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住院部,一股濃濃的消毒藥水味撲鼻而來。


    抽了抽鼻子,蘇黎向著四周打量而去,這裏的環境比院子裏到是好了很多,走廊上病人床鋪上的床單被褥幹淨潔白,顯然是經過消毒清洗過的,並且住院部裏的護士比院子裏更有耐心一些,或許是因為這些病人比較有錢的原因吧。


    但即便如此,住院部的走廊依舊非常的擁擠,各種瓶瓶罐罐吊在空中,往來行人護士更是不斷,床鋪上的病人一個個也都扭曲著身體,嘴裏不停的發出痛苦的呻吟聲,所以雖比院子好了許多,但整個住院部依舊非常的嘈雜混亂。


    見走廊如此擁擠,蘇黎和楚雲升自然也懶得在往裏麵擠,隨後隻見蘇黎微微閉上眼睛,四周的聲音向著他的耳朵匯集而來。


    畢竟蘇黎此刻的聽力是常人的十倍,大腦也快速運轉,對這些聲音進行處理,過濾掉雜音之後,其餘的聲音則變得清晰且有條理。


    就在這時,某兩個房間中醫生與家屬的交談引起了蘇黎的注意,他摒棄掉其它的聲音,全神貫注的聽著他們之間的交談。


    “醫生,我的父親怎麽樣了?”一名男子的聲音響起。


    “唉!我們已經盡力了,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最多還能撐三天。”


    “怎麽會這樣?難道就沒其它辦法了嗎?”


    那個醫生的聲音明顯停頓了一下,想了想說道:“有一種特別名貴的藥,如果堅持服用,運氣好還能堅持兩年,運氣不好也還能多活半年時間。”


    隨後傳來那名男子驚喜的聲音:“什麽藥,我買。”


    “唉……你確定嗎?這種藥一顆便要一百萬聯邦幣,為了迴天乏術的人你真的願意出這個錢嗎?”


    “什麽?一顆要100萬!”


    能住進住院部,並且能住上單人的病房,顯然這個男人還是非常有錢的。但是這一顆便要100萬聯邦幣的藥依舊讓他愣在了原地。


    讓老人維持生命,一百天便要一億聯邦幣,對他而言這無疑也是難以承受的天價。


    最終蘇黎聽到這名男子咬牙的聲音,隨後無比堅定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我願意。”


    話音才剛剛落下,一名女子的聲音響起:“老公,你瘋了,雖然我也很心疼咱們的父親。但是,你不能為了他,就把我們整個家給葬送啊!”


    “我們的孩子才剛讀書啊,他本來有機會接受最高等的教育,而我們的公司也處在最為艱難的時刻。如果因為讓父親多活一段時間,便把我們全部的未來葬送,我不同意!”


    “所以,還是請你讓他安詳的離開這個世界好嗎?”


    “他是我的父親啊!我不可以就這樣……”男子怒氣衝衝的聲音響起。


    “我知道,但即便你傾家蕩產也救不迴他,隻是讓他在這個世界上多遭受幾個月的罪而已,即便這個藥能延遲他的生命,但疾病所給他帶來的痛苦呢?你真的忍心讓我們的父親每日在病床上被折磨的痛不欲生,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就是地獄啊!死亡反而是最好的解脫。”


    女子打斷了他老公的話,那怒急而氣的聲音讓他的老公也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她說的是對的,他知道多活一日對自己的父親而言便多一日的煎熬,同時,他們的家庭也要遭受毀滅性的打擊,為了給他的父親治病,他們已經花掉了數千萬聯邦幣了。


    而如今在這個疾病肆虐的世界,保險公司根本無法運營下去,即便是聯邦投資的保險公司,也在各種疾病的衝擊下,年年虧損數千億的聯邦幣,最終隻能倒閉清算。


    現在看病,隻能自食其力,沒有本事的人生不起病,生了重病隻能等死,而那些有本事的人,也有可能被一場疾病剝削掉全部的家產……


    最終男子無比頹廢的垂下了頭,可是他的目光落在躺在病床緊閉雙眼的父親身上時,他還是默默下定了決心,即便要忍受無盡的痛苦,即便是傾家蕩產,還活著的生命便不能放棄……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根本無法開口說話,但周圍的聲音他是聽的到的,而他兒子的想法他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知為何,不知何時,老人那獨白的心聲傳遞到了蘇黎的腦海。


    “這個世界若有神明。”


    “請您一定要聆聽我的聲音。”


    “現在,我隻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即便活著,人生也毫無意義。”


    “我不想在拖累家人,求您現在帶我離開這個世界好嗎?”


    “你真的不想活著了嗎?”蘇黎的想法變成了朦朧的聲音竟在老人腦海中響起。


    這突然的變化讓老人的心微微一顫,更是讓蘇黎微微一愣,隨即蘇黎睜開眼看向了小飛熊,小飛熊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下一次要收費的。


    對於規則第一的小飛熊,蘇黎不知道它為何要連通他們的意識,還未過問,老人的聲音響起。


    “神明大人,我當然想活著,想健康的活著。”


    “隻是不能因為我自己,就毀了我兒子的整個家庭啊!我已經無藥可治了,我已經沒有未來了。”


    “可是我的兒子還有,我那個讀書的孫子還有,人生對他們來說還有很長很長,還有未知的可能。而我已經走完了這一生,幸福過、悲傷過、精彩過同時也落寞過,說起來我的一生已經了無遺憾了。”


    “現在,我不想成為他們的絆腳石,就讓我為了這些可愛的後輩燃燒盡這最後的生命之火吧,這也是我生命最後的價值和意義。


    “神明大人,既然你已經聆聽到了我的聲音,便帶走我的生命吧。”


    “死亡是你生命的價值嗎?用死亡為自己的家人鋪就一條道路嗎?”


    “是的!我想生命從不在於剝奪生者的希望,而是給予生者光明的未來。”


    老人的話語深深震撼了蘇黎的心,是的!他明白,他一直都明白,因為他曾感同身受過,那被刺穿的胸膛,那溫柔的話語,以及那無悔的笑容,如此他怎可拒絕眼前的老人啊。


    淚水模糊了蘇黎的眼睛,就在這時,另外一個病房也傳來了家屬和醫生的聲音,隻是這個病房住了七、八個人。


    “醫生,我孩子手術的心髒已經找到了是嗎?”


    “嗯,有一顆心髒與你的孩子相匹配,已經運到了我們醫院,現在還請您立刻決定是否進行手術,畢竟還有其他病人在等待這顆心髒救命。”


    “不!不要拿給其他人,我們做。”


    “五千萬聯邦幣,付款後,我們會立刻給你的孩子做手術。”


    “什麽?五千萬聯邦幣!昨天我諮詢過您,手術費用不是一千萬嗎?”


    “有人高價競拍這顆心髒,如果在晚些決定它的價格會更高,我是看你們等待了太長時間,才首先找的你們,如果你們沒錢,那我就把這顆心髒用在其他人身上了。”


    醫生冰冷的話語讓夫妻二人陷入了絕望。


    “請您在等等,我們商量一下……”


    “好的,我隻給你們一個小時時間,如果決定不了,那真的就對不起了。”


    話語落下,醫生轉身離去。


    “爸爸、媽媽弟弟他沒有事吧!”


    “是啊!你們一定會救他的對吧。”


    “如果錢不夠,我們一起想辦法,不管賣血還是賣器官,我們都會想辦法湊起的。”


    夫妻二人看著他們健康的三個孩子,眼中滴下悲傷的淚水。


    “謝謝你們,你們的弟弟會沒事的。他有你們這樣的哥哥姐姐真是太幸福了。”孩子們的母親溫柔笑道。


    “我會救他的,不需要你們擔心,隻是我們一家人以後會非常辛苦。”孩子的父親說道。


    “我們不怕辛苦。”


    “到時候我們會沒有房子住,沒有車子開,我們將會一無所有。”


    “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什麽都不怕。”


    幾道堅定的聲音響起,隨後五個人團團抱在了一起,親情的力量永遠是那般的溫柔、是那般的溫暖。


    “神明大人,我好想在看看這個世界啊!”


    “我好想好好活著啊!”


    “當知道自己還能活著,真的好開心……”


    “但是,我不要讓他們為了我放棄所有。”


    “因為我的哥哥和姐姐他們還有各自的夢想,我不能這麽自私您說是嗎?”


    “這可是活的希望,難道你真的要放棄嗎?”蘇黎的聲音在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腦中響起。


    小男孩在腦海中無比激動的迴應道:“啊!你是神明,我聽到你的聲音了,真的太開心了。”


    “神明大人,謝謝您聆聽我的話,其實,我真的很想活著。但是我活下來,我們就真的能獲得幸福嗎?”


    “神明大人我不這樣認為,如果我活下來,等待我們的將是無盡的地獄,除了苦難和絕望,沒有任何幸福可言,到最後我們都會悲慘的死去的。”


    “你為什麽會這樣說。”小男孩的話讓蘇黎感到異常詫異,他才多大,為什麽會對人生如此悲觀。


    “神明大人,我年齡雖小,但是我知道,這個世界是怎樣的殘酷和冷漠,沒有錢,沒有聯邦幣,沒有一個稱之為家的地方人類根本就活不下去。”


    “如果我活下來,未來的磨難會耗盡我們所有的愛,我想在未來我們一定會發生矛盾,總有一天他們會憎恨我,會後悔把我救下來。”


    “既然如此,不如就讓我死在這裏吧!”


    “你今年幾歲?”蘇黎突然開口問道。


    “你不是神明嗎?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年齡,不過無所謂了,我八歲。”


    蘇黎深深唿吸,他從未想過一個八歲的孩子會把未來看的如此透徹,或許正有小男孩所說,他活下來的結局或許注定會如此。


    但是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夠坦然的接受死亡嗎?


    沒有給蘇黎思考的時間,頓了頓,小男孩的聲音再次從蘇黎腦海中響起:“神明大人,您不說話是在為我悲傷嗎?雖然這樣說很冒昧,但您能救救我嗎?”


    蘇黎的目光看向小飛熊,小飛熊搖了搖頭,即便是用積分也無救助生命這一項。


    “我救不了你。”蘇黎歎了一口,悲傷的說道。


    “這樣啊!沒有關係的,我的死其實也是有意義的。”


    “可他們會難過,會悲傷的,你還是有生的希望不是嗎?”


    “嗯……嗯……神明大人,你說的不對,人類所有的悲痛都會慢慢淡忘,他們總有一天也會慢慢把我淡忘,走出這份痛苦,之後他們會迎向光明的未來。”


    “怎麽可以……”


    “真的不必難過,因為這份愛卻將成為永恆啊!與其在未來互相仇恨,便把這份愛延續下去吧。”


    “神明大人請把我帶走吧……”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蘇黎腦海中響起,各種各樣的訴求在蘇黎腦海中響起。


    小小的脆弱的生命在掙紮著,在咆哮著,他們不甘這樣的命運,努力做出改變,即便死亡也不能摧毀他們的意誌。


    這個世界並非冷漠,在這醫院,在這生死掙紮的地獄,生命雖即將逝去,但依舊有溫暖在悄然綻放。


    而那些即將逝去的人,用盡生命的全部在呐喊,為生的人留下更多的希望,因為將死之人終究是將死之人,不該為生者而活,應為生者而亡,人類就是因為如此才有希望不是嗎?


    此刻蘇黎似乎明悟了生命的真諦,此刻他恍然迴首自己的過去竟是那般的愚蠢。


    “你怎麽了?為什麽閉著眼睛在哭。”


    蘇黎緩緩睜開眼睛,搖了搖頭說道:“楚雲升,我們離開這裏吧。”


    緩緩走出住院部,在其身後的病房裏有老人、有中年人、有少年、有小孩,隻是他們臉上皆都掛著溫柔的笑容,離開了這個世界。


    悲泣的聲音在病房響起,但蘇黎相信未來他們會更加的堅強,他們會更加努力的活下去,因為他的父親曾說過,為你而死我感到驕傲,同時為我們而活你也要感到驕傲。


    隻需身懷那份愛意,好好的活下去便好了……


    走出醫院,蘇黎的任務已經完成,同時他所帶來的死亡不在是毫無意義的事情,而是人們心中的一份溫暖。


    就在這時,醫院外出現了一對渾渾噩噩的身影,一對看似夫妻的男女臉上掛著無比悲傷的神情與蘇黎擦肩而過。


    剛剛走出醫院沒有多久,那名女子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她癱坐在了地上,無比痛苦的嚎啕大哭起來。


    “我們的女兒她死了……”


    “她死了,為什麽?為什麽?”


    “都怪你!都怪你!為什麽不讓我陪著她,陪她走完最後的人生……”


    那名男子緩緩蹲下,一張毫無血色的臉龐是那般的憔悴,隻聽他哀聲說道:“即便陪在她身邊又能怎麽樣呢?我們救不了她,救不了她啊……隻能把她丟棄在那裏,希望還有一絲奇跡,希望能有人伸出援助之手幫幫她,可是這一切都是奢望啊!”


    “我們救不了她,也沒有人願意救她,這就是現實啊……”說著,說著,男子同樣癱坐在了地上,埋頭痛哭起來。


    “早知道,我們真的不應該離開她。”


    “我們從未離開過……”


    “可是她不知道啊!你明白嗎?她不知道!所以……她死前會是多麽的無助和孤獨,她會是怎樣的絕望啊。”


    聽著兩人的對話,蘇黎拉住生氣欲要動手的楚雲升,而是緩步上前問道:“你們是那個小女孩的父母嗎?”


    這對夫妻抬起頭看向蘇黎,隨後那名男子激動的說道:“是你……是你……”


    “你認識我?”


    “不認識,但我看到了你的身影,我的女兒死的時候你就在她的身旁,拿了食物和水,謝謝你……”


    蘇黎聽他如此一說,當即眉頭皺起問道:“你們當時就在旁邊?”


    男子點了點頭說道:“當時我在,我們輪流在醫院外守了她三天三夜。”


    “那你們為什麽不進去……”


    “進去又能怎麽樣呢!更或者說我們沒有勇氣進去,也沒有勇氣麵對她……或許這樣做很自私吧,但我們真的盡力了,隻想出現在她麵前時能夠給她帶去希望,而不是絕望啊!”


    隨著男子的講述,蘇黎明白了事情的整個過程,夫妻二人為了給小女孩籌錢治病,兩人輪流守護在這裏,另一人東奔西走,四處借錢,即便用了許多不恥或肮髒的方法。


    可是他們籌到錢連進入住院部的資格都沒有,他們害怕出現在小女孩的身旁,怕給她帶來更深的絕望,他們隻能強迫自己更加的努力,拚了命的去籌集錢財。


    可是等到他們反映過來時,小女孩的生命已經逝去了,他們連最後陪伴的機會都沒有了。


    默默歎息,沒有任何的話語,蘇黎與楚雲升轉身離開……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那名女子突然發出了歇斯底裏的哀嚎聲。


    “請問她最後……她最後……說了什麽!她是否……是否……曾恨著我們!”


    蘇黎停下腳步,柔聲開口:“放心吧!她走的很幸福、很安詳,在生命的最後她的嘴角掛著幸福的笑意離開了這個世界。”


    “最後的最後,是你們陪伴在她的身邊,她看到了,她感受到了,她真的很幸福。同時,謝謝你們,從未拋棄她。”


    “是嗎?是嗎?”


    “謝謝你……”


    “謝謝你……”


    夫妻二人悲痛的聲音在這天地響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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