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這種求而不得的渴望,讓龍心越發饑渴。


    龍心開始尋找,對方在現實中的投影,那些奇怪的拚接物,畸形的生命體。


    可惜,一無所獲。


    在曆經無數生命的進化更迭,數不盡的年歲後……


    龍心終於在無數個夢境中,拚湊出了祂痛楚的原因——


    生命繁衍,而祂卻在,並且隻能在,虛幻的另一麵,見證。


    萬物升起又隕落,而祂無奈的感受到,自己的情緒,正在被時間抹除。


    周圍的一切生物,都在為了生存而不斷進化演變。


    隻有祂,仍舊是最初的模樣,從未改變……


    祂開始思考,生命與死亡究竟有何意義。


    可是,祂卻隻能麵對,無窮時間的消磨,新生的軀體,隨著歲月而消亡……


    所以!


    為了逃脫這萬物輪迴,生命更迭衍替的規律!


    祂的新生,祂在現實投影的一部分,開始吞噬周圍的一切,並與之交融……


    無盡歲月之後,祂幾乎利用不盡的生命們,誕生出了所有,適合生存的形態!


    那些,正是龍心要找尋的“完美”生命!


    盡管龍心最開始對它們投以鄙夷,厭惡……


    而此時,它們卻是龍心求而不得的美麗!


    花鳥魚蟲,各種生命,化作祂的臂膀,祂的腹足……


    卻換來一副混亂不堪的軀體……


    ……


    直到,人類當中,有一些被祂選中的人,開始研究起特殊“夢境”。


    祂降下的投影,真實與虛幻連接間的泡破!


    龍心,也終於能夠在無數個串連起來的泡影中,窺見無數個祂!


    無數個祂的樣貌。


    也更加確信,隻有見到祂。


    見到祂原初的樣子,見到那真實對立麵隱藏的真容。


    才能獲得一息安慰。


    才能讓探尋混沌的求知欲望,獲得一時短暫的滿足……


    啊啊啊……


    精神扭曲而顫栗!


    那將會是怎樣的幸福啊!


    再次從夢中醒來,龍心得以見到一個……


    信徒?


    沒錯,對方身上猛烈纏繞的氣息不會有錯。


    這種隻有自己能夠看見的荒誕,散發著令理智喪失的迷人芳香……


    不倫不類的虛幻,在一片片鏡子一樣的裂痕中,似乎快要露出那道身影。


    達倫。


    不知道哪個年代,哪個國家,哪個時候。


    龍心隻知道他的名字。


    還有他身上的氣息。


    母親病入膏肓,而自己的兄長,卻對此毫不在意,轉而癡迷起失蹤的父親,留下的怪異研究。


    關於“夢境”的研究。


    哥哥寄來的信件,總是充滿各種胡言亂語。


    達倫總是抱怨,為什麽哥哥他不能專注於生病的母親?


    為了生活,為了母親的醫療費用,達倫隻能在學術教授的手下,做起實驗助手。


    而新來的教授,卻帶來了,讓達倫感到害怕的,長滿鱗片的試驗品……


    偏偏這個時候,讓人不放心的兄長,又失聯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長出四肢的蛇,它總會出現在母親的窗前,房頂……


    像是前來探望母親的哥哥一樣,貪婪的凝視著母親病弱的軀體。


    天呐,那一定是被惡魔附身的蛇!


    恰巧,教授高價收購這些帶有鱗片的“東西”。


    於是,達倫便忍著不適,將自己在家中遇到的那隻詭異的四腳蛇,抓捕來售賣……


    接著,他做了一個夢,一個與哥哥胡言亂語有些相似的夢……


    而一直看著他的龍心,也在狂熱與激動中,被拉進了這片幻影。


    那是,一片很長很長,沒有盡頭的階梯……


    龍心似乎見過。


    但是他的階梯,讓他踏上了堅實的地表,見證了生命的更迭演變。


    最終,龍心茫然的發現,這所謂的無盡。


    隻是一次,又一次的循環!


    不!!!


    ……


    睜開眼睛。


    龍心恍惚的看見了明媚的藍天,熙攘的人聲,還有清晨的鳥鳴。


    “你醒了,龍心哥哥!”


    耳朵裏傳來一聲歡快的叫喊。


    好像,是羅比,整天開心的小羅比。


    “……”


    茫然的青年,將目光轉向天空,或者說——


    寰宇。


    在透過層層幻影,無數泡破的鏡片後。


    看到了,那位於虛幻和現實之間的存在。


    盡管隻是大致的輪廓,也讓他欣慰的笑了起來,


    “啊,嗯。”


    “我醒了。”


    ……


    因為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夢中度過了多少時間,經曆了多少情感的變化。


    所以,龍心很肯定,自己一定是瘋了。


    瘋得很徹底。


    以至於他人甚至都看不出來自己是瘋子。


    不過也好,不會被抓進精神病院……


    坐在歐利蒂絲莊園的花園中央,現代化的躺椅和遮陽傘,還有女仆和侍從準備的餐點與冷飲……


    “您怎麽了?”


    艾達遞來一杯冰爽的果汁,接著,埃米爾將龍心的外套拿了過來。


    “咕嘟…咕嘟……”


    接過果汁入喉,龍心顧不得思考自己在石亭睡著後,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睡了多久?”


    將空杯放到桌上,龍心接過外套穿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穿,但是人家都遞過來了……


    明明是水墨構築的軀體,衣服什麽的……


    “您好像是昨夜來到這兒的。”


    “我於清晨時來到花園澆水,就遇見了正在這裏休息的您。”


    “我已經告誡了小朋友們要安靜,沒想到還是把您吵醒了……”


    艾達麵帶微笑的解釋著。


    對於這位年輕仁慈的莊園主,她還是非常感激的。


    在這世外桃源般的世界,她終於能和埃米爾長相廝守,不受世俗的打攪。


    並且,埃米爾的病情,似乎有了極大的好轉!


    “與別人無關……”


    龍心擺了擺手,準備迴院子那邊看看。


    “龍心哥哥,你要走了嗎?”


    小羅比跑過來拽著龍心的衣擺,似乎有些不舍。


    “哼……”


    龍心無奈,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


    “在這邊過得怎麽樣?”


    “很開心,姐姐也開心,我們都很喜歡這裏!”


    說著,羅比將目光看向身旁的姐姐。


    多洛雷斯的軀體猛的一顫,她似乎還是有些不適應與這位救命恩人對視。


    “感,感謝您,大人,真的非常感謝!”


    “呃……”


    多洛雷斯的小臉,被龍心玩笑似的捏了一下,


    “怎麽還是這麽拘謹?”


    “叫我一聲“哥哥”,怎麽樣?”


    龍心半開玩笑似的說著。


    “哥,哥哥……”


    多洛雷斯有些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大家都愣了一下。


    “唔啊,不是……”


    “我隻是太高興了……”


    嘴上說著高興,眼淚卻很誠實。


    羅比懂事的輕輕拭去姐姐的眼淚,


    “嗯嗯!”


    “羅比知道,姐姐也很高興……”


    “嗚啊……”


    隨著一聲嚶泣,她便撲進了龍心的懷裏。


    她等著這個瞬間,等了很久很久,直到那棵杜鬆樹幹枯……


    “喔~”


    龍心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旁邊兩位侍從的臉上,也帶著欣慰的笑容。


    這個女孩出現在這裏,除了與弟弟有些親近外,似乎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直到現在,她的色彩似乎最終得以補全。


    “我們,是一家人了……”


    龍心輕輕的在多洛雷斯的耳邊呢喃。


    “嗯……”


    ……


    正午時分,一柄雨傘瞬間飄到石亭前,靜靜懸浮在那裏。


    石亭中安靜的坐著幾道身影,他們在見到傘的時候,神情異常的激動。


    “看看,是誰來了?”


    諾頓旋轉著手上的鉛筆,嘴角不自覺的咧起來,目光隨意的在那把傘上麵掃蕩。


    說實話,他還是喜歡對方身藏在紅霧中的樣子。


    那樣的時候,他們會很有共鳴,他極惡的欲望,也能找到宣泄的口子。


    伊塔庫亞的目光在傘上巡視,試圖找到什麽不合理的地方。


    因為他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的樣子,眉頭微微皺起。


    將手上的書放下,格蕾絲站起身來,走到那把傘的麵前,麵帶微笑,等待著那個人的到來。


    不過,正如伊塔庫亞感受到的不對勁一樣。


    這把旋轉的傘並沒有帶來龍心。


    ……


    而另一邊,慢慢走著離開莊園的龍心,正在沒有任何人能感受到的路邊,靜靜的站立著。


    先前還準備傳傘直接飛過去的,但是軀體和靈魂好像出了點什麽事……


    “嗬?”


    手臂上波動著的各種“鱗片”,指縫間生出細密的絨毛或者撥水的蹼,眼眸在橫與豎的瞳孔間切換……


    額間長出各樣的“角”,發絲變成觸手,觸須,或是菌絲……


    靈魂在各種形態的生物間變幻,撕扯。


    爬行類……鳥類……靈長類……魚類……軟體類……哺乳類……細菌類……真菌類……


    像是光彩絢麗的幻燈片播放一般,龍心的靈,經曆了無數生命的“模仿”。


    同樣也承擔了不停生命間轉變的形變或是撕扯,擴張或是收縮……


    待他迴過神來,雙足已然變成了蛇腹與蛇尾。


    “……”


    精神上的痛苦,並不能讓一個飽經風霜的靈歎息。


    唯有無法見到祂的真容,讓龍心感到莫大悲傷……


    手臂細長,爪牙銳利,發絲被柔軟的觸手代替,另外的幾對手臂,也各有不同……


    龍心控製水墨,在身前凝聚出一麵鏡子。


    看著鏡麵上,那個醜陋卻又無比神奇的造物。


    這明明就是自己苦苦尋找的生命啊?


    可為什麽,透過這副麵容,其下的靈魂,會是自己!


    隨著念頭的改變,這副軀體也隨著發生形變。


    高挑纖弱的人類軀體,映照在漆黑的瞳孔中。


    “……”


    “唿……”


    “這種能力,於我並無大用……”


    畢竟,飛行這種事,他早就已經掌握。


    龍心看著手臂上細密排布的金色魚鱗,歎了口氣,慢慢蹲下身。


    轟~~~


    猛地踏地,龍心躍起騰空,身軀在瞬間拉長,化作金龍——


    鹿角、駝頭、兔眼、蛇身、魚鱗、鷹爪、虎須、牛耳……


    留在原地的鏡子,也隨著猛然掀起的氣浪,化作顆粒碎片,最後消融於無。


    “吼……”


    響徹雲霄的聲音在龍心耳邊迴蕩,這是他所能模仿的,最像龍的聲音了。


    希望能有人理解吧?


    ……


    見龍心遲遲沒有迴來,而是將鎮魂傘遠遠拋過來,表示自己在傘中世界。


    幾人的神情慢慢由高興和期待,變得失落和不耐煩。


    “嘎嘣……”


    諾頓咬碎了圓珠筆的筆頭,隨意咀嚼幾口,


    “呸呸呸……”


    “人怎麽還沒來?”


    一旁靠著石柱慢悠悠喝茶的伊塔庫亞輕輕搖了搖頭,


    “不知道,反正最後會來的。”


    畢竟,傘都已經在這裏了。


    而且,要是沒有人控製,這柄傘是飛不起來的。


    “哼~”


    諾頓冷哼一聲,自顧自的倒起了熱茶。


    格蕾絲依舊站在傘麵前,等待著,隻是臉上的笑容已經被失落替代。


    這時候,天空中傳來一聲不知名動物的吼叫。


    格蕾絲抬起頭,向陰沉的天空看去。


    除了黑壓壓的烏雲,什麽也沒有。


    諾頓和伊塔庫亞也聞聲來到了格蕾絲身邊,


    “啥動靜?”


    “不知道……”


    “……”


    雖然看不到是什麽東西,可是,有東西靠近,並且速度快得發出破空聲。


    那這個他們可太熟了……


    憑空構築出武器,緊緊的捏在手裏,接著,就是警惕的觀察著那個方向。


    隨著刺眼的金色光芒猛的落到院子裏,三人手上的武器都擺出防備的姿態。


    “哎呀……”


    “真是不好意思,光汙染好像開太高了~”


    熟悉的聲音從雨中響起,三個人慢慢放下武器,同時也在心裏鬆了口氣。


    可算是迴來了。


    雖然迴來的是辭決(龍心的另一個人格)。


    但好歹是迴來了嘛……


    三個一起在維多利亞家政工作,已經算是相處得很好了,許多信息也有相互分享。


    龍心先生神秘又強大,但是性格時不時會發生巨大的改變。


    “我迴來了~”


    辭決撐著傘,鷹爪的手捏著傘柄朝幾人走來,額頭上還有標誌性的鹿角沒有變迴去……


    格蕾絲一言不發的走上去,生氣的捏了捏龍心的臉,


    “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是有什麽事,要偽裝成希人嘛?”


    但是這偽裝會不會太容易暴露了?


    鹿角,鷹爪,魚鱗?


    在新艾利都工作的這段時間裏,他們幾個也是瘋狂的在獲取各種消息。


    以求把自己偽裝成那個世界的人……


    “你…聽喔…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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