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府院,重樓疊嶂,已是子時,外頭懸著的一輪月正幽幽散著些冷光,惹得此時的綰月居都染著些出奇的靜謐。


    “小姐,子時了,歇息吧。”


    銅雀已經在一旁候著些時候了,可是林清綰卻還是專注於手中繡針穿刺的丹青圖,並未有什麽打算歇息的模樣。


    屋子內燭光淺淺淡淡,將林清綰的剪影都蒙上一層朦朧美感。


    聽見銅雀突然傳來的聲音,她這才想起身後還站著人,手中的動作方停了下來。


    “你迴去歇息吧,我今夜倒是未覺得困倦,且將這丹青圖繡完,總放著讓我不大舒服。”


    “小姐,你總要照顧著自己的身子,今夜還不休息,明日身子怕是要受不住,小姐若是不睡,銅雀今夜也就不睡了。”


    聽見銅雀的話,林清綰淡淡笑了笑,眉眼都溫柔起來,她知道,銅雀這丫頭的性格倒是倔的很。


    “算了,既是如此,我去歇息可好,你迴去吧,外頭霜重夜冷的,不必再候著了。”


    說著話,林清綰已經放下手中的針線站了起來,隻不過在起身的一瞬間她卻明顯的感覺到身子有些不適,眼前都是一陣暈眩。


    若不是銅雀眼疾手快的在一旁扶住,怕是她方才那一瞬都要跌下去。


    “小姐,你怎麽了?”


    “不妨礙,許是起的猛了些,一時有些受不住,我歇息一晚便好,你無須擔心,迴去吧。”


    林清綰雖然說的語氣輕鬆,但此時的她卻深覺自己身子有些異樣的乏頓。


    先前她倒是絲毫未覺得困倦,但如今眼前幾乎都呈現一片昏暗,甚至多是銅雀的攙扶下,她才勉強迴了床榻歇息。


    這一夜,林清綰睡得並不舒坦,朦朦朧朧的,睡著卻又像是醒著,腦袋暈沉沉,渾身連骨頭都是痛著。


    第二日一早,綰月居外侍候洗漱的婢女已經恭恭敬敬的等候在外,按照往常的習慣,林清綰這個時辰早已起來了,可是今日反常的很,裏頭也聽不見絲毫的動靜,外頭的人也不敢妄自打擾。


    “怎麽還不進去?”


    踏進院子看見外麵的這一幕,銅雀率先皺起眉頭。


    “迴姐姐的話,少夫人還沒醒來。”一旁的婢女怯生生的迴答著,聲色之中也帶著遲疑。


    “什麽,少夫人還沒醒?”、


    聞聲銅雀最先有了警惕,她向來都最懂林清綰的習慣,跟在小姐身邊,她鮮少見到林清綰這種時辰都不曾出門的。


    “小姐,可醒了?”銅雀徑直來到門前輕扣幾聲,試探性的打探著裏麵的動靜。


    然而接連幾聲,她都未曾得到絲毫的迴應,仿佛裏麵的人都不存在一般,安靜的讓人心生奇怪。


    “小姐?銅雀擔心小姐的安危,若是小姐再不迴應,銅雀便進去了?”


    這最後一句話說完,裏麵卻依舊是半點的動靜都沒有,眼下銅雀也顧不得其他,隻能推門而入,所幸這門倒是虛掩著的,不費多大力便輕易推開了。


    昨夜銅雀為林清綰放下的帳子直到現在還是掩著的,掀開素粉色的帳子,林清綰已經昏迷了過去,此時的她滿頭的虛汗,臉色也是蒼白的很。


    銅雀伸手探了探林清綰的額頭,手背一陣不尋常的溫度傳了過來,而此時的林清綰顯然是毫無半點的意識,任憑銅雀怎麽說話都沒有迴應。


    “快!快去喊大夫!”


    眼下的綰月居顯然是亂了套,婢女都慌亂起來,裏外的奔走著。


    昏迷之中的林清綰隱隱約約是可以聽得到耳邊這些略有些嘈雜的聲音的,隻不過,她拚命的想要清醒過來,眼皮卻是千百斤重,怎麽也睜不開了。


    朦朦朧朧之間,自己似乎像是進入了一個冗長的夢境之中,氤氳的霧氣已經將四周的方向全部籠罩,她如何都尋不得一個方向,隻得在這夢境之中左右徘徊著。


    “綰兒。”


    一個熟悉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了過來,林清綰一瞬間就認了出來,這是娘親葉嵐的聲音!


    “娘親!你在哪裏!娘親!”


    本還是漫無目的的林清綰開始在這完全見不得方向的迷霧致中和尋找唿喊著,她看上去已經尤為著急,目光之中已經沒有絲毫的淡然。


    那個自己顧念了許久的身影終於緩緩在眼前出現了,雖是在夢中,林清綰接觸不到葉嵐的身體,可是分別這麽久,如今即使是在夢中看到娘親的模樣,對於林清綰來說,也是滿足的。


    “綰兒。”


    看見林清綰的那一瞬間,葉嵐的目光都溫柔起來,她試圖摸著林清綰的臉頰,卻還是憑空穿了過去。


    “娘!綰兒,綰兒以為以後再也見不到您了。”


    看見葉嵐的時候,林清綰才算是卸掉一直以來堅強的盔甲,變得脆弱起來,一雙細長的眸子之中都含著淚光。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都是娘親做的不好,讓你受了這麽多苦。”


    葉嵐的語氣之中都是心疼。


    “娘,您迴來好嗎,綰兒不想失去娘,我知道您一定不會死的,綰兒也相信外頭人說的那些話都是謠言!”


    林清綰苦苦哀求著,自始至終,她都不曾聽信過那些謠傳葉嵐同其他男人私奔的話。


    “我暫時不能迴去,綰兒,從為娘出生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是已經注定的,而你也是,我們都承載著重要的責任,這些責任,遠遠比兒女私情,甚至骨肉親情更為重要,這也是為娘不得不離開你的原因。”


    葉嵐憐惜的望著自己的女兒,言語之中也近盡是無奈。


    隻是對於如今的林清綰來說,這些話還是讓她心中難以捉摸,眼看著葉嵐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淡,她拚命向前追去,卻覺得自己已經什麽都留不住了。


    “綰兒,你會再見到我的,隻是如今你凡事要多加小心,有人要加害於你,你萬萬要小心!”


    這些話,已經隨著葉嵐漸漸消失的身影變得越來越縹緲。


    “娘!娘!”


    林清綰的額頭越加發燙,她口中呢喃的話也讓人捉摸不透。


    而一旁,楚夫晏的神色也嚴峻無比。


    “如何!”


    太醫剛診斷完成,楚夫晏就急忙追問起來。


    “迴將軍,少夫人得的是,是瘟疫。”太醫猶豫了半天還是將這話說出了口。


    怪不得,先前診斷的過程之中就連這太醫的神色都越發不對勁!


    “什麽!瘟疫?”才剛走來的呂昭瞬間就停在了門口不再動彈了,她原本生怕又會給楚夫晏和林清綰單獨相處的時間,所以一路跟來,誰知走到這裏便聽見這樣的話,那突然的詫異聲也讓楚夫晏不悅的皺起眉頭。


    “確定嗎?”楚夫晏冷冷問道,看得出來,此時的他確是擔心了。


    “確定,少夫人的瘟疫怕是感染速度很快,將軍日後也需要保持些距離。”


    太醫叮囑道。


    “無論用什麽辦法,都要讓少夫人好轉過來!否則,我要了你的命!”


    楚夫晏的命令已經完全不容拒絕。


    “遵遵命,臣這就去抓藥!”


    太醫提著藥箱急忙走了出去,而門口的呂昭已經是止步不前。


    “這,阿晏,你不出來嗎?這姐姐的身上都已經有了瘟疫。”


    “我要留在這裏便留在這裏,何須旁人管教?”


    楚夫晏一臉的冷漠,隻是看向林清綰的目光卻盡是溫柔和擔心。


    “這瘟疫並非是風寒,阿晏,若是你也被感染上,這便成了非同小可的事情。”


    呂昭關切的看著屋內的楚夫晏,隻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她也是始終都不敢多走一步,踏入這屋子裏。


    “若是感染上了,那便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昭兒擔心。”


    楚夫晏如今也已經將自己的態度表達的很明確,即使說出這番話,他的心思也全然放在依舊昏迷不醒的林清綰身上。


    “阿晏,姐姐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若是她醒來見到你因為她而牽連感染了瘟疫,心中必然會百般自責。”


    說話間,呂昭一雙秀眉都皺了起來,她心裏不甘,百般的不甘和妒恨,沒想到自己一直愛慕的人,現在會為了林清綰這個女人做出這樣大的犧牲。


    甚至,都不顧忌自己的性命。


    “看來昭兒是舍不得見我一人留在這裏照顧綰綰?不如昭兒也一起留在這裏,方便與我一起照顧綰綰,我們同她一起度過這道難關?”


    楚夫晏極其俊秀的臉若有所思的看向門口的呂昭,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這,這,阿晏,府內還有好些事情要去處理,昭兒也想同你一起留在這處一起照顧姐姐,隻是府中的事情還需要有人去接管……”


    楚夫晏這突然說起的話顯然也是讓呂昭意想不到,此刻她的目光顯然也有了躲閃。


    “也好,既然如此,這幾日裏,你就去調理府內的事情,綰綰這裏由我親自照顧,你無須再過來探望。”


    呂昭的反應完全在楚夫晏的意料之中,他早了解呂昭的脾性,知道她萬萬不會為了林清綰而讓自己身處危險境地之中。


    “那,那我先人去尋些治病的藥膳來,改日再來。”


    說完這話,呂昭便帶著些匆忙的朝外走去,那神色和先前相比,已經是避之不及的模樣。


    不過對於楚夫晏來說,這倒是不失為一件好事,至少自己如今也可暫時輕鬆些,不必再去應付呂昭。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守在林清綰的身邊。


    哪怕她生了再重的病,他也斷然不能讓她一人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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