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民瞻和曹景瀾議完事,走出城南的宅子。


    早已天黑如墨。


    但他目力極好,黑夜視物也絲毫不受影響。


    他悠悠的邁著步子朝城外走,路上靈巧的避過了多支巡禁隊伍。


    這個時候京城各處的城門早已關閉,雖然城牆挺拔巍峨,但擋不住真正的武藝高手。


    齊民瞻來到城牆一處守衛相對鬆懈的角落,從足靴中掏出兩柄鋒刃無比的寒芒,稍稍用力,刀刃便插入了厚重的城牆。


    他雙手持著匕首,不斷插入城牆,借力向上爬,動作敏捷利落,隻過了片刻便爬到了高高的城牆上方。


    他立於城牆之上,足尖躍起,飛身而下,眨眼間便穩穩落到了地麵。


    踏著昏暗的月色,他邁步朝別莊的方向而去。


    別莊的外牆也修得格外高大,雖遠不及城牆那般,卻有城牆沒有的巧思。


    牆外的磚石看似平淡無奇,但每隔幾塊磚就設有機巧,若用手去觸碰,稍稍用力,磚的表麵就會粉碎,藏在裏麵的刀刃就會直穿過手掌。


    莊子外圍還設有多處陷阱機關,曾讓許多雞鳴狗盜之徒幾乎搭進去半條命。


    這些都是萬管家告訴他的,自萬管家知道他的身份後,幫了他許多忙。


    其中就包括,離他院子很近的那處後門,可以隨時為他打開。


    “公子,您迴來了。”


    守門的家丁聽到他的敲門聲,打開門,恭敬的向他問好。


    他頷首,將從食肆裏打包帶迴來的五香蠶豆塞進他懷裏:


    “辛苦了。”


    家丁一喜:“多謝公子!”


    他已經在此地住了一個月,這別莊裏處處井井有條,從各個管事到最下等的粗使仆役皆規矩得體,各司其職。


    偶有辦差不利,或口角爭執,也自會依規矩例則處分,讓人心服口服。


    當然,差事辦得好的,也自有獎賞。


    他知道,這些與那個小女子脫不開幹係。


    雖然自老安遠侯離世後,有他阿娘和父王為他姐弟撐腰,免了他們被居心叵測之人刁難之憂,但也得是他們自己能立起來。


    東宮不可能為他們事事周全,比如他們的宅邸,東宮不可能幹涉到太多。


    她小小年紀,便將百餘人調教的服服帖帖,實在難得。


    踏入院門前,他轉了方向。


    這幾日,她雖在人前表現得並無半分異樣,可他知道,她夜夜不得安睡。


    她屋裏點的安神香,似乎隻對守夜的丫鬟有用。


    她每夜每夜的立於窗前,仰望黑暗無際的夜空,眼神空洞,滿目悲傷。


    直到天際泛白,她才轉身迴去,淺淺的睡一覺,第二日若無其事的起床,處理家中事務。


    他輕車熟路的躍進她的院子,將身子隱於離主屋最近的那棵大樹下。


    今日卻沒再看到那抹身影立於窗前。


    終於想通了嗎?


    走近幾步,他細細聆聽,屋中卻隻傳出一個綿長的唿吸。


    他輕輕推窗躍了進去,腳步輕盈落地,未發出一絲聲響,走至床前,掀開幔帳看去,裏麵空無一人。


    來至外間,丫鬟仍舊睡的香沉,他將門打開,大踏步出去了。


    他找了好幾處,假山、涼亭、那幾棵梅樹前......


    他的心裏越來越緊張,忙朝最後能想到的那個地方奔去。


    花廳前的湖水表麵早已結了冰,但冰層下方還是能看到水流流動和魚兒遊動。


    遠遠的,他便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手提著燈光昏暗的燈籠,正一步一步朝著湖走去。


    眼看著她就要走到湖邊了,他驚恐萬狀,來不及多想,身體快一步施展輕功,飛身掠了過去!


    “不能嫁他,你便不活了嗎?!”


    他飛過去抱起她,朝遠離湖的方向走了很長一段路,才將她放下,憤怒的低吼道。


    麵對突如其來的的變故,阮綿嚇了一跳,正欲大喊出聲,待看清來人時忙住了嘴。


    她蹙眉:“你怎麽在這裏?”


    為了避嫌,她特意將他安置在了西跨院,而這裏是東跨院。


    齊民瞻滿眼都是焦急和慌亂,不答反問:


    “適才你要做什麽?跳湖殉情嗎?”


    “我......我的荷包掉在湖邊了,我隻是去撿荷包。”阮綿聲音平淡。


    齊民瞻一頓,薄唇緊抿,許久後道:


    “湖邊太危險,我去給你撿。”


    “好。”


    阮綿點頭同意了,將手裏的燈籠遞給他。


    他接過,抬步朝剛剛她所麵對的方向走去,果然在湖邊發現了一枚鑲銀絲繡五彩櫻花荷包。


    他將荷包撿起,同時一個懷疑自腦中浮現。


    “是這個嗎?給。”


    “多謝。”阮綿雙手接過荷包。


    齊民瞻一眨不眨的看向她:


    “你的荷包為何會掉在那裏?你到離湖那麽近的地方去做什麽?”


    那隻荷包是在距湖麵不足一尺的地方發現的,說明她當時離湖很近。


    那湖麵雖已結冰,但人踩上去根本承受不住。


    這裏本就少有人來,又是深更半夜,若掉進冰湖裏,根本沒有人能及時發現。


    況且這樣的寒冬,即便落了水被救上來,滋味也不好受。


    她並非大意魯莽之人,不是不知天黑路滑,應躲避危險,除非.....


    想到那個可能,他不知道自己是酸澀心痛多一些,還是擔憂恐慌多一些?


    阮綿緊緊咬著唇,半晌沉默無言。


    “天色不早了,快迴去歇著吧!”


    “迴答我,不許逃避!”


    齊民瞻就那樣定定的看著她,固執的等著她的迴答。


    他發自內心的焦急和關切,阮綿都看進了眼裏。


    她知道,此人縱然與她不對付,但心性不壞,對她的關心也有幾分真。


    良久,阮綿抿了抿唇道:“適才太孫殿下見我朝湖邊走,問我是不是想跳湖殉情,我否認了,剛剛確實隻是想撿荷包而已。


    但在一個時辰前,我的確曾想跳進去......”


    她不想讓人擔心,也不想別人跟著難過和為難,白日裏她努力豎起堅硬的外殼,不讓人看出一絲異樣。


    可每每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便異常脆弱不堪,她努力壓抑了許多天,但今晚似乎格外脆弱和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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