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捏著勺子,用力擠壓一塊西瓜。


    瓜肉壓出來很多汁液,往下流淌。


    他過得不好嗎?


    鴻遠集團總裁之位,他不要了?


    明慧不想自我攻略,自以為他這是為了她。


    如果是為了她,他為什麽不在訂婚宴上時,就站出來承認?


    用這樣的自虐,通過別人的嘴來感動她?


    她感覺不到的。


    明慧舀起那塊軟綿綿的西瓜丟到垃圾桶,換了一塊新鮮的瓜肉吃。


    周逸儂看她神色平靜,像是在聽別人家的八卦,輕輕地歎口氣,有一下沒一下地挖西瓜,一邊繼續慢慢往下說。


    “後來有一天,他跟我說出去走走……他帶著我去了肖家的墓地,把我嚇了一大跳。”


    當時的周逸儂以為,肖神把她帶去見肖家的祖宗,決定娶她了。


    “……但我看到他從他母親的墓碑後麵,掏出來一個拇指那麽大的小掛件,是個小玩偶。我沒有看清楚。他拿出來以後,放在了口袋裏。”


    明慧微微蹙眉,掛件?玩偶?


    肖神不是喜歡這種小東西的人。


    他都三十幾歲了,可能……是他小時候藏起來的?


    明慧隻知道肖神小時候跟著他母親長大,跟他母親感情親厚,那麽藏起小玩具也不覺得奇怪。


    很快她便不糾結這件小小的事,比起那什麽玩偶,她更喜歡吃西瓜。


    周逸儂看她不以為意的神色,補充一句:“那玩偶看著挺新的,不像是年代久遠的東西。”


    而且,如果是肖神小時候的……二十年前應該沒有這種玩偶掛件吧?


    “我瞧著那玩偶,有點像個小人。”


    明慧的手顫了顫,嘴裏那一口瓜難以下咽。


    周逸儂瞅了她一眼:“那個孩子,其實是肖神的,對不對?”


    明慧沒有說話。


    周逸儂又說:“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也會很生氣。明明是他做的事,他卻沒有承認,讓你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風險。”


    “這樣的男人,沒什麽值得愛的。斷了關係就當及時止損,甚至應該慶幸孩子沒生下來。”


    “可是明慧,他應該有苦衷。”


    明慧極為平淡地說一句:“每個人都有苦衷。”


    周逸儂壓了壓唇角,她看得出來,簡明慧雖然平靜,但心裏肯定充滿了憤恨。


    再有什麽苦衷,也不該這麽沒有擔當呀。


    又不是背負國家秘密。


    也不是,如果是家族秘密的話,肖神隻是一個個體,他也不能因為個人私利破壞。


    周逸儂努力為肖神找理由:“……不管怎麽說,你們倆不是應該見一麵嗎?”


    “見了麵,愛呀恨呀,委屈呀,都說清楚。”


    說清楚,讓肖神積極退婚,簡明慧重燃愛意,繼續為兩人的明天奮鬥!


    周逸儂心裏打著小九九,嘴上說道:“再說了,那條床單從哪裏來的,這事兒得有個結果。不能就這麽算了吧?”


    明慧斂著眼眸,一口一口吃瓜。


    她不著急。


    肖灼和穆晗設局,那ppt是他們做出來的,床單也在他們的手上。


    至於他們怎麽找到的,肖神就算不為了她,為他自己,他也會去查的。


    周逸儂看她平靜得仿佛一個世外人。


    她這樣,更像是一個女版肖神了。


    她無奈地歎口氣。


    這時候周籍迴來了。


    周籍進屋子就甩開小書包,朝著明慧跑過來:“明慧,今天幼兒園……”


    聲音軟軟的,帶著撒嬌意味,但看到有外人,立即一副小大人的嚴肅模樣:“逸儂姑姑。”


    周逸儂本想逗他,但實在是沒心情。


    明慧顧著孩子,問:“吃西瓜嗎?”


    周籍搖頭,眼睛亮晶晶的:“我看見黃豆出來了,我可以去上麵踩了嗎?”


    明慧說過的,等曬幹,他在上麵跑跑跳跳,豆子就都出來了。


    等豆子出來,明慧還要教他做豆漿,豆花,豆腐。


    她說,這叫豆子的一生。


    她還拍了好多照片和視頻,說留存漲經驗。


    明慧擦擦他鼻尖的汗:“去換衣服。”


    周籍跑跑跳跳去換衣服了。


    換了衣服,零食都顧不上吃,跑到廊下對著那鋪開晾曬的黃豆一頓踩,摔倒了也不喊疼,爬起來繼續。


    簡明慧跟他一起,她會將黃豆杆子翻一麵,讓他均勻地踩到每一個黃豆莢。


    一大一小,搭配得很好。


    周逸儂在一邊看著,沒有插入進去的空間,默默走了。


    明慧用餘光看她的背影,很快又將目光收了迴來,對著周籍笑,鼓勵他別怕摔。


    周逸儂從綠璽灣迴來,去了肖邸。


    肖立宇歡迎她來,她已經是公認的未來小肖太太,不用門房通報,大門隨便她進。


    肖神不上班,肖立宇就得在公司頂著。周逸儂去的時候,肖立宇不在。


    肖神還是在他自己的那棟樓裏,周逸儂看到他時,他坐在陽台。


    夕陽餘暉落了他一身,每一縷光都透著孤寂和蕭索。


    他穿了一件針織外套,貼著他後背,明顯凸起節節脊骨。


    周逸儂邁步,故意發出一點聲音,他動也不動,隻是拇指緩緩摩梭那一個小玩偶。


    周逸儂倚著護欄站定:“我去見簡明慧了。”


    肖神身體動了下,嗓音還是那麽沉肅:“她怎麽樣?”


    “她很好。跟周籍相處得更像姑侄了,大口吃西瓜,在鋪得亂糟糟的黃豆上麵亂跑亂跳,幼兒園的親子活動都沒她做得好。”


    肖神垂下眼瞼,看著手心裏白色臉孔,穿著小紅襖的玩偶。


    周逸儂這一次看清楚了玩偶,她道:“你是不是在想象,如果那個孩子生下來,簡明慧帶著你們的孩子愉快玩耍的樣子?”


    肖神喉嚨翻滾了下,什麽話都沒說。


    周逸儂長長吸了口氣,淡淡地睨著他:“說實話,她恨你。”


    在這些權貴麵前,她卑微慣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用這個眼神,這個語氣跟那麽個大人物說話。


    她也很難想象,端肅如天神的肖神,有一天會變成這頹靡樣子。


    如果別人看到他這副模樣,大概要懷疑自己的眼睛吧?


    給她一種感覺,他不想要“肖神”這個身份了。


    肖神沒說話,隻是反複地揉捏著玩偶。


    “她沒有說想見你。我看她那樣子,很平靜,似乎已經接受了現在的一切。”


    “說實在的,她能爭取到現在的結果,她一個女人,已經很厲害,很了不起了。如果是我,我可能就逃了,逃得遠遠的,把爛攤子丟給別人。”


    “可是她沒有,她讓所有人都好像有個不錯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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