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心跳驟停。


    實話實說,在他想到要給宋琴雅退錢的時候,也沒有現在這麽難受。


    不是,追著殺?


    這不削能玩?


    顧清隻能往好的方麵去想。


    那就是他的進展相當可觀,蕭雨竹終於不再是以前那個上課、下課都隻知道刷題,長著這樣一張臉,存在感卻近乎於無的小透明了。


    現在可是主動來小樹林找他……


    顧清想不下去了。


    因為最開始蕭雨竹跟他的第一次交流,貌似也是她主動來找他的。


    也就是說,蕭雨竹還是把分數看得最重要不過。


    不嘻嘻。


    顧清快速眨巴了幾下眼睛,這是他從林雨薇身上悟出來的“技能”。


    之前他在給林雨薇舔的時候,就是用這種眼神,從下往上的仰望著她,她就會噴的特別快。


    因此,顧清果斷將其設置為了最高級的“裝可憐”眼神。


    “已經很晚了,再不迴家的話……”顧清低著頭,聲音也是輕聲細語的,帶著商量的語氣,“明天我再改好嗎?”


    聞言,蕭雨竹那張小臉微微一怔,好似遠山的眉頭輕皺著,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那就跟我到寢室裏去吧,今晚住在我寢室。”蕭雨竹輕聲道,想到了對策。


    顧清:?


    “等等。”


    這句話槽點太多,要給顧清cpu幹碎了。


    “怎麽住,你寢室四個人……”


    “一個。”


    蕭雨竹打斷了顧清的話語,一臉認真:“我的寢室隻有我一個人。”


    單人寢室?


    顧清瞳孔猛地一縮,脫口而出:“為什麽啊?”


    就算是大學,除了極少數一些把“黑人留學生”供起來的學校會直接提供單人寢室,隻得等到研究生或者博士了,才有單人或者雙人寢才對。


    但高中就有這種特權……


    蕭阿姨也給華海高中捐樓了?


    他不管!


    學閥,妥妥的學閥,他要實名舉報!


    蕭雨竹卻臉色不變,唇色如櫻的嘴巴微張,平靜道:“我是年級第一,不小的概率是今年的狀元。”


    顧清躁動的心瞬間平靜了下來。


    這個全靠硬實力,酸不了一點兒。


    再酸?


    你什麽700分?


    信不信700分女劍仙要一劍鎮壓了你?


    但這都不是最大的槽點。


    顧清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蕭雨竹:“蕭老師,你確定要帶我進女寢室嗎?”


    他的話裏不帶笑意,嘴角卻不受控製地上揚著,似笑非笑。


    放在前世,當晚就被宿管直接逮住,第二天通報批評加開除。


    放在此世,更是相當炸裂了,相當於前世男生帶女生進寢室。


    不過到最後,不會也是他被通報批評吧?


    畢竟蕭雨竹的成績擺在這裏,身後更是有蕭雪蘭。


    顧清的嘴角瞬間收斂,橫豎都是他遭重,蕭雨竹不安好心!


    顧清眼睜睜看著蕭雨竹的俏臉一點點泛紅了起來,雪中落梅,顧盼神兮。


    顧清在心裏發出不知道第幾次感歎。


    蕭雨竹長得真仙啊,要是把身上的校服換成古裝,簡直就是仙俠裏的夢中女主。


    “不、不好意思,還是明天再教吧……”蕭雨竹呐呐道,一隻手攥著試卷,另一隻手攥著自己的衣角,有些站立難安。


    顧清笑了,看見蕭雨竹還是那個熟悉的天然呆他就放心了。


    突然,身後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


    顧清聞聲抬頭,就看見好幾對小情侶手牽手從小樹林跑了出來,讓得他頓時變了臉色,抓起蕭雨竹的手,拔腿就跑。


    別的事情可以不從眾,但別人都在逃跑的時候,一定得逃!


    為了防止被疑似存在的教導主任看見模樣,顧清專往黑漆漆的地方跑。


    華海高中不缺路燈,但不可能照耀到每個地方。


    就像陽光之下,也總有陰影。


    顧清並沒有注意到,在踏入漆黑陰影的一刹那,蕭雨竹有些呆愣的表情瞬間變得驚慌起來,好似眼前的黑暗之中盤踞著一隻野獸,張開著血盆大口,隨時就會將她和顧清吞吃入腹。


    她張了張嘴,想要讓顧清停下,但卻被剝奪了說話的能力,隻能任由他拽著她僵硬的身軀,深入濃重的黑夜裏。


    顧清立刻就察覺到了蕭雨竹的異樣,腦海裏浮現出了蕭雪蘭的那句話。


    “她被丟在漆黑的荒郊野嶺,三天三夜。”


    不提饑餓,光是那種環境,短短一個夜晚,對成年人而言都是極大的精神折磨。


    更遑論三天三夜……


    也隻有這樣,才能摧毀一名少女對外界的正常感知。


    這一刻,顧清對那些喪盡天良的人生出了濃濃的敵意。


    媽的。


    也就欺負欺負小孩子了。


    有本事把他綁走呢?


    顧清立刻停下了腳步,發現蕭雨竹不止是僵硬而已,而是渾身上下都在顫抖,連粉嫩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顧清沉默了片刻,然後將蕭雨竹抱進了懷裏。


    旋即,蕭雨竹就好似找到了稻草一樣,雙手死死攥住了顧清的衣服,好似要把整個人都融進他的身體裏。


    顧清一動不動,默認了蕭雨竹的一切動作,還反摟住了她的腰,輕拍著她的背部。


    隻是那雙眼睛,在一縷外散的燈光下,好似泛著冷光。


    蕭雪蘭沒有詳細說明,但他好像明白了蕭雨竹是怎麽撐過來三天三夜的。


    當人恐懼到一定程度,是會昏迷過去的。


    所以,大概率是一名幾歲的小女孩,在極致的恐懼之下,身體顫抖到抽搐、痙攣,然後昏迷過去,在不知過了多久,醒來以後,繼續重複這個過程。


    恐懼、顫抖、昏迷、清醒……


    顧清對客戶向來不抱什麽感情,但終究對蕭雨竹生出了一絲憐惜。


    他感受著蕭雨竹在懷裏愈發劇烈的顫抖,卻沒有慌張。


    因為他刻意背對著光亮,蕭雨竹隻要掙脫他的懷抱,往前走一步,就能重新踏入光明。


    但她沒有這麽做。


    顧清終於開了口。


    “真棒,能堅持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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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聲音輕柔,帶著鼓勵。


    “真棒,能撐過三天三夜。”


    顧清自認,自己在蕭雨竹那個年紀,撐不了這麽久。


    “真棒,能一個人來小樹林找我。”


    顧清意識到,那看似普普通通的相遇,耗費了蕭雨竹多大的勇氣。


    哪怕她是為了分數。


    不也是為了他的分數嗎?


    “真棒,即便經曆了這種事,也沒有憎恨世界……”


    顧清想。


    他要是經曆了這種事,大概會恨上所有人吧。


    “真棒……”


    顧清撫摸著蕭雨竹柔順的長發,稱讚著那時候蕭雨竹的一切。


    前世,男性心理學也被稱為兒童心理學。


    但在顧清看來,每個人心裏都住著一個孩子。


    隻是成年、長大,意味著這個孩子要住進房子裏,每一段難過、悲傷、痛苦的記憶,都在為這件房子添磚加瓦。


    直到最後,孩子住在無堅不摧的城堡裏,再也不會受傷,卻也再得不到別人給來的糖果。


    其實很多時候,隻需要一個最簡單的鼓勵或稱讚,就能撫平心上的不少痛苦。


    果然,在一連串的話語之下,蕭雨竹的顫抖逐漸減弱。


    在顧清的懷裏,蕭雨竹低著頭,幹淨的眼神帶著水霧,也泛著略微的呆滯。


    她……很棒嗎?


    自從那件事情發生過,她不止一次從一些人的嘴巴裏得知,為了找到她,她的媽媽犧牲了多少,為此丟掉了好幾個大項目。


    那時候正是公司的上升期,每一個項目最後所能得到的利潤,都是正常下的數倍。


    要不是因為她,現在的公司規模,至少還會擴大數倍。


    而且,蕭雨竹還不止一次從同學的眼睛裏捕捉到了嘲笑與不屑。


    直到有一次,她清晰地聽到了別人的“竊竊私語”。


    “家裏這麽有錢,還天天擺出一副死爹臉,不知道給誰看。”


    “就是。”


    “居然還有人同情她,過得有這位大小姐百分之一好嗎?真賤。”


    蕭雨竹再沒有感到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有後悔。


    後悔自己不小心,被別人抓了起來。


    後悔自己不知道多走幾步,讓警察和媽媽早點兒找到她。


    後悔……


    無盡的悔意籠罩了小小的蕭雨竹,於是她閉上了眼睛。


    但現在,顧清說她真棒。


    說那天晚上的她,每一件事都做到了最好。


    她真的這麽好嗎?


    蕭雨竹不知道,她隻是緩緩閉上了眼睛,眼前讓她恐懼的漆黑化為了星光,每一道都是顧清的模樣。


    顧清笑了。


    這算不算意外之喜?


    躲一個教導主任,卻從根源上稍微緩解了蕭雨竹的問題。


    他已經看見剩下的一百萬在對著他招手了!


    隻是在某一刻,顧清感受到什麽,抬眼望向某一處,微微一怔。


    原來不是教導主任。


    是宋琴雅。


    她一頭金發無比顯眼,卻不再是雙馬尾,長發披散,隨風而動,隔著數百米的距離,遙遙注視著這裏。


    但顧清隻看向了她一眼,就收迴了視線。


    不遠處,宋琴雅看著重新低下頭的顧清,雙手緩緩握緊,卻不舍得用力,怕捏壞了箱子。


    她也沒有走過去,隻是看著少年和少女,在黑暗中相擁。


    她站在燈光下,卻像是置身在陰溝裏,像極了……窺視著別人美好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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