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許多時日過去,桃隱寺坐落的半山腰從翠綠變得枯黃,然後又染上點點雪白,最後又變迴翠綠,慧空也在寺院門口站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還是沒有等來那個青春活潑,但又勾人心魄的女孩。


    慧空歎一口氣。


    可能終究是不會再來了。


    不知不覺,已經是他在桃隱寺待的第四個年頭了。


    夏夜,雖然是在半山腰,但空氣還是很燥熱,樹上的知了不停地叫,惹得僧人們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住持把慧空叫進了禪房。


    禪房中,慧空和住持對坐,慧空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住持就時不時把他單獨叫進禪房,不知道還以為是想菩提老祖敲猴子三下腦袋讓猴子三更去找他開小灶呢,


    “住持,您找我?”慧空站起身,給住持倒下一杯茶。


    “慧空,你可曾記起一份半點你以前的事情?”住持拿起茶杯喝一口茶,然後問道。


    慧空搖搖頭,說道:“迴住持,並沒有。”


    這段時間,住持時不時找他進禪房,基本上都是問這個問題,慧空疑惑,住持那麽喜歡問他這個問題,為什麽又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他呢?而且每次跟他確定了他沒有想起任何事情後,住持往往會一副送了一口氣的模樣。


    果然,住持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慧空實在忍不住,問道:“住持,我有一事不解。”


    “哦?什麽事?”住持好奇。


    慧空雙手合掌,對住持拜了拜,說道:“您時常詢問我有沒有記起以前的事情,但您好像又知道我的過往,既然關心我是否知道以前的事情,為何不直接告訴我呢?”


    住持聽罷,哈哈一笑,說道:“有人不讓我說。”


    “嗯?”慧空不解,住持你在寺內德高望重,還有人能夠堵您的嘴?


    住持看了一眼窗外,迴頭看著慧空,隨即問道:“你可想找迴你過往的記憶?”


    慧空聽罷這話,沉吟許久,然後突然跪倒在住持麵前,雙手合掌,說道:“阿彌陀佛,還請住持為我指點一道明路!”


    住持站起身,走到床邊,然後蹲下身子像是在床底下摸索什麽東西似的。


    過了好一會,住持從床底下摸出一根被灰布包裹的長棍,住持長長舒出一口氣,小聲嘀咕:“果然人不得不服老啊......”


    住持揉一揉自己的腰,然後立著齊眉長棍站在跪著的慧空麵前,他說道:“這裏有一長棍,是我十年前在外修行時偶遇的以為深明佛法大義的高人給我的。”


    “高人說此棍名喚‘魔杖’,意同‘魔障’,上刻有世間九九八十一難......”住持臉上似乎有幾分崇敬之色,但隨即神色又變得有幾分黯然,“但這高人隻告訴我這長棍的名字,更多的事情我也就不知道了,他隻說讓我將其交予一個十年後出家桃隱寺的俗人。”


    “你在桃隱寺的這幾年間,再無俗人出家,想必那高人說的要給予的人也就是慧空你了。”


    “我?”慧空大驚,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般高人,已經算到了十年後他會出家桃隱寺?


    但他以前的事情卻是一點都不記得,突然要被授予這樣一根長棍著實讓他有一些懵。


    住持說道:“莫要驚訝,我也沒想到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等高人,境界之高已不是我等能夠理解的了。”


    “這高人......到底是何方高僧?”慧空好奇的問道。


    住持歎一口氣,說道:“他說他隻是一名帶發俗人,這著實是讓我羞愧不已,誰能想到一個俗人對佛法的理解也比我等出家人深明這般多......”


    “那......可有名諱?”


    住持看著窗外,說道:“那高人未有多言,隻說了一句話。”


    “一句話?”


    “昔日我也以為我是人中龍鳳,也該脫蛟化龍,不澤凡世泥沼。”


    “此語休罷,便離開了。”


    慧空無言,他也不知該如何迴答。


    “慧空,”住持迴過頭,看著慧空,“你說你想找迴你的過往記憶?”


    “嗯。”慧空點一點頭。


    住持歎氣,雙手合掌,輕語一聲“阿彌陀佛”。


    隨後說道:“那就下山去吧。”


    “啊?”


    外麵樹上的知了的叫聲更加嘈雜,好像夏天越發燥熱,慧空卻有些置身冰窟。


    “好了。”廟門外,桃隱寺眾僧都站在門口,他們麵前站著準備下山去的慧空。


    住持把長棍交給慧空。


    慧空接過長棍,握在手中,對著住持和眾僧雙手合掌拜了拜。


    “高人說要你下山去後找到城中一個名喚‘天選’的地方。”住持也是雙手合掌。


    慧空點一點頭,這個話他已經在昨晚挺住持說過了。


    “下山吧。”


    “去找迴凡塵的記憶。”


    “跪別住持。”


    慧空將“魔杖”放在一旁,跪拜在地。


    住持迴頭,進了廟門,眾僧也跟著進去了,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廟門。


    慧空站起身,朝著山底下走去。


    ......


    慧空下山過後,打開了下山前住持說的塞在他背上灰色裹布中的紙條。


    上麵寫著一串地址,想必就是住持說的那個名叫“天選”的地方,就在他所在城市的隔壁,離得很近,坐車也隻需要兩個多小時。


    找到天選所在的地方的時候,慧空看著麵前這片滿是中世紀西歐建築風格的別墅出了神,他也沒有想到這“天選”所在的地方竟是這等奢華之地。


    他走到別墅區入口,門口站著一名穿著西服的老者,老者聽明他來到這裏的緣由,帶他走進了別墅區,沿著石板小路走到了別墅區中央,這中央赫然便是一座教堂,管家模樣的老者打開了那座雕刻著眾神的浮雕大門,對著慧空微微抬手。示意“請進”。


    慧空站在教堂門外,猶豫不決,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自己畢竟是佛家中人,進這西洋教派恐怕是有一點不太好。


    老者見慧空遲遲不進大門,開口說道:“你要的答案,都在裏麵。”聲音冰冷,像是機械。


    “竟是這般嗎......”慧空雙手合掌,低聲輕喃:“阿彌陀佛。”


    他走進了這個教堂,二十排長椅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大堂中央,中間留有一條鋪著地毯的過道,教堂內漆黑昏暗,唯一的光源就是從大堂內最前排位置頭上天窗灑下來的光。


    慧空環視四周,才看到第一排長椅的位置那站的有一個人,是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他身姿挺拔,雖說中年,眼中仍留有宛若雄獅般的精光,臉上更是神氣不散,這男子像是早就知道慧空迴來一般在此處等待了許久,他看到走進來的慧空,頓時喜笑顏開,說道:“你終於來了。”


    慧空雖說不解,還是走了過去。


    在一番攀談過後,慧空知道了他麵前這個男人代號“預言家”,好像是一個江湖術士,能夠測人命格,算人運勢,可能這就是住持說的能夠幫助他找迴過往記憶的人?


    但當慧空提起此事的時候,預言家隻說他現在功德不夠,不能夠抵擋測算的消耗,需要他在天選完成指定任務,時機成熟後,他自然會幫他測算過往。


    慧空相信住持說的話,也就相信了這個“預言家”所說的話,預言家帶他去了一棟別墅,在路上跟他說了他也是一名“天選之人”,有一天選之能,具體也需要他自己去摸索,總之他背上的“魔杖”有大用。


    預言家說每一名“天選”都有一處專屬居所,就在這別墅區內,慧空連忙拒絕說出家人戒奢華,但預言家說你還是去看一看,有人在那裏等你呢。


    慧空也不知道是誰會在這裏等他,難不成是知道他過往記憶的人嗎?


    別墅的門半開著,像是有人在裏麵。


    預言家見狀,笑道:“看來她已經來了呢。”


    “誰?”慧空疑惑,雖說自己不住這房子,但是不是說專屬居所嗎,怎麽還會有人能夠進去?


    預言家解釋道:“歌姬聽到你要來後,說什麽也要幫你打掃屋子,這個我們也攔不住的啊......”


    “歌姬?”慧空疑惑。


    預言家似乎是打趣,說道:“對,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呢,你出家了都還惦記著你呢,慧空師傅還真是紅塵散不盡啊。”


    慧空沒有理會預言家的打趣,隻是無言的看著這棟別墅。


    “進去看看吧?”預言家說道。


    慧空搖搖頭,輕聲說了一句:“阿彌陀佛,出家人戒除奢靡,這種地方我還是不進去了。”


    “啊這......”預言家聽罷,也覺得萬分無奈,他也沒想到這個慧空都還俗了還是那麽注重佛家的東西,“還是進去看看吧,歌姬還在裏麵等著呢......”


    “不了,我先出去另尋住處,這屋子還是留給別人吧......”說罷,慧空轉身就要準備離開,慧空覺得自己既然已經知道了如何尋得自己的過往的記憶,也就沒有必要呆在這裏了,隻需要接到任務的時候再來就行。


    “真的要走嗎?”預言家站在原地。


    慧空已經走出了幾步遠,卻是聽到後麵有一道女聲傳來:“伊藤大叔,我聽到你的聲音啦,那小和尚是不是也來了?”


    這聲音,為何有點熟悉......


    慧空轉過頭去,看到一個穿著粉色圍裙,帶著手套的女孩子從別墅裏走了出來。


    女孩子看著門外的伊藤大叔,興奮地問道:“那小和尚呢?”


    伊藤岞眼神向後瞟一瞟,示意那家夥就在後麵。


    女孩看向慧空,慧空也看向她,兩人眼神對視的時候,慧空看清楚了她的容貌,那雙勾人的狐狸眼慧空這幾年來一直都沒有忘掉。


    那個叫陳圓圓的姑娘。


    那個與清末明初“秦淮八豔”之一的歌姬陳圓圓同名的姑娘。


    住持一直都說他凡心仍在,這便是他難以明理佛法的緣故之一。


    被抱住的慧空這才反應過來,忙著想要掙脫,但是沒想到這陳圓圓的氣力竟是這般大,仍他用力也掙不開,慧空無奈,隻好說道:“這位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女施主請你冷靜......”


    陳圓圓的身高跟慧空差不多,她用額頭抵住慧空的額頭,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終,於,等,來,你,了!”


    陳圓圓的鼻息輕輕拍在慧空的嘴唇上,讓他的嘴唇變得潮濕。


    這就是陳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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