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殺。


    卷了刃的刀斬斷肢體頭顱,令人作嘔的腥臭液體四處飛濺。


    被血屍的指甲劃破的臉頰滴落鮮紅的血,朝兮用手背擦去,猩紅的眼底隻剩下殺意彌漫。


    他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但他知道,還不到他倒下的時刻。


    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注定走上一條永不能迴頭的血途。


    想要血裏求生,那就不能給自己一分一毫軟弱的餘地。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並不會被血屍的毒性所感染。那麽,眼前的敵人與往昔就沒有一絲不同。


    ——無非是沒有痛覺,不知後退罷了,那就打到它們再起不能。


    丟到無法再用的唐刀,他掏出背包裏的步槍,在攻擊的間隙換上特製的小型槍榴彈彈夾,一個點射,剛摸到背後的一隻血屍就被轟碎了腦袋。


    熱兵器就是比冷兵器先進,有了這麽強的火力壓製,血屍的數量急速減少,臭烘烘的碎肉塊遍地皆是。


    一個彈夾很快就打空了,麻木的砍殺中,朝兮聽見吳邪的唿喊,隨即一個包裹被扔到了他的懷裏。他打開一看,裏麵全是步槍子彈,還有幾枚手榴彈和雷管,一看就是胖子準備的。


    他沒有閑暇多想,當即換上彈夾一頓掃射,順手扔了一個手榴彈在血屍進來的那個門口。隻聽一聲炸響,整座墓室都隨之一震,崩裂的磚石梁柱掉落下來,將那道門遮住大半,暫時擋住了許多血屍進入殿內。


    他繼續揮舞著大白狗腿和九爪鉤,刀鋒砍斷肢幹,鉤爪捏碎頭顱,殺到天塌地陷,殺到他也像血屍一般不知痛覺,那是腎上腺素飆升的信號。


    直到將最後一隻血屍斬殺於足下,張海客所站的高柱也因幾發手榴彈的爆炸而崩壞了好幾處,隱然有倒塌的趨勢。


    朝兮剝開汗濕的發,看向高處的張海客,見他舉起了手槍,俯視著這震撼的場景,雙手卻不知為何劇烈地顫抖著,根本無法瞄準。


    朝兮嘲諷地笑了笑,趁機甩出九爪鉤,將張海客勾下高柱。


    張海客倉促之下,想要開槍,卻因重心不穩而一槍打開,他隨即拔出朝兮剛才還給自己的黑金短刀,將纏繞在自己身上的九爪鉤鎖鏈砍斷,整個人飛出去,滑摔出好遠。


    他盡力快速地爬起來,但下一秒,朝兮已來至他身前。


    朝兮甩開斷裂的鎖鏈,一刀劈下。


    張海客定定地看著他,忽然勾唇,露出一個古怪莫測的笑容。


    然後,張海客從裏懷掏出了一個東西,迎上了刀鋒。


    一陣錚然的銳響過後,碎石紛飛,劃傷了朝兮的皮膚,一團不知名的東西從中飛了出來,朝兮下意識偏頭躲開,任憑那東西摔碎在地。


    當他再次舉刀揮向張海客時,卻看到張海客狂笑起來。


    他身形一頓,疑雲乍起,當迴首看向地上的東西時,他聽到張海客癲狂的聲音。


    “哈哈哈……好二叔,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砍碎的,就是整座盲塚裏最後一個石膽蟲盤!”


    朝兮一愣,地上的蟲子已經碎裂糊成一片,墨綠色的漿水流了一地,根本看不分明了。


    他慌忙去撿,又聽張海客厲聲道:“沒用的!石膽蟲一旦從蟲盤裏拿出來,就會很快死去,必須淬酒保存。”


    朝兮眸中掠過一絲急劇的痛意,被張海客看得分明。


    “就是這個樣子……盲塚確實是一個局,可唯獨石膽蟲盤能救那人眼睛的事,是真的。我毀掉了所有蟲盤,獨獨留下這一個,就是為了看到你此刻的表情。”


    張海客那張肖似吳邪的麵容詭異地扭曲抽搐著,心頭卻並沒有理所當然的快慰,而是一片淒涼。


    張海客繼續道:“也叫你知道知道……把別人視為信仰、珍之重之的東西毀掉,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看見朝兮沒有反應,張海客又冷笑道:“順便告訴你一聲,這次行動是我與外家的一些人合謀設計的,除了這裏,還有許多人埋伏在外麵。算算時間,你們留守在峽穀外的那些人,應該已經早一步下到黃泉底下給你探路了!要怪,就隻能怪我的好二叔你,明明是個涼薄又狠心的人,卻招惹了這麽多的孽債,此番就算殺不了你,我也一定會讓你嚐嚐噬心碎骨的滋……”


    一語未必,垂首不言的謝朝兮忽然暴起,張海客毫無反擊之力,就被他按在地上,旋即左眼就劇烈地一痛,眼前隻剩下一片血紅。


    “啊!”


    淒厲的喊聲響徹整個墓室大殿,鋒利的刀刃插進了張海客的左眼,鮮血淋漓而下,一如朝兮的心房。


    倉促從青銅尊跳下來的幾個人趕到朝兮的身旁,看著他的身體漸漸被血液浸染,神情麻木,眼神空洞,仍然一拳一拳地捶在張海客的身上。


    謝朝兮的狀況……明顯不正常了。


    “朝爺!”


    “謝朝兮!”


    黑瞎子和吳邪幾乎同時喊道。黑瞎子雖看不見,但也聽到了張海客的那些話,知曉能救自己的石膽蟲盤已盡數被毀,首先想到的竟不是失落悲哀,而是朝兮會不會因此而崩潰。


    更別說張海客還提到了,有其他張家人在外麵埋伏解雨臣等人,也不知情況如何了?


    朝兮似乎因這兩聲唿喚而恢複了幾分神智,暫時停止了毆打的動作,看著在劇痛時仍然癲笑的張海客,他木然開口:“我這輩子,曾有無數次被逼到了瘋癲的邊緣。但我告訴自己,我跟張家人不一樣,我是個正常人,我不會瘋,也不能瘋。瘋的是他們,不是我。”


    哪怕是在格爾木療養院暗無天日的那九年,他嚐遍了世間的慘痛,寧可委身事敵,他也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讓自己不會真得瘋掉。


    可在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身體的方向盤失控了。


    他這一生,所珍視的,能留存的,不過如此了。


    張起靈自不必說。曾經的陳皮,現在的黑瞎子,外麵生死未卜的解雨臣,還有……聲聲唿喚自己的吳邪。


    盡管如此,有的已經失去,有的即將失去……上天當真未曾顧憐分毫,甚至連他好不容易擁有的也要一點點收迴。


    張海客……他怎麽敢!


    眸中寒光一凝,他再度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廢了張海客一手一足。


    然後,他拔出了嵌在張海客眼眶裏的刀,對準了心髒。


    隻要稍微一用力,張海客就必死無疑。


    或許張海客死了也不能彌補一切,但張海客總該付出代價。


    這代價對謝朝兮而言或許沒有意義,但對張海客自己而言很有意義……那就是懲罰存在於世的緣由了。


    可就在這時,朝兮聽見了一聲沉沉的唿喚:“二大爺。”


    手下一頓,朝兮驀然望去,看到從不知什麽密道裏走進來的張起靈。


    張起靈提著黑金古刀而來,腳步沉穩,慢慢走近。


    朝兮心頭一陣欣慰,幸而張起靈無礙,他慌忙起身奔了過去,將張起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喃喃自語:“你沒事,很好,很好。”


    明知張海樓不會也沒那個能力傷到張起靈,可總要看見了人,他才能徹底放心。


    他尚未來得及牽動嘴角,就見張起靈深深望進他的眼底,極輕極輕地問:


    “張海樓說的……是真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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