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莫杉陵第一次去那種超高檔的餐廳,普通出身的他,走進餐廳那刻,連唿吸都是局促的。


    被侍者帶到餐廳最好的位置,在厲傾城的對麵坐下來後,她巧笑嫣然,同他說:“今天這頓飯,我請你。”


    “吃過飯,我們就不要再見麵了。”


    莫杉陵愣了又愣,才找到自己的思緒和聲音,小聲地問她,“傾城,你是要跟我分手嗎?”


    她點頭,一邊喚侍者點菜,一邊用好似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般尋常的語氣同他道:“我們不合適,繼續下去對你對我都不好。”


    “莫杉陵,你和我,隻有分開才是雙贏!”


    他沉默。雙手死死地攥成拳,隻是盯著她看。


    她若無其事的點菜,然後將菜單遞給他,“我餓了,我們先吃飯吧。”


    他明明半分胃口都沒有,卻因她一句‘我餓了’,他隻剩心疼。


    他機械般的接過菜單,隨口要了一份牛排,卻在合上菜單時,又被價格嚇到。


    一份牛排而已,???


    這麽貴,未免過於離譜!!


    要知道,普通人一年的工資,也就三五萬塊錢。


    現在要他一塊牛排吃掉普通人幾年的工資,他接受不了。


    “抱歉,我不想吃牛排了,你替我取消……”


    他話都沒說完,她打斷,吩咐點菜的侍者,“他的那份除了牛排,其他都和我一樣。再來一瓶1869年的拉菲。”


    侍者恭敬頷首,“好的厲小姐,請稍等!”


    “傾城,你是故意的對麽?”


    她笑,絕美容顏,傾城之色,亂他眼,迷他心,“你說是,那就是咯~”


    那一頓飯,她好像吃的很開心。


    他,每一口都形同嚼蠟。


    那瓶價值百萬的1869年的拉菲,他倒是沒少喝。


    本想借酒消愁,直到飯後,她在電梯口拉著他的胳膊,說出那句“如果我有翅膀就好了!!”,他才明白,借酒消愁,從來都是愁更愁。


    她第一次向他許願。


    願望是:我們分手。


    他講不出拒絕的話,他也知道,拒絕無用。於是在她幾近於乞求的目光中,他應了“好”!


    ……


    “莫杉陵,你答應我的,你都忘了嗎?”厲傾城再次開口,將莫杉陵從記憶中拉了迴來。


    他抬手一摸,隻覺眼眶濕潤,臉頰上也掛著淚痕。


    隻是想起過往,他竟然哭了。


    “莫杉陵,開門。”


    門外,厲傾城還在喊他。


    “莫杉陵,你別像個膽小鬼,別讓我看不起你。”


    “莫杉陵……”


    “莫……”


    深吸了一口氣後,莫杉陵對著玄關處的鏡子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儀表,下定決心將門打開。


    “好久不見!”他盡量從容的開口,和厲傾城打招唿。


    眼前的男人擁有一張跟她記憶中相差萬裏,卻仍讓她倍感熟悉的臉。


    他耳鬢可見的白發,眼尾的皺紋,無一不是在告訴厲傾城:她曾經視若珍寶的少年郎,老了。


    盡管孩子大了,盡管父親老了,盡管她的身份證上也三十五周歲了。


    但老這個字,厲傾城一直以來都沒有太深刻的體會。


    見到莫杉陵。


    見到正在衰老過程中的莫杉陵。


    厲傾城才恍然:原來老這個字,居然這麽生動,這麽形象。


    她看著他,紅著眼眶,明明情緒萬千,嘴巴裏竟講不出一個字來。


    莫杉陵比起厲傾城,稍微好點,也就好那麽一點。他僅是看了一眼她已經磨破皮的,光潔白皙的腳,就連忙從鞋櫃拿了一雙新的女士拖鞋放在她腳邊。


    他什麽都沒說。


    可厲傾城就是知道,他在心疼她。


    穿上拖鞋,邁步走進屋內,厲傾城開始仔細打量莫杉陵和他妻子的家。


    小。


    亂。


    破。


    窮。


    都是她的第一直覺。


    看來,這些年他過得並不好。


    “隨便坐。”


    莫杉陵和厲傾城說完,又要給林窈窈拿拖鞋,卻遭到拒絕。


    “你們聊,我到樓下轉轉。”離開之際,林窈窈還貼心為他們關上了門。


    屋內隻剩下厲傾城和莫杉陵。


    她沒坐,而是走到他麵前,抬手去碰他耳鬢的白頭發。


    莫杉陵知道,自己該躲開的,但他沒有。他垂眸,看著矮了他十幾公分的厲傾城,眼中萬千情緒肆虐。


    “躲著我這麽多年,很辛苦吧?”她問他。


    “傾城,對不起,是我懦弱,是我無能,是我……誤會了你。”


    “你知道那一晚的事了?”厲傾城自己都沒覺察到,詢問莫杉陵的時候,她話音都在顫抖。


    是怕。


    是慌。


    “林小姐告訴我了。”莫杉陵應完停頓了幾秒,話鋒一轉,“傾城,那個孩子是我的嗎?”


    是他的孩子嗎?


    是是是。


    但是又怎麽樣?


    他們之間錯過多年,他已經跟別的女人結婚生子了,告訴他真相,除了給他徒增煩惱,並沒有任何作用。


    他對她,是有殘忍的一部分。可真追究起來,也並非都是他的過錯。


    香月,才是罪魁禍首。是那些上不得台麵的陰謀詭計,讓他們生生分開。


    如今,厲傾城能從莫杉陵的身上感覺得到,樸實無華的小幸福。


    他正擁有的,是世人大多求而不得的。


    既然錯過,那便一直錯過吧。


    他好好過。


    她也好好過。


    思緒到此,厲傾城身側的手緊緊攥了起來,指甲嵌入掌心,生疼。


    而她呢?


    她就像是沒有痛覺的機器人,嘴角扯著溫和的笑意,迴答著他的詢問。


    “如果孩子是你的,你覺得你有機會跟我錯過這麽多年嗎?”


    厲傾城說話的時候,身上裹著濃濃的遺憾和傷感。也恰恰是這些遺憾、傷感,為她的話添了更多的可信度。


    莫杉陵原本以為自己會很失望,卻不曾想,聽到她否認孩子是他的以後,他居然暗暗的鬆了口氣。


    還好孩子不是他的。


    幸好孩子不是他的。


    太好了孩子不是他的。


    如果是他的,那他莫杉陵就成了既對不起初戀厲傾城的負心漢,也成了愧對發妻的薄情人!!!


    “阿陵。”厲傾城在莫杉陵思緒流轉間,像從前熱戀時那般喊他,問他,“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好嗎?


    是好的吧。


    老婆孩子熱炕頭。事業上沒有功成名就,但也能靠著那份薪水,養活一家人,還可以存下一小部分用於應對突發事件,這超越了龍國一大半的人。


    “我挺好的。”


    厲傾城:“我也挺好。”


    “傾城,你恨我嗎?”


    厲傾城搖頭:“無恨也無愛,你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失去聯係很多年的故人。”


    “就隻是故人了?”莫杉陵對這兩個字似乎不滿。


    “還是我曾經很愛過的男人。”厲傾城笑,不過笑意沒有達眼底。


    這一刻,她也終於明白了林窈窈說那些話的含義。


    時間改變了一切。


    莫杉陵,那個她曾愛著的少年郎老了,也褪去了那時的光環。


    “聽林窈窈說,你現在做飯很好吃,能為我做一頓嗎?”


    莫杉陵:“好!”


    油煙機轟隆隆。


    廚房裏,莫杉陵身影忙碌著。


    曾幾何時,厲傾城最大的願望是和他三餐四季,歲歲年年。


    後來,物是人非。


    後來,曲終人散。


    十幾年過去,因為林窈窈,厲傾城有了一次機會再看到他為自己做飯,吃到他做的飯。


    個中滋味……百感交集。


    …


    莫杉陵做了四菜一湯,是厲傾城曾經摯愛的口味。


    他手藝真的很好,她吃了幾口就開始掉眼淚。


    他連忙遞了紙巾給她,“別哭,你笑起來才好看。”


    “好。”她接過紙巾擦幹眼淚,牽強的笑著同他說:“阿陵,給我盛碗湯吧。”


    他沒說話,用行動迴答一切。


    …


    這頓深更半夜,不知道是夜宵還是早早飯的飯,吃了一個多小時。


    厲傾城吃得好飽好飽,幾乎到了嗓子眼兒。


    這是她活了三十五年,吃過最飽的一頓飯了。


    飯後,莫杉陵開始收拾餐桌,厲傾城想幫忙但被他製止。


    “傾城,你是客人。”


    客人二字,在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好話。可惜在厲傾城這兒,在她和莫杉陵的關係裏,無異於成了最殘忍的話。


    她拚盡全力保持微笑,“你說得對,在你和她的家裏,我是客人。”


    她走到沙發上坐下,隨手拿了一本雜誌看。


    他站在餐桌邊盯著她看了一會,繼續忙手裏的事情。


    厲傾城是在莫杉陵不關注她這邊後,才敢用眼角餘光打量他的。顏值上,他確實不能和當年相提並論,但如果說其他方麵,他絕對比當年強了許多。


    隻是遺憾,無論他好壞,都與她沒關係了,與她的孩子也沒有關係。


    見到他之前,厲傾城真的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等真的見到了以後,能說出口來的話,竟也沒有兩句。


    再待下去並無必要,思索再三,厲傾城決定離開。


    說來也是巧了,厲傾城剛決定走,莫杉陵就進了廚房,背對著客廳開始洗碗。


    厲傾城看著他的背影,眼眶酸澀的厲害,她紅唇微微動了動,同他道:“阿陵,我從不後悔和你相識、相知、相愛這一場。”


    莫杉陵洗碗的動作頓住。


    他隱隱預感到了什麽,但他不敢迴頭,也不敢接話。


    當然,厲傾城也沒期待他會接話,她嘴角笑意緩緩流淌,眼眶卻開始落淚,“阿陵,再見……”


    開門聲響。


    關門聲響。


    莫杉陵一直沒有迴頭。


    而唯一能證明他因厲傾城的道別,情緒起伏了的,是一顆顆豌豆般大,掉進洗碗池中的眼淚!


    傾城,再見。再也不見……


    …


    厲傾城走出小區樓,一眼就看到正坐在花壇邊上喂蚊子的林窈窈。她臉上被咬了幾個大包,紅得厲害。


    “林窈窈,你看起來挺聰明的,怎麽這種時候不找個地方躲著?”


    林窈窈:“!!!”


    是我不想找嗎?


    我找了,但附近都沒有這個點還在營業的地方,我能有什麽辦法?


    林窈窈想懟厲傾城的話都到了嘴邊,但看到她那哭得紅彤彤的眼睛,隻得生生憋了迴去,“聊得怎麽樣?”


    “林窈窈,你能查到莫杉陵在海城,那他的銀行賬號你應該也能查到吧?”厲傾城不答反問。


    做過‘超級舔狗’的林窈窈表示:這劇情我熟。


    是,的確,莫杉陵的妻子是個很好的人。


    但再好,站在厲傾城的角度,那也不是一路人啊。


    給前任和前任老婆孩子錢,那不純純大冤種嗎?


    林窈窈伸手探厲傾城的額頭,嫌棄兩個字都快直接焊臉上了。


    “厲傾城,你沒事兒吧?這也沒發燒啊?怎麽腦子壞了呢?你給他錢?他都跟別人結婚生子了,你給他錢?你圖什麽啊?”


    厲傾城拍開林窈窈的手,“他是我心中明月般的人,他不該為生活所迫,把自己熬成……”


    停頓數秒後,她終於想到了一個恰當的形容詞。


    “他熬成黃臉公,我看著很難過。他畢竟是我兒子的爸爸,我希望他好。”


    林窈窈:“……”


    6666~


    我,林·超級舔狗·頂級戀愛腦·窈窈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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