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過後總會迎來一個陽光大放的一天。這不,今早太陽還沒有升起,東方已經泛白一片。


    武陵剛醒過來,便聽見廟外傳來一陣劍器舞動的聲音。


    “有人在練劍?”


    武陵一下子精神了過來。


    同時,映入眼簾的房頂橫梁與蛛網,也讓武陵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在武王府。


    武陵環顧四周,廟內的篝火依舊旺盛。看火堆厚厚的木灰,顯然昨夜有人在不停加著幹柴,一直保持火堆不滅,以抵擋秋涼。


    不用說,武陵也知道,這是廟外在練劍的徐山做的。


    徐山練劍的態度,讓武陵不好意思再躺下去,他舒展著身骨想要起身,卻發現渾身一陣酸痛。


    第一次躺地板上睡覺,對他而言,多少有些不習慣。


    武陵起身看了一眼纏在身上與頭發上的稻草,有點慶幸昨晚廟裏人不多,就身上的稻草來看,他昨晚的睡姿,多半十分難看。


    同時武陵也慶幸,人沒有滾火堆裏頭。


    武陵拍去稻草,整理了一下儀容,拿起王侯劍與劍匣,打算到門外去看看徐山練劍,順便給陳鬥送一點吃的。


    出門的時候,武陵特意放輕腳步,以免打擾到徐山。


    經過一夜的大雨,廟門口的黃泥地,已經被雨水澆透,成了一踩就能陷入半個鞋子的淤泥。


    因為這個原因,徐山此刻已經褪去鞋子,掀起了半管褲腿。


    經過一早的練習,黃土地麵,一個個腳印,五指清晰,深淺明顯,踩的地方多了已經成了一個淤泥灘,而徐山的褲管,已經沾上了不少泥水。


    看徐山的架勢,有那麽點風雨無阻的意思。


    徐山練習得很投入,以至於武陵從廟裏出來了,都沒有發現。


    看他額頭的汗水,顯然很早就起來練劍了。


    武陵沒有去打擾,也沒有急著去給陳鬥送吃的,而是停下腳步,靠在廟門邊,聚精會神觀看起來。


    武陵一直有一個愛好,就是看別人練劍。


    這個愛好的起初,是因為武破碎不允許武陵練劍,所以他隻好去看別人練劍,爭取把別人學的東西都記下來,以便於以後可以學劍了,能一下追上別人的腳步。


    無論是步履闌珊剛拿劍幼兒的隨意揮動,還是婀娜多姿舞劍少女的翩翩起舞,武陵都能看一整天。


    徐山練的劍法並不是武王府的基礎劍法。


    這點武陵一眼就看了出來。


    武王府的基礎劍法,大開大合,講究勇猛剛進。正因為如此,經常被人戲稱是刀法。


    其實不止武王府,整個武國劍法的路數,基本如此。


    九州十三國,每個國家的劍客,對劍術的追求都不一樣,這也導致了在每個國家盛行的劍法都不一樣,各有各地風格,而這也驗證了,一方水土一方人這話。


    徐山的劍,是一把細劍,手上的劍法如細雨一般,連綿不絕,與武國所流行的劍法大相徑庭,反倒與雨國盛行的劍法比較相似。


    武陵雖然從小以來,就近兩年練了一劍,自身劍術上並沒有什麽太大成就,但卻看過不少人練劍,說是閱人無數也不為過,僅看了一會,武陵就發現了徐山的問題。


    徐山性格內斂穩重,為人勤快,正因為如此,手上的劍法在他手上數以百次的練習下,密不透風,綿綿不斷。


    可是這套劍法,所要表達的並不是如此。


    這套劍法,講究輕巧多變,以此取勝,並不是像徐山所練習的這般,平穩柔和。


    像徐山這麽使用這套劍法的話,威力起碼打折一半。


    可以說,這套劍法並不適合徐山。


    之所以如此,多少與徐山的性格有關。


    把劍法練習了五遍之後,徐山挽了一個劍花,停止了練習。每天練習五遍這套劍法,是徐山必做的任務,他的天賦不算好,隻能靠勤能補拙。


    想要成為王府的車夫,除了察言觀色與駕駛馬車的技術,武功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點。


    這些年隨武王府走南闖北,徐山遇到攔路搶劫的土匪或者刺殺的刺客就有好幾迴,正是借著這些年對劍法的勤加練習,有了不錯的身手,才化險為夷。


    如今練習的這套劍法,便是一次隨武王出行,在雨國遇到了山匪,武王府把山匪剿滅後,在山匪老巢發現的。徐山在交戰中受了傷,之後武王把劍法作為獎勵,賞賜給了他。


    人們常說,練習一套劍法,有三個境界,分別是熟悉劍招、靈活運用和化繁為簡。


    經過三年的練習,徐山對這套劍法已經爛熟於心。


    至於有沒有到靈活運用的地步,徐山也不清楚,他還沒有用這套劍法與人比劍或者打鬥過。


    小時候看別人練劍,全心全意記劍招的習慣,讓武陵記性變得不錯,看徐山練過一遍後,已經把劍法的招式全部記住。


    武陵朝徐山說道:“徐大哥,這麽早就起來練劍?”


    徐山拂袖擦了把額頭的汗水,說道:“讓公子見笑了。”


    武陵打趣說道:“你不怪我在一旁偷學就好了。”


    徐山撓了撓頭,說道:“公子說笑了!劍法哪是看一兩眼就能記住的,況且劍法是王府賞賜的,公子要學隨時都可以說。”


    武陵問道:“徐大哥對這套劍法有什麽看法?”


    “複雜難練!”


    徐山想都沒有想,脫口而出。


    為了練這套劍法,徐山可吃了不少苦。


    特別是剛開始練的時候,經常練著練著就忘了下一套劍招。把劍法練一遍,需要看十幾次劍本。前三個月,不看劍本,徐山根本無法把劍法從頭到尾練一遍。


    要是一般人,早就舍棄不練了。


    武陵神色認真說道:“徐大哥,你來看看,我練得怎麽樣!”


    武陵把劍匣放到一邊,然後褪去鞋子,光著走到了空地上。腳底冰涼的泥水,包裹著腳底,讓人心曠神怡。


    武陵把王侯劍的劍鞘斜插在地上,隨後緩緩抽出王侯劍。


    這還是王侯劍落入武陵手上,第一次劍身全部出鞘。


    武陵把劍橫放在眼前,順著劍身光滑的刃麵看了一眼自己的眼眸。


    目光相對,武陵輕吐了一口氣,拿著劍的手,在這一刻開始緊握。東邊剛升起的太陽,一縷晨曦正好照在劍身上,光芒大漲。


    劍隨身動,武陵屈身間,手中的劍橫掃而出。


    起初武陵出劍平緩,而隨著練習,劍招變換的速度越來越快。沒一會,武陵就沉浸在了練劍中,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了自己。


    一時間,廟內不停閃爍著劍身反射的陽光。


    雖然身體略有遲鈍,但招式的變換卻絲毫不減,幾乎劍劍到位。


    這一幕把徐山給看呆了。


    一直以來,武陵在武王府,是好說話的代名詞。武破碎不讓武陵學劍的事,在武王府內並不是什麽秘密。


    因此在許多人眼中,武陵都是一個文弱的讀書人形象,包括徐山也是這麽覺得的。


    而眼前的的武陵,哪有半點不會劍的樣子。


    若不是看著武陵長大的,徐山都要懷疑眼前的武陵是假的了。


    馬車裏的陳鬥饒有興趣的看著廟門口的一切。


    武陵的每一招看在徐山眼裏,招招標準,十分不可思議,但陳鬥一眼便看出了許多問題。


    如今的武陵,身體明顯跟不上腦子。


    這便是天賦問題。


    要是武破碎與江旻月來,看了一眼徐山練劍,然後自己施展一遍,絕對不會這樣。


    普通人練劍,第一步是想辦法把劍本上的全部劍招記下,而天才的第一步,則是考慮劍本記載的劍法,所要表達的是快準狠,還是巧妙多變,亦或者是大開大合這些,也就是劍勢。


    這點以武陵的聰明可以做到。


    這套劍法的巧妙多變,在武陵手上已經施展出來。


    但也僅此而已。


    因為身體跟不上腦海的變化,武陵無法第一次練習劍法,就把練劍的風韻與意境展示出。


    武陵與武破碎江旻月之間的天賦差距便在於此。


    一個人的修煉天賦,分頭腦上與身體上。


    所謂頭腦上,說的是精神力,也叫做神念,由神魂而起。


    精神力越強大的人,越聰明。帶來最基本的好處是,無論是學習能力,還是觀察能力和思考能力,都要異於常人。


    一般的天才,隻是擁有其中一種,而真正的天才兩者皆具有。


    當然,武陵的天賦也算不錯了,畢竟武破碎夫妻兩,是陳鬥見到過最有劍道天賦的人。


    天賦高得甚至連陳鬥都要羨慕。


    一套劍法完整練下來,武陵的臉上布滿了汗水。


    不過從劍出鞘的那刻起,武陵嘴邊掛著的微笑,就沒有消失過。


    對男人來說,快樂就是那麽簡單。


    武陵收起劍,微微喘息著,無奈搖了搖頭,“想要看一次就把一套新劍法完美施展出來,還是有著很大的難度。”


    近兩年雖然隻練習一招,但武陵平時沒少鍛煉身體,可身體依舊跟不上節奏。


    這是基本功沒練到位的緣故。


    除此之外,也有一小部分是劍的原因。


    王侯劍是一把硬劍,無法彎曲太大的幅度,而練習的這劍法,對劍也有一定的要求。想要完美把劍法展示出,需要柔韌性極好,搖擺時候能搖出尾指和拇指張開形成的夾角這麽大角度的劍。


    劍法的施展,與劍的外形,柔韌度等等之間,都有著一定的關係。


    武陵把劍收迴劍鞘,走到徐山旁邊,說道:“徐大哥,你覺得怎麽樣?”


    徐山從發愣間迴過神,疑惑道:“公子剛才施展的,真和我剛才練的是一套劍法?”


    從招式上來看,兩人的確練的是同一套劍法。


    可看上去,卻給人像是兩套不同的劍法。


    “不然呢?”


    武陵問道:“徐大哥可知這套劍法最重要的是什麽?”


    徐山搖了搖頭,作為一個車夫,哪有功夫想這些事情。每天的喂馬,洗馬,挑馬糞,就夠徐山一陣忙活的了。對他們這種下人來說,想要練劍,隻能摸黑早起,自己擠時間。


    徐山拿到劍本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怎麽樣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照著劍本記載的招式,把劍法練熟。


    沒有師父教,隻能這樣。


    孰能生巧,就是徐山練劍唯一的理念。


    武陵就像學堂做夫子時,給學生解答時那般,微笑著給徐山解釋道:“是巧與多變這兩點。它的路數,與雨國如今盛行的……”


    武陵耐心的講解,讓徐山一陣失神。


    這一刻,徐山才明白,為什麽武王兩年前會讓年僅十五歲的武陵成為武王府學堂的夫子。


    師者,傳道受業解惑。


    此刻不正是嗎?


    徐山內心十分感動,他收起思緒,凝聚目光看向武陵。


    早上的陽光正好照射在武陵身上。


    這一刻的武陵看起來,朝氣蓬勃,恍若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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