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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午後,人便走得差不多了。


    隻是,雲靖與雲壯所在的那艘漁船卻遲遲沒迴來。


    雲嫂麵色雖然平靜,額頭上卻開始滲出冷汗。


    同船的幾家人麵色都有些發白,目光死死盯著海麵。


    最糟糕的消息是船毀人亡,連個消息都傳不迴來。


    寧君惜輕輕握了握雲嫂的手以示安慰。


    雲嫂勉強笑了笑。


    雲琛也不說話了,這小丫頭雖然年紀小,卻是早慧,很有眼力勁兒。


    逐漸夕陽西下,金輝灑在海麵上,映得海麵一片橘黃,層次分明,煞是壯美。


    雲老二從村子裏跑來,看了眼這幾家人,又看了眼遠處海麵,皺眉招唿道,“你們先迴家,我幫你們看著。”


    雲老大,雲老二,雲老三,與雲叔算是一大家子,比與雲厝村的其他人都要親,如今這幾家就剩了雲老二這麽個男人,自然他出來頂事。


    “老二,你讓我們再等等,現在迴去,我們也不放心,不是?”雲大嫂出聲道。


    其他人都沒說話,但看樣子也不想走。


    如此,雲老二沒辦法,隻能咬咬牙道,“那等到這太陽沒了就都迴家,別人還沒等迴來了,自家身子先垮了。”


    沒有人迴應。


    雲老二也理解,畢竟每次海上大風暴,總會死幾個人,這種場景,他見了半輩子了,便蹲在沙灘上,雙手十指交叉,手指一下下輕叩,歎了一口氣又歎一口氣。


    夕陽很快在地平線消失,漸漸天色也昏暗下來,海浪一波又一波衝刷沙石,發出嘩啦啦的規律聲響。


    隻是,再沒有漁船迴來。


    天地之間,一片寂靜。


    寧君惜抬頭望去,天空幽藍,如在坐井觀天。


    他收迴視線,輕輕歎了口氣。


    這時,雲老二忽然走過來,衝寧君惜低聲道,“小惜,把這娘倆領迴去,照顧著點她們。”


    寧君惜點點頭,雲老二便又去勸剩下三家人。


    寧君惜看了眼雲嫂,拉了拉她,“雲嫂,咱先迴去吧,明天再來。”


    雲嫂麵色平靜,隻是有些魂不守舍,點了點頭。


    寧君惜一手一個,拉著這一大一小母女迴家,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天災**,他都經曆過,可每次都是他受傷,卻從不曾有擔心別人的經曆,現在除了沉默,他實在不知道該安慰些什麽。


    迴到家,寧君惜讓雲嫂休息,吩咐雲琛陪雲嫂,


    他自己去做飯。


    在凍土村自己單獨經營酒肆三年,做飯這種事寧君惜還是比較手到擒來的。


    因為料到雲嫂與雲琛都沒心情吃,寧君惜便隻是下了些麵條,在麵條裏加了點魚片,放了兩片菜葉,很隨意出鍋。


    吃飯時,雲嫂仍有些心不在焉,若不是寧君惜早把魚刺剔了,寧君惜還真擔心雲嫂會不會被魚刺卡在喉嚨裏。


    平日裏嘰嘰喳喳的小丫頭也不說話了,隻是乖乖吃飯。


    寧君惜一邊吃一邊悄悄將自己的魚肉喂白鳥,當然不能讓雲嫂看到,否則雲嫂準罵人。


    他感受著桌上有些壓抑的氣氛,很是無奈。


    一夜之間,似乎什麽都變了。


    這還僅僅隻是個天災。


    寧君惜心中歎息。


    可是,生命總是脆弱而猝不及防的。


    他自然也會無奈,自然也覺得憋屈,可也無能為力,至於逆天改命的念頭他從未有過。


    他始終記得,小時候難過得想死掉,哪怕真是不甘,可痛依舊會痛,難過還是一點不變,他除了一下下數著自己的心跳聲,直到熬過去鬆一口氣外,毫無辦法。


    他始終記得葬花劍入駐後,他的虛弱無力,所有人看似好意的隱瞞,他多少次想反抗,可他連如何反抗都不知道。


    他也想過魚躍龍門,可他連龍門在哪裏都不知道。


    他自打記事起就隻能逆來順受,十幾年的心氣之爭,他的心氣就好像跑了很久的人,除了麻木向前或者停下,很難再有什麽波瀾。


    因為事實總是殘酷又沒辦法改變的,倒不如逆來順受,免得心累。


    白鳥吃完了魚片,立即啄了寧君惜手指頭一口。


    寧君惜迴過神來,見碗裏已經沒有魚片了,便將一條麵條揪出來放到白鳥麵前。


    白鳥啾啾兩聲,沒心沒肺繼續吃。


    寧君惜有點羨慕,就戳了戳白鳥,白鳥也不嫌棄,反而拿腦袋蹭了蹭寧君惜手指頭,再低頭吃麵。


    寧君惜吐出口氣,抬頭看了眼雲嫂與雲琛,又歎了口氣。


    時間如同海浪,總不會停息,一日又一日,很快三日時間便過去了。


    海裏依舊沒有漁船的消息,倒是其他幾個村子有傳來遇到海旋兒的消息。


    寧君惜白天陪著雲嫂去海邊等,看到了幾次其他三家的人忽然就痛哭流涕,隻是雲嫂從未哭過,隻是神色恍惚。


    寧君惜其實很希望雲嫂能哭一下,她這樣的情況讓寧君惜覺


    得很不好,可寧君惜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三天漁船都沒迴來,不是迷失了方向,便是可能真迴不來了。


    小雲琛問了幾次寧君惜,阿爸和哥哥是不是不會迴來了,寧君惜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便摸摸小丫頭的腦袋,說,小惜哥哥在呢。


    那小丫頭便抱著寧君惜,將小臉埋在寧君惜懷裏,沉默半天,然後抬頭看著寧君惜笑笑,使勁點頭。


    寧君惜看到這樣的小丫頭,心裏總覺得悶得厲害。


    這一對母女一樣的性子,明明不想讓人擔心,可卻不知她們這般分外讓人心疼。


    有時候,寧君惜也想跑去龍首山問問黑澤,可走到一半,他便不知為什麽沒了走過去的心氣,不知不覺又會自己走迴村子。


    就像他難以接受他自己的身份一樣,他也同樣難以心安理得接受黑澤的幫助。


    這天,天色尚好。


    寧君惜躺在自己屋裏,聽了半夜海浪聲起伏,仍是沒有一點睡意,便有些煩躁開門出房間,準備透透氣。


    此時,房外月色皎潔,流瀉在門前的石頭上,似乎灑了一層銀色流沙,和著溫潤海風,很是靜謐美好。


    寧君惜卻一眼看到了不遠處悄無聲息的人影。


    那是雲嫂。


    她坐在地上,背對著寧君惜,肩膀輕輕顫動,卻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寧君惜深深吸一口氣又吐出,悄悄退迴房間。


    人家不願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痛苦,便沒必要戳破這最後一層窗戶紙,這是寧君惜對他人也是對自己的尊重。


    隻是,返迴房間的少年一時間覺得心裏堵得特別厲害。


    過了會兒,寧君惜聽到外麵有動靜,緊接著是有些低微的說話聲。


    寧君惜聽出來了,是雲老二來了。


    雲老二說,“珍啊,以後大哥二哥照顧你們娘倆。”


    緊接著,外麵一陣沉默,腳步聲往寧君惜屋方向來了。


    寧君惜深深唿吸,打開門,平靜說了聲,“雲二伯,我知道了。”


    雲老二愣了一下,點點頭,“等天亮了去二伯家,把阿靖的東西拿迴來,順便接你阿壯哥迴家,他情況很不好。”


    寧君惜點點頭,神色依舊鎮定,“知道了。”


    雲老二再沒說什麽,隻是拍了拍寧君惜肩膀,便離開了。


    等寧君惜把雲嫂扶迴屋,去看雲琛時,這小丫頭正躲在被子裏低低抽泣,那張黝黑小臉滿是涕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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