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兮很認真地聽完了王蛇的故事。


    說實話,他的心裏並沒有什麽起伏。


    因為這世上眾生芸芸,路途茫茫,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也必然要承擔選擇的後果。


    就像王蛇說出了這個故事,期待的也並非他的原諒或理解,而是一些在做出選擇之時,就注定永遠無法得到的東西。


    朝兮拔出了黑金古刀,在王蛇一刹那的驚懼目光裏,取過了汪家人遺留下來的一壺水,澆在刀身上,衝去砍殺黑飛子時沾染的髒汙,再用毛巾仔細擦幹。


    他問道:“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對我說遺言嗎?”


    王蛇沉默半晌,忽地嗤笑:“很好,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老板,殺伐決斷,不會對背叛自己的人施與可笑的寬容憐憫。”


    “我跟你是金錢關係,背叛才是合理的,我並不怕背叛。”朝兮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如果隻是背叛,我頂多打斷你一條腿,讓你長長記性,然後此生不見。”


    王蛇閉了閉眼,澀然說道:“我猜,老板要說‘但是’了吧。”


    “嗬,是啊。”朝兮絲毫不因被猜到接下來要說的話而感到鬱卒,“但是……那座古樓裏死的人,實在太多了。”


    於他有恩的霍仙姑,為吳邪而死的潘子,解家、霍家、吳家的那麽多夥計,甚至險些也折在裏麵的張起靈……總要有個交待。


    也許密碼不錯,古樓裏也還有其他的危險機關在等著他們,但偏偏就是密碼錯了。


    也許他自己也要為此承擔責任,畢竟是他沒有查清王蛇的身份,讓王蛇有機會犯下這個致命的錯誤。


    但朝兮不是內耗的人。


    即便他真的有罪,他的罪過也早就多到不差這一樁。


    而王蛇……理應為此付出代價了。


    “你會後悔獨自來到這裏麽?”朝兮問道。


    刀身已經他被擦拭的幹幹淨淨,黑沉如墨。


    王蛇道:“說實話,是有些後悔的,因為感覺自己還沒有活夠,而且……我最終還是失敗了,我多少還是有些不甘心吧。”


    “如果你帶著汪家人,荷槍實彈地來找我,你不至於如此。”朝兮莞爾一笑,“你可別說,是因為你中意我,所以不忍心傷我。”


    王蛇垂了垂眸,繼而搖頭,像是在給自己找借口,說道:“汪家人沒那麽重視我,不會我說一句話,他們就沒頭沒腦地跟過來。”


    朝兮了然於心,道:“不,那是因為汪家人也沒那麽重視我。他們既要守著蛇礦,又要追捕吳邪,我對他們的布局而言,其實無關緊要,否則他們也不會跟你合作,而是直接往我身邊紮釘子了。”


    但凡是張起靈在這裏,汪家人就是把蛇礦丟了,都會追過來的。


    “你連這也能算到,難怪敢這麽貿然地出來見我。”


    “其實我出來之前還報警了。如果你帶了其他人,我應該能撐到警察趕過來。”


    朝兮輕誚地眨了眨眼睛,看到王蛇錯愕的眼神。


    “好了,時間也不多了,我還得給自己留下逃跑的時間,你還有其他遺言麽?”


    朝兮站了起來,刀鋒對準了王蛇的胸口。


    王蛇瞳孔一震,蠕動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麽,他從脖子上取下了謝朝兮在雪山地宮裏送給他的麒麟金鎖,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一字未言。


    朝兮將那麒麟鎖看的分明,心有所想,卻依舊揮動手中的刀。


    刀鋒過,無念想。


    王蛇,或者說汪爍,此生對於謝朝兮最後的記憶,是伴隨著胸口的劇痛和噴薄的鮮血,還有耳畔隱約傳來的警笛聲。


    麒麟鎖從他脫力的手中滑落,被謝朝兮接住。


    謝朝兮在一片血光裏微笑,像嗜血的絕色豔鬼,言語清晰落入耳中:


    “你運氣不錯,警察來了。如果這樣你還能僥幸活下來,就別跟著汪家人混了,去找個太平地方……然後像我說的,把這玩意兒傳給你兒子吧。”


    *


    銀川之行,從結果而言,尚算成功。


    在黑瞎子的努力下,吳邪安全得救。汪家人因為黑飛子損失慘重,無奈之下全數撤退,也直接失去了對銀川蛇礦的掌控。


    朝兮立刻走了些門路,將那座礦山買了下來,吳邪立刻安排了一些吳家夥計,小規模地開采蛇礦,讓自己可以有充足的“蛇源”讀取費洛蒙。


    麻煩的隻有黑瞎子。


    黑瞎子事後得知他血戰黑飛子的“英勇事跡”,的確氣得不行,但因為不敢跟朝兮鬧,他隻能自己生悶氣,最後氣出了內傷,像流眼淚一樣從眼角流下兩行鮮血。


    這可把朝兮給嚇了一跳,陡然想起那年在張家古樓裏,黑瞎子也是這樣眼睛流血,莫不是還有什麽毒素沒清除幹淨?


    當下,吳邪迴了吳三省家裏,繼續在地下室裏讀蛇。朝兮便將黑瞎子帶迴了北京,讓解雨臣安排了最好的眼科醫生,硬逼著黑瞎子做了全套檢查。


    檢查結果有些棘手。


    黑瞎子試圖讓那個醫生隱瞞,但朝兮劈暈了黑瞎子,直接用刀架在醫生的脖子上,讓他想清楚再說。


    醫生擦擦頭上的冷汗,在職業操守和人身安全之間選擇了後者,說:“他的眼睛狀況很不好,但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眼睛,我唯一的能確認的是,他的視力跟他的生命體征息息相關。”


    雲山霧罩的一段話,朝兮皺了皺眉,道:“聽不懂,你說簡單一點。”


    同時刀鋒更加逼近了他脖頸上的皮膚。


    醫生嚇個半死,這種時候就怕自己打個噴嚏,那小命就不保了。


    醫生小心地說:“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就,就類似於,如果他徹底瞎了,可能身體也就要完了。”


    朝兮唿吸一滯,時間似乎短暫靜止了半分鍾,他沙啞著嗓子問道:“怎麽救他?”


    醫生臉色一白,“我不……”


    “不,我換個說法,你說,你能救他。”


    朝兮說這句話的時候,眸中像是匯聚了一萬隻箭矢,隨時準備將眼前之人戳成一個刺蝟。


    醫生欲哭無淚,怎麽現在的患者家屬都喜歡醫鬧嗎?


    最後是解雨臣衝進來解救了他。


    解雨臣吩咐醫生先給黑瞎子進行基礎治療,然後好說歹說把朝兮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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