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簫聲起語凝噎,瑟瑟音來言夢絕,秦時樓閣漢時關,柳色一歲綠,原上迎秋節,喜都官道唱陰厥。


    說這北朝正國上京喜都,雨勢不停不歇,城南積水內澇,南門低窪之處更是水深齊腰,坡下老百姓的房子大多半泡在水裏,各村坊間保安(險)隊自發組織抗洪搶險,疏通南湖水道並報地方府衙開南湖東南閘口泄洪入金河並導入渾江。


    披著蓑衣頭戴鬥笠光著腳的年輕鄉民在泥水裏賣力地用鐵鍬鏟著,一抬頭遠遠看到南湖堤岸高處的那一大片宮殿群,真真是金銀做瓦朱抹高牆,好一個燈火璀璨,這一看之間不自覺神遊天外,他旁邊的一位老者抬起腿來照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踢到年輕鄉民的同時自己也腳下一滑摔在了泥地裏,引得一旁邊眾人陣陣哄笑。


    “臭小子!快別看啦!”老者被年輕人從泥水裏扶起來,嘴上說道:“趕緊把這活幹完,要不水就淹到咱們家啦。”


    “阿爺,你說這南極宮裏是什麽樣子的?”


    “嗨,這你得問皇上去。”


    ·


    昏黃燈下,人影時而拉長時而拉短。


    安得咳嗽著一拍桌子,開口說道:“你可老實坐一會兒!來迴晃地我頭暈!”聽他說完,麵前的兔唇男子“嘿嘿”笑了兩聲拉了把椅子坐下:“那可是兩萬金呀!這數目著實不小!能頂得上咱們好幾年的收成!”


    安得咳嗽的更厲害了些,力蒙忙著從爐火上拿過水壺給安得倒了一杯熱水,又從旁邊架子上的碧玉盒子裏拿出兩粒藥丸放進杯中遞到安得麵前。安得接過水杯,輕輕吹了兩吹,小心地喝了一小口,穩住咳嗽才開口說道:“那展宏你也認識,你可有把握?”


    力蒙長“嗯”了一聲,半天才開口說道:“嗯……我呀,沒有十足的把握。”


    盛著熱水的玻璃水杯頃刻間就燙起手來,安得放下水杯,沉吟半晌開口說道:“那就智取。”頓了頓接著說道:“一會兒你帶著兄弟們隨我進城,讓大夥散開去,托人找到那展宏,就說我在溫香樓請他吃酒,有關於那白馬之事同他說講。”


    力蒙點點頭站起身來,安得見他轉身要出去便又叫住他說道:“你再傳我的話出去,告訴外麵的人不要對展宏下手,賞錢不賞錢的且不說,如果他們想要活命的話。”說完又是一陣咳嗽。


    隻一盞茶的功夫,安得已經鑽進了力蒙駕著的馬車,馬車後麵跟著五騎五人,各個腰懸長劍,頭戴鬥笠。


    空中一道電閃破空而來,隨後便是雷聲炸起,路邊新挖好的藏屍坑裏三分之一都是雨水,剛從喜都城裏抬出來的屍體被抬屍人直接扔進坑中,激起的水花濺了挖坑人一臉,隻見他罵罵咧咧地一鏟子下去,這一鍬泥土便狠狠砸在了坑中屍體的臉上。


    安得身子隨著馬車搖晃著,他從車窗內仰麵向天看了看,喟然長歎,又是一夜風雨。


    ·


    從坑窪不平一步三滑的土路拐上由石方鋪成的官道,這馬車頓時行進的穩了些,眼見著離那喜都東城門越來越近。安得穩穩端坐於車內,閉目強忍著咳嗽,胸口一起一伏,喉嚨一鼓一收,讓人看著就心生難受。


    雨越下越急,還刮起了一股子邪風,車廂兩側的窗簾被這風掀起,緊接著雨水便借著風勢湧進車內,安得再忍也不住一陣狂咳。正此間安得覺著座下車身一晃,陡然間停了下來,隻聽得有人叫罵道:“你他娘的會不會趕車?眼睛長到腚眼兒裏了嗎?”


    安得聽罷竟然登時止住了咳嗽,他伸手撩開車門簾子,正看見力蒙跳下馬車走向斜擋在他們馬車前的另一駕馬車。安得眼光隨著力蒙探頭看去,借著兩輛車所掛風燈的光亮,清楚地看到那一駕馬車的右輪斷掉了兩根車輻。


    “看什麽看,就是你們刮蹭斷的!”隨著說話聲從對方馬車上跳下五個牛高馬大的壯漢,一個個是彪悍非常,也不帶鬥笠也不穿雨衣,或叉著腰或抱著肩膀全憑雨淋著。


    為首的光頭眼光掠向安得馬車的後麵,一口濃痰吐到水坑中開口說道:“你們可別仗著人多就欺負我們鄉下老實人!”


    力蒙轉身走到自己馬車的左輪處,蹲下身子仔細觀瞧,那黃銅軎上毫無剮蹭的痕跡,隨即站起身來開口說道:“我說你們呀,快自己過來看看,若真是我們車碰的,怎麽會一絲痕跡都沒有?”


    為首的光頭擼起袖子,左右兩臂那是紋龍畫虎,他咬著後槽牙說道:“誒!你個兔子精!別跟老子在這狡辯,你他娘的看看,這路上除了你們的車哪還有其他的車?”


    “兔子精”這三個字深深割刺著力蒙的耳膜,他的右手已經摸向腰間的佩劍,正欲暴起不想被安得攔住,這安得跳下馬車躬身施禮開口說道:“幾位英雄不必心急,這修車要多少錢,我們盡數賠給你們就好。”


    光頭點點頭:“還是你這老小子識相!”說罷指著自己的馬車說道:“十枚金幣!少一枚你們就都別想走!咱們一起去見官!你們要是想拚命我們可也不怕!這天子腳下講的是王法!”


    力蒙的手從劍柄處收迴,不知為何竟然笑了起來:“哈哈哈,你們這車是什麽輪子呀?修一下便要十枚金幣?”光頭聽完眼睛一瞪開口罵道:“你他娘說的什麽屁話?這車子送去修必然要耽誤我們的生計,你們不得賠我?”


    “好啦,好啦,十枚金幣就十枚金幣。”安得陪著笑臉從懷中取出錢袋,數了數枚遞了過去接著說道:“幾位英雄息怒,這裏是十二枚金幣,多的兩枚就算我請幾位吃酒了。”


    光頭伸手接過金幣,眼盯著力蒙開口說道:“這還差不多!看你們鮮衣怒馬也不像窮人!還有老小子你要管管這隻活兔兒精!要不然哪天被打死剝了兔皮你可哭都沒地方哭去!”說罷幾人笑罵著迴身跳上馬車向喜都城內駛去。


    此時的力蒙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羞憤萬千殺意灌滿天庭,安得見狀開口安撫道:“同犬鬥氣與犬何異?這輪不到你動手。”說罷隻見馬車後的五人五騎催馬向前,直直追那馬車而去。


    ·


    馬蹄在石塊路麵上踏出聲響,這駕兩輪的馬車慢悠悠地駛向上京喜都,經過路邊一駕壞了車輻的馬車,安得挑起車窗簾子看了看,隻見那光頭漢子跪在車後,兩名持劍人一左一右扳著他的雙臂,安得咳嗽著放下車窗簾子,那光頭便硬生生被掰斷了胳膊。


    “唉,下輩子不要做惡,多行善事吧。”


    這五位持劍之人手上麻利,卸胳膊的卸胳膊,剁腿的剁腿,三下五除二便將光頭幾人收拾了個幹淨,零零碎碎的盡數扔上馬車,接著趕走這馬車駛往亂葬崗,傾盆雨落衝洗路麵,不多時一切便恢複如常,隻是這世間再也沒有這光頭一夥人了。


    ·


    話說雨勢滂沱,一陣急風卷挾著雨打在臉上是生生地疼。


    北朝正國上京喜都西市,展宏低著頭右手拉著雨衣的帽子,艱難地頂風而行,一塊被風吹落的酒館幌子飛向展宏,正正好好,實實在在地擊中展宏的右肩,隻見他一個趔趄載倒於地,雨衣的帽子也被吹掉,雨水劈頭蓋臉瞬間就濕了他的頭發。


    就在此時一邊胡同口的陰影裏跳出兩個蒙著麵的黑衣人,手中各持一把牛耳鋼刀,兩人緘舌閉口,提刀直奔展宏。


    再瞧眼前著兩位黑衣人真真是力勁勢猛,步伐極快眨眼間已經來到展宏近前,兩人倏忽左右,輕盈躍起手中牛耳鋼刀由上至下借力狠狠劈向展宏。


    且得說是展宏反應不慢,雙腳齊蹬手腳並用向後勉強躲開,這兩把鋼刀劈砍在地,硬生生將石板地麵劈碎,可見其力道非同一般。


    兩名黑衣人見一刀劈空,腳下墊步身體向前,刀借手臂長做為槍,轉變刀法又是刺奔展宏。


    展宏強忍內外傷痛,雙手撐地彈身而起,右手彎刀左擋右撥化解對方刀勢,你來我往便戰在一處。


    ·


    幾個被風刮落的燈籠從展宏腳邊滾走,兩具屍體也盡趴在展宏腳下。


    街邊的房屋樓宇緊閉門窗,街道上除了兩具屍體便隻有展宏自己,一時間天地旋轉,展宏似是在飛身到另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他的身邊隻有風聲,隻有那打在身上冰冷的夜雨,還有腳邊那兩具屍體。


    突然間那屍體騰空而起,被刀劈斬成兩半的連著血肉的臉笑了起來,這張可怖的臉看著展宏,笑得像一朵盛開的三色堇。


    展宏一驚,手中彎刀猛地揮出,隻見對麵人驚聲叫道:“別殺我!別殺我!我就是個傳話的!”展宏聽罷定睛看去,麵前是一個蓬頭垢麵的要飯老頭,雨水順著他一縷一縷的頭發流到臉上像是和了稀泥一般。


    “安爺讓轉告你,他在溫香樓等你吃酒呢!”


    話音剛落隻聽遠處馬蹄聲響,緊著便是一陣鑼聲。


    展宏微笑著俯身撿起地上的牛耳鋼刀,還不等要飯老頭討要賞錢,手中的鋼刀已經刺透了這要飯老頭的胸膛。


    要飯老頭身子一軟,手抓著鋼刀滿眼皆是疑惑地看著展宏消失於那胡同中的陰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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