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四皇子沒呆在自己的寬房大院裏,卻出現在此地,顯而易見是在提防著什麽事情的發生。


    沈德三頭腦精明,從三天前長樂城出事開始,這沿途可不太平,光京城出來迎接自己的隊伍,就有好幾批。


    那些人不知道如何了,遇到聶祥到底有沒有動起手來,這無從得知。


    迎進正廳,眾人分賓客落座,有小和尚們上前看茶,庭院內更有木魚聲點點傳來。


    “沈老板,貨可好?”


    “在這呢,四皇子您驗驗貨。”沈德三雙手抱來那尊夜照飛馬像,放在茶幾案上,雖旅途奔波,可這寶貝物件卻一塵不染。


    四皇子輕輕撫摸著光滑的表麵,眼神激動的連聲說道:“好!好!好!肖姑娘,永樂坊的東西取來了嗎?”


    他之前請神偷出麵,付出的代價令他心痛不已,但當聽到聶祥不顧京城局麵的安危,親自出馬前往長樂城後,他才覺著自己沒賠本。


    普天之下能對付聶祥的高人,不出一手指數,老神偷正好算一個。


    肖樂點點頭,從懷中取出貼身的包裹遞給四皇子。


    打開包裹後,裏麵是一封信件和半塊玉佩,沈德三的眼珠子都要蹦出來落在上麵了。


    市裏坊間關於太子身份的謠傳頗多,是多麽離奇的都有,這兩樣物件,看來就是四皇子的底牌了。


    “沈老板,這一程想必旅途勞頓,這東西偏院裏已經準備妥當,可供各位暫且休息,等過幾日事情見分曉了,再送各位離開。”


    在驗過物件無誤後,四皇子雙眼雪亮,說話的語氣明顯加快。


    這是不容置疑的條件,既然四皇子給台階下,沈德三就算不情願,也得老實接下。


    京城的水可深著呢,他來此地一是為了這筆買賣,另一是為了返迴家族。


    錢沒到手,他不能離開,現在就祈禱著四皇子能馬到功成,不論對方接下來要做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他沈德三已經下不了船了。


    “那四皇子,我等就先行告退,有事盡管吩咐!”沈德三一鞠躬,先退出廳堂。


    桌案上的茶水還溫熱,無一人喝。


    四皇子見人都走了,咳嗽兩聲:“智能大師,人都走了,您快些出來吧。”


    從廳後屏風內,轉出一位白須白眉的老和尚,手中盤著佛珠,眼睛眯成一道縫,笑著坐在四皇子的身側。


    “智能大師,事情雖有些波折,但也好在補救及時,都安全帶到這裏了。”四皇子對此人畢恭畢敬,從他出生到現在,這位老和尚可以說對他鼎力相助。


    這次更是通過老和尚自己的人脈,從西水州和北倚州,請來無數名僧高徒,藏在城內各處未走。


    智能老和尚打量打量茶幾上擺放的幾件物品,很是滿意。


    “可以進行下一步了,明日早朝,便能定下這皇位歸屬!”


    老和尚說到最後幾個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那股狠辣的勁頭,哪裏是個修身養性的和尚。


    自這處庭院,開始不斷有小和尚們飛快跑出,都穿著麻布鬥篷,朝著街巷各處傳訊而去。


    看著周圍忽然忙碌起來的場麵,沈德三自知著急也沒有用,便早早吃飽飯去房間休息了。


    其餘人等也各自分好房間,柳小奕這處房內,除了餘溫晚之外,還多了個光頭。


    不是別人,正是自南荒一別的淨空,正巧是他端著飯食走進院內。


    “我從你們剛進來,就看到了!柳施主、餘施主,你們不該來此地啊!太危險,太危險了!”


    淨空滿麵愁容,這迴可見到個朋友,頓時將一肚子苦水都傾倒出來,“我那些師兄們,都已準備數十日時間,就等著今日入夜動手,這京城怕是要生靈塗炭啊!你們最好快些離開此地。”


    這小和尚本身就是個碎嘴,一著急說的更快,柳小奕趕忙遞了杯水讓他緩緩。


    “淨空,京城要亂?難不成和尚還要大開殺戒?”


    “我師父本沒告訴我,在佛前比武後,我那五位同門師兄,卻齊齊出現在擂台下,這五位可都不是好惹的,個個都是羅漢下凡,修為都在地魄境十重!”


    淨空同輩的師兄弟有數千人之多,都是出自大化歸寺門下,其中最強的五位師兄,在江湖上亦是赫赫有名。


    四皇子和佛有緣,在出生時便被稱為如來轉世,暗地裏則是這智能和尚的計策。


    佛道兩教,在鐵王朝都比較邊緣,重武輕文的疆土裏,這種宗教更是難覓蹤跡,當傳到智能這輩僧人手裏,不甘於呆在鄉野偏遠之地,便隻好出此下策。


    一旦四皇子得手,那順應著佛門就能大放光輝,智能和尚理所應當的成為帝僧。


    這老和尚最近做夢都能笑醒,別看他大把年紀,一肚子花花心腸,什麽戒律在權利麵前,皆是浮塵。


    柳小奕愕然,聽淨空說了半天,才明白和尚嘴巴吃素,可那心眼卻是吃肉的。


    “單憑這五位高僧,還有那數千和尚,怕是不夠吧?太子手下可都是正規軍。”


    淨空從懷裏摸出張皺巴巴的地圖,上麵有各種不同的標注,“太子雖有藍翎軍,但四皇子亦有紅纓鐵騎,從今早就壓進皇城根,等裏麵的消息了。”


    每位皇子手裏,多少都有些各自的家底,四皇子年紀雖輕,但城府頗深,他這些年也在提防著和尚們,自己暗自培養了一些勢力。


    “我們的任務,就是等五位師兄鬧出動靜後,直接衝進朝堂,將那裏占據,到那時太子再興兵,就是謀反!”淨空一股腦將這些事都告訴了柳小奕。


    “你就不怕我跑出去亂說?”柳小奕吃著菜,邊吃邊笑道。


    淨空一聽,臉色變了幾變:“我當你是朋友才說的,你可不能坑害我啊!師父讓我管理那些小輩弟子,可我不想鬧亂子,不得已,不得已啊!”


    他也是壓力太大,向來善良的淨空,得知所做的居然是奪權的事情,嚇得手腳發軟,緩了好些時日才恢複過來。


    “那到時候你要作什麽?隨著衝進去?”


    淨空都快哭出來了:“大家都衝了,我別無他法,師父之命,不敢違抗。”


    寺廟的規矩森嚴,師徒之間、輩分之間有嚴格規定,不行就是不行。


    柳小奕思來想去,自己的寶劍是被老神偷拿去,那對方在京城,此時會在哪裏?


    這裏沒有什麽看守,想要溜出去很容易,關鍵是帶著餘溫晚,不方便行動。


    吃罷飯後,淨空不敢久呆就先行離開了,留下宅院的地圖,方便柳小奕找他。


    餘溫晚也看出他的顧慮,坐在他身邊說道:“我就在這房間內好好的呆著,等你迴來便是。


    “你知道我在想些什麽?”柳小奕迴過神來,發現麵前的女子正溫柔的看著自己,那是種完全信任的眼神,毫無戒備,澄澈如水。


    “這等大事,我要是會武功,也想參與進去,你也不想讓小和尚出事吧?”


    淨空和尚對於柳小奕而言,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對方真性情,不藏著掖著,是個難得的朋友。


    此去皇宮,九死一生,既然來了,柳小奕很不願錯過。


    父親說過,見識多了,手中的劍自然會更加鋒利。


    父親就是一位經過大風大浪的劍客,不然怎麽會獨身守護一枚君王令?


    “那我走前,會在外麵鎖好門,你且不要出聲。倘若我天亮未曾迴來,你就用這把劍捅碎窗戶,去找沈重姐倆。”


    這邊剛說著,那邊沈重就咣咣咣敲門:“柳兄!餘姑娘!有時間過來一敘嗎?”


    原來那邊幾位,也都在商量著今晚去長長見識,沈重花錢買通了外麵的小和尚,打聽到一些消息。


    何清清首先提議出去湊湊熱鬧,她跟老神偷學的壞毛病一個不少,如此危險的事情,在她眼裏卻放著星星般的光芒。


    “多好玩啊,我要去,跟著師姐,是吧師姐!”何清清一把拽著肖樂的胳膊就撒起嬌來。


    肖樂一腳踹開她,“到那邊你蹲在外麵聽聽就行了,裏麵危險。”


    “我也要去,柳兄,咱倆也一起吧?正好餘姑娘和我姐在這裏做個伴。”沈重朝著姐姐使眼色,他生怕柳小奕不去。


    柳小奕若是說個不子,就算兩頭牛拉著沈重,那他也是不敢去,潛入皇城,他估計都走不動道。


    沈絮迴瞪了瞪自己的弟弟一眼:“我這弟弟腦袋不靈光,哪有拽著人往火坑裏跳的。”


    但見到柳小奕點頭答應,餘溫晚也沒有反對,反而是在邊上笑吟吟的看著。


    沈絮有些想不明白:“餘姑娘,這事情極其危險,你願意……”


    “他想要做的,我都支持。”餘溫晚側身,極其認真的迴答道。


    白日的京城,就是台全速運轉的精密機巧儀器,街坊流動間無處不透露著新的消息。


    太子的藍翎軍自下午時分,就企圖接管城內的防禦,這些禦林軍隻聽從皇帝的兵符調動,將藍翎軍拒之城下,令其不能上前。


    紅纓鐵騎,在皇城根下嚴陣以待,連宮內的侍女太監們,也休想自由出入。


    戒嚴狀態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這些常年身居皇城內院當差的下人們,終於嗅到了什麽風聲。


    因為前往內院監和大將軍府報信的,都沒有迴來。


    大老爺們沒發話,做下人的也不敢妄加推測,依舊按照往常的調度準備晚上的活動。


    偌大的皇城內,三道高聳的院牆,將外院分為四層,有幾道模糊不清的身影,自不同方向掠過院牆,朝著中心位置的皇宮衝來。


    五人皆身穿粗布短衫,帶著行者鬥笠遮麵,在月光照耀下顯得格外神秘。


    行進速度極快,腳尖點在牆壁如同踏入棉花裏,悄無聲息。


    宮女太監們在下麵的過道來往穿梭,絲毫不知自己頭頂上正有人疾馳。


    或是翻轉騰挪,或是飛簷走壁,用了一刻鍾,便從皇城外溜進皇宮內。


    “什麽人!有刺客!”


    老皇帝昏迷期間,有無數大內高手在此守護,五人一踏入這範圍內,便立刻被察覺,四麵燈火頓時被點起,皇宮內外亮如白晝。


    有數十名錦衣衛飛上房頂,企圖將對方逼下,卻沒料到五人並不膽怯,當麵動手。


    一條齊眉棍橫掃大片,那子母彎月刀好似銀魚落水,打碎片片琉璃瓦。


    五人各持不同兵刃,眨眼間便將房頂清理幹淨,其中一人閃身消失原地,不知所蹤。


    另外四人放出風聲,哨箭接連衝天而起,吸引來更多的護衛,不論來多少,一個不留統統被斬殺。


    從暗處忽然打來一枚三寸金鏢,同時對準了四人的要害,幸虧這四人閃身及時,這才沒被暗算到。


    “不錯!西水五僧,有何事非要夜闖皇宮?”一位黑衣短發老人,全身叮當作響,好似剛搶過鐵匠鋪。


    這五人正是淨空口中所言的五位師兄,分為金木水火土,修煉五行功法。


    他走到四位刺客的麵前,將五金拐杖一橫,擋住他們的去路。


    “千手道人徐興?你為何躲在此處?莫非是太子派來的?”


    有一人認得對方的身份,這位可是用暗器的絕頂高手,雖說以一敵四有些誇張,但纏住他們片刻絕不成問題。


    “什麽太子,他請不動老夫。今日徐某可要領會領會,西水僧人到底有多厲害!”


    說話間徐興揮動拐杖,迎頭便砸,同時左腳後踢,自腿彎處有幾根梅花鏢打到高空。


    這招看著簡直絕了!五金拐杖力壓齊眉棍,想要上前援助的另外三人,則被梅花鏢逼退半步。


    “淨木和尚,你這棍子練得不怎麽樣!”徐興隻一招,就將淨木的齊眉棍險些壓斷,真氣橫亙兩者之間,壓得淨木單膝跪地,麵色赤紅。


    同樣是地魄境十重修為,真氣使用的方法不同,所得到的結果也不同。


    徐興的真氣尖銳鋒利,打出去就像是在使用飛鏢,以點破麵。


    淨木怒吼,向上一頂,將徐興震開,身後彎月刀直衝麵門,淨金和尚專門請有名的大師傅打造的這把子母彎月刀,削金斷玉不在話下。


    一枚金鏢擋住彎月刀,卻見那刀柄處,有把三寸小刀分開,沒被擋住!


    子母刀的特殊性,就在於一把大刀裏藏著另外的小刀,這扔過來時光注意大刀,卻不會注意小刀。


    “來得好!”徐興肩膀一抖,幾根短箭嗖嗖嗖射出,不但擋住小刀,反而令這二人陷入危難之地。


    鐺啷啷!一條麻布卷來,擋住短劍的同時,發出金屬般碰撞的聲音。


    淨水和尚所使的麻布,通過真氣凝聚後,堅硬如鋼鐵,難以被摧毀。


    而在徐興腳下的地板裏,忽然有雙手伸出來,緊緊抓住他的腳腕,向地下拉去。


    “壞事!”徐興暗道糟糕,想要掙脫出來,地板變的像是沼澤地般,越是挪動身體,就越陷的快。


    情急之下,徐興舌尖抵住下頜,鼓起真氣,自毛孔內噴薄而出,產生的熱氣將泥土迅速軟化,變成一灘液體。


    五金拐杖向下胡亂揮動,迫使施法的淨土和尚從另一側牆壁裏顯露身形。


    這一通忙活,讓徐興大汗淋漓,“不愧是五行名僧,敢來夜探皇宮,有兩把刷子!”


    “道人,再過半個時辰,這天可要變了,我勸你放聰明些。”大師兄淨金和尚說道。


    五人修煉五行功法,都有絕藝傍身,說起話來也硬氣的很。


    趁著幾人動手的功夫,外麵的守衛也聞訊趕來,那哨箭聲音響徹雲霄,又是在夜間,很少會有聽不見的。


    徐興見幫手來了,重新抬起拐杖,“這迴三位殿前將軍來了,咱們再打過。”


    老皇帝殿前有四位將軍守護,都是勇冠三軍的行家裏手,這見到有刺客在自己眼皮底下溜進來,怎麽能不生氣。


    刀槍並舉,八人便混戰在一處。


    鐵王朝這些年風調雨順,其間能人輩出,朝廷也沒少籠絡人才。


    大內護衛的應召標準,也從地魄境三重,漲到了現在的五重。


    幾位將軍更是地魄境八重的高手,混戰一時半會難以分出勝負。


    要去到寢宮,必須從整殿的後門進去,先經過禦書房,才能到達寢宮。


    外麵鬧出的動靜,這裏完全聽不見,要不然皇帝怎麽休息?


    淨火和尚貼著遊廊的牆邊,快步朝著裏麵走,寢宮附近安靜至極,隻有溪水靜靜流淌的聲音。


    走到水麵中心的涼亭處,淨火和尚從懷中取出來個小瓶子,嘿嘿一笑,隻要將這東西放進對麵的寢宮,事情便大功告成。


    剛想要起身,卻抬頭望見個黝黑的鐵甲將軍,正站在涼亭通道前,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鐵甲將軍提著雙錘,身高過丈,麵似閻羅,瞪著銅鈴般的雙眼,將短胡須挑的老高。


    淨火和尚納悶,自己用的五行遁術,收斂起息,對方怎麽會察覺?


    他沒答話,搖身一晃化作火焰一團,直接衝向對岸的房間。


    鐵甲將軍單手飛出一錘,錘頭流光燃火,追身而去。


    感到背後殺氣襲來,淨火沒迴頭,雙腳施展功法,兩團火焰踏在錘頭,倒是借力向前更快衝去,整個人撞進寢宮,那小瓶捏碎,一股異香瞬間充斥房間。


    有個麵色蒼白的老人,躺在龍床上昏睡不醒,聞到這股香氣後,頓時口吐鮮血,蹬腿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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