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兮從沒覺得,新月飯店原來有這麽大。


    他走遍了三樓的每一個包廂和雅間,沒有動手硬闖,是留給主人家的臉麵。他隻是站在門外,靜靜聽一會兒裏麵的聲音,確認有沒有自己要找的人。


    走遍三樓,無果。


    下至二樓,人頭攢動,但料想對方應該不會在毫無私密性可言的廳堂裏。於是,他又一個雅間一個包廂地找過去。


    當走到一條相對安靜、人跡罕至的走廊裏時,忽然有一個年輕嬌媚的聲音叫住了他:“謝先生。”


    朝兮足下一頓,然後就看到前方的走廊轉角,走出來一位身穿旗袍、容貌姣好的女孩子,左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眉目間卻有著說不出的風情。


    憤怒倒也沒有讓朝兮徹底失去判斷力。他冷冷注視著窈窕走近的女孩兒,很快就有了一個猜測:“你……姓尹?”


    “謝先生眼光真毒。不錯,我叫尹南風,是這間飯店的老板。”


    尹南風在距離他兩步之外駐足,清亮的眼眸裏映出這位被姑奶奶特別交待並傳之後世的神仙人物,心中暗暗驚歎。


    難怪老東西對他……念念不忘。


    那日在監控視頻裏受角度和清晰度所限,人像模糊。今日真切一見,什麽都不需提,單就是這張臉,就足以令人魂牽夢縈了。


    “哦?尹老板認識我?”


    朝兮將尹南風上下打量了一番,的確有幾分肖似尹新月。但思索著她的年紀,在尹新月去世的時候,她爹媽估計都還沒出生呢。


    “隻是聽聞,百聞不如一見。”尹南風眨了眨眼,眼角一粒美人痣楚楚動人,“我也是才知道,您就是我姑奶奶交待過的那位謝老板……”


    姑奶奶?看來這是尹新月的侄孫女了。


    按理說,看在尹新月麵上,朝兮應該客氣些。


    隻是他此刻心中有事,不耐煩在這兒閑磕牙,遂打斷了她,道:“我與你姑奶奶沒什麽了不得的交情,這麽多年過去了,跟你們小輩兒也沒什麽好說的。尹老板攔住我,可還有別的事?”


    被人卷了麵子,年輕氣盛的南風大小姐還是有一絲絲不痛快的,但她謹記著姑奶奶的交待和老東西的叮囑,到底忍了下來,盡量維持著文雅得體的笑意,指了指身後。


    “從那邊過去,最裏麵的房間,他在那裏等你。”


    朝兮眉睫一顫,今日種種終於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匆匆留下一句:“那就多謝尹老板。”旋即向尹南風所指的方向急行而去。


    望著那道飛快離去的背影,尹南風心思略沉:此人不該是神仙,更像是……危險的鬼怪,以後,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


    轉過拐角,走到最裏麵,是一個幾乎脫離了新月飯店主樓的房間。


    從位置上看,這裏離他們那天吃飯的雅間不算太遠。但這間房大得驚人,那扇雕花木門好像比飯店樓門還要高大,可想而知裏麵會有多寬敞了。


    此刻,這扇門隻是虛掩著,似乎等候多時,隻待他親手推開。


    朝兮還是選擇踹門而入。


    入目所及,是濃厚的西式裝修風格,正對大門的就是一組巴洛克紅皮沙發,向裏是客廳,然後是辦公桌、落地窗……就像是把一棟民國時期的洋房硬塞進了一個大平層裏。


    縱然新月飯店是北京城算得上名號的老牌建築,這個房間的裝潢布置也實在不合時宜。


    而且這格局,看著有些眼熟。


    他向內走了幾步,隨後聽見大門嘭地一聲關上了。他警覺地轉過身,就看到張日山站在了門邊。


    他很快明白過來,剛才張日山應該就在門後,額頭上有一塊不太明顯的紅痕,應該是被門板撞的。


    ……活該。


    “你終於來了。”


    張日山一向清冷俊逸的麵孔上堆砌著毫不掩飾的喜悅和溫柔,一雙冷沉的眸子如水波粼粼,倒映出朝兮傾絕的容顏。


    “嗬。”


    朝兮輕輕一嗤,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當胸就是一腳。


    張日山略無躲閃之意,硬是接下了這一擊,他悶哼一聲,然後雙手握住了朝兮的腳踝。


    朝兮想收腳,卻發現被張日山鉗製得死死的。他皺了皺眉,索性就著這般姿勢,淩空側翻幾周,巧勁兒掙脫了張日山的掌控,隨後右手撐地,穩住重心站直了身子。


    他冷笑道:“多年不見,你的功夫倒也有幾分長進,不是被我按在地上教訓的時候了。”


    張日山勾了勾唇,說:“初見之時,你說再給我五十年,說不定可以打得過你。如今都七十年過去了,我若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又怎麽有顏麵站在你眼前?”


    原來人氣急了,是真的會笑。


    朝兮啐道:“原來張會長是覺得長了些本事,就有顏麵到我眼前來惡心我了。”


    “我……隻是想見你。”張日山緩緩移步,試圖走近,“我們……”


    一股業火燒灼著朝兮繃緊的神經,他緊盯著步步接近的人,本能地生出幾分厭惡,他忽然扯開了西裝扣子,從後腰處摸出了九爪鉤,照著張日山的麵門甩了過去。


    張日山還算反應迅速,一個向後下腰躲過了鋒利的鉤爪,朝兮手腕一轉,九爪鉤鋒芒所過之處,劈裏啪啦一通亂響,什麽花瓶茶具全都打碎在地上。


    “陳皮的九爪鉤?”


    張日山後知後覺地認出了那東西,一邊躲避,一邊口不擇言:“他不是死在雲頂天宮了麽?這東西怎麽會……”


    朝兮聞言眸底一寒,將九爪鉤舞得殺氣騰騰,招招狠絕,不留餘地,誓要把他的腦袋像捏雞蛋一樣狠狠捏碎。


    已然是這年代了,張日山手邊武器隻有槍,但一則今日新月飯店賓客眾多,恐槍聲驚動了人,鬧出事端,二則,他也生怕子彈不長眼,會弄傷了朝兮。


    九爪鉤是長兵器,一味躲閃根本無法近身。一方不使全力,一方毫不容情,結果就是張日山的身上很快就多出了好幾道傷口,漸漸招架不住了。


    黑金打造的九爪鉤染了血腥,長長的鉤索趁虛而入,在張日山的脖頸上繞了幾圈,緊緊鎖住了他的咽喉。


    朝兮再一用力,張日山便被扯著脖子拽了過來,隨即又是當胸一腳,朝兮將他狠狠踩在地上。


    在窒息的邊緣,張日山瞧見那雙鳳眸裏冰霜飛濺,片片帶血。


    朝兮啟唇,字字鏗鏘。


    “張日山,你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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