在遠處看著。


    老爺子突然就推開了扶著自己的隋家老先生,一步一個趔趄的往墓碑那邊走。


    我看著他那個樣子,真的怕他一下子摔倒就再也起不來了。


    可是老爺子也不知道哪裏來了力氣,一步步的硬是挪了過去。


    最後,撲通一下倒在墓碑前麵。


    他從地上匍匐起來,抬頭後滿臉都是淚水。


    “阿雨啊,爹來看你了。”


    老爺子聲音滄桑,聽著他的話,我險些掉下淚來。


    老爺子伸手,顫顫巍巍的夠著墓碑,小心的摩挲。


    “阿雨啊,看見你娘了吧,你們在那邊,還好麽。”老爺子突然嗚嗚的哭了出來,“爹,對不住你對不住你……”


    我想了想,拉了一下君涼薄的衣服,君涼薄看著我,眼神裏全是難過。


    我懷裏還抱著莫悔,隻能往他身上靠了靠。


    老爺子不讓別人過去,自己往前爬了爬,抱著墓碑哭:“你娘說不會原諒我了,死都不會原諒我啊,阿雨,爹也要去見你們了,見了我,能不能不要恨我了,爹知道錯了,知道錯了。”


    周圍的人都站著,沒有人動,老爺子哭的淒慘,不過這聲音卻是越來越小了,到後麵,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大,喘息的聲音越來越大。


    老吳頭趕緊招唿人過去,到了跟前,隨從剛要扶著老爺子,老爺子突然吼了一聲:“走開,都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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