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綿轉過身,翹起的唇角一點一點落了下去。


    她加緊了步子,來至杜蘅苑。


    “你們守在外麵,不要讓任何人進去。”


    吩咐完,她抬步進了院門,青芷和紫芸守在院門外。


    來到正房,推開門,隻見裏麵的男子正坐在桌邊,手捏著茶盞,姿態沉穩而悠然。


    阮綿沉聲道:“剛剛是你,對不對?你故意的!”


    她眼中怒意難掩,聽到石子滾落聲,她立刻看了過去,恰好見到了一角滿是髒汙的靛藍色棉袍閃過。


    齊民瞻不緊不慢的放下杯盞,斜靠在椅背上,抬頭望向她:


    “沒錯,是我。你二人雖有婚約在身,但畢竟尚未成婚,這般太過親密於禮不合。”


    阮綿一聲冷笑:


    “哼!太孫殿下若是知道‘禮’,就應該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動,避得遠遠的才對,而不是故意打攪。”


    齊民瞻注視著她,良久後戲謔道:


    “論京中閨秀厚臉皮之最,阮姑娘真是當仁不讓!”


    若是別的女子被撞到這種事,不知早羞成什麽樣子了?偏她還理直氣壯跑來質問。


    阮綿輕哼:“我知道,你此時見不得旁人好。


    聽昨日救你迴來的人說,發現你時,你滿身酒氣,猜測你是醉倒在後山的。


    昨日我在裴府見院中擺了許多灑金蘭,這種花的花粉濃厚綿密,隻輕拂而過便會沾上許多,你外袍上那團淡黃色便是在那裏蹭上的吧?


    我猜,你莫不是因你表妹要另嫁他人,所以心裏不痛快,才借酒澆愁?


    你心有憤懣,可也不該拿旁人出氣才是!”


    她之前聽太子妃身邊的嬤嬤提起過,待太孫迴京後,就在他十六歲生辰宴上為他定下婚事,正是與他的表妹。


    齊民瞻不置可否,側過頭並不理會她。


    阮綿麵容嚴肅了幾分,繼續道:


    “太孫殿下,今時不同往日,您在這裏最好安分些。否則我將您的消息上報陛下,沒準兒陛下瞧我為他解決了心腹之患,忠心可嘉,還會厚厚封賞我一番呢!”


    齊民瞻猛地轉頭看向她,隨即又恢複了悠然之態:


    “哦?阮姑娘此話怎講?”


    阮綿上前兩步,在他不遠處的一把黃花梨仙鶴紋圈椅上坐下,不疾不徐道:


    “起初我有些疑惑,太孫殿下既已到了京城,為何不在朝中現身?為何要喬裝易容,不以真實身份示人?又為何要到我這個偏僻的莊子來?


    後來我終於想通了,今上登基已半載,早吃進了嘴裏的肥肉,誰會心甘情願吐出來?


    太孫殿下乃先帝親封的正統,如何不叫聖上忌憚?所以,太孫殿無法迴朝堂,隻能隱藏身份了。”


    齊民瞻懶洋洋的挑眉,讚賞道:


    “我阿娘常誇你聰慧,果然不假,這麽快就想到了這些,很不錯!”


    阮綿看著麵前之人有些無語,這廝身份沒了,皇位沒了,竟還能這麽悠然自在!


    雖說他是先帝親封的皇位繼承人,但當初冊封時,因著他素日的荒唐名聲,朝中有多一半的官員都反對。


    如今新帝已坐穩了皇位,他若現身朝堂,便是新帝不出手,恐怕也沒幾個人會支持他。


    況且新帝是朝臣們再三再四請上皇位的,如何能轉臉就將人家趕下去?


    他這皇位想要迴來,難嘍!


    但新帝絕不會允許這樣一個心腹大患存在,若知道他尚在人世,即便不立刻除掉他,也不會放任不管。


    一陣沉默後,齊民瞻開口:


    “既然你都知道了,打算怎麽辦?將我交出去?”


    阮綿笑眯眯道:


    “這就得看太孫您的表現嘍!俗話說‘虎落平陽被......’呸!識時務者為俊傑。


    太孫如今寄人籬下,就應當乖順些,姐姐我看在往日東宮的情分上,便會護你一二,否則......便拿你去換封賞!”


    說著故作兇惡瞪他一眼,可惜她粉嫩的臉頰青澀稚嫩,絲毫震懾不到對方,反而引得人想笑。


    齊民瞻默默注視著她。


    “看我做什麽?”


    “看你臉皮到底有多厚?在大你兩歲的人麵前也敢自稱姐姐!”


    阮綿微揚起頭:


    “哎——,隻依年齡來論大小未免太過迂腐,太孫一向瀟灑不羈,豈是這種俗人?


    你現在所經曆的這些,幾年前我便經曆過了,論資曆早夠當你姐姐了!”


    這時,一串咕嚕咕嚕聲響起,在空闊的房間內格外清晰。


    阮綿驚訝的看向他:“你沒用早膳?”


    齊民瞻看向她的眼睛裏責怪、埋怨之色顯而易見,還隱隱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委屈。


    阮綿這才想起來,並沒給他安排服侍的人,想來也沒人給他送飯,也不知這廝昨晚到這裏前用過晚膳沒有?


    不會餓了一整宿吧?


    她這才注意到,這廝身上的破舊棉襖明顯不合身,兩隻袖子短了一大截,露在外麵的兩隻手腕子凍得滿是瘡疤。


    他的腳上穿著一雙有好幾個大洞的破鞋,一大截腳脖子也露在外麵,布滿了凍瘡。


    她又抬眼看了一下屋中,別的倒好,但床上的錦被亂團團的,地上暖爐裏的炭火早已燃盡了,四處透著寒冷。


    還有他剛剛喝的茶水......莫不是冰的吧?


    這廝曾經唿奴喚婢,金銀堆兒裏養大的,如今淪落成了這樣......似乎有點慘!


    她心中升起一抹愧疚,揉了揉鼻子:


    “那個......隻要你喊聲姐姐,管保你錦衣玉食,不虧的!”


    “姐姐。”


    齊民瞻很幹脆。


    阮綿目瞪口呆,一雙眼睛睜的又圓又大,竟然真的喊了!


    這廝還真是能屈能伸!


    “哎!”


    她趕緊答應,隨即歡喜的笑起來。


    她的皮膚白嫩細膩,沒有一絲瑕疵,雙頰上隻恰到好處的粉黛薄施,嬌美若海棠初綻。


    那笑容仿佛夏日的驕陽,璀璨而奪目,讓這暗沉的冬日也跟著瞬間溫暖明亮起來。


    齊民瞻也忍不住唇角微揚,隨即又似想起什麽,眸中閃過一抹暗淡。


    阮綿止住了笑,站起身道:


    “等著哈,姐姐這就安排人來服侍你。”


    說完轉身就要出去。


    “等等。”


    以為他還有什麽要求,阮綿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


    齊民瞻雙眸一眨不眨的直視她:


    “想必你也知道,留我在此或會引來殺身之禍,你不怕嗎?”


    阮綿微怔,隨即麵容端肅了幾分道:


    “哪有不怕死的?端看值不值得罷了。當年若不是太子妃娘娘與太子殿下的恩德,我姐弟二人或許早已不在這世上了。


    東宮大恩,值得我姐弟二人以命相報,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況且如今隻是冒些險而已,你能從梁州經過重重關卡一路來到京城,可見你必有法子避過別人的探查,我又何必過於擔心?”


    說完一禮,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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