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過了多久,林清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參差紊亂凹凸不齊的粗糙石壁,昏黃的油燈將自己的身影倒映在石壁上影影綽綽。看來這是個牢房無疑了,而她如今正不巧的被囚禁在此。


    可為什麽自己會在這呢?昨晚她明明是……


    黑衣人、口袋、斷臂、花海和鮮血。


    一瞬間,昨夜的記憶在腦中清晰的迴放,以及夜間她聽見的那些慘叫聲,林清綰似乎是被自己的記憶嚇了一跳,雙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像是這樣就能將那砰砰直跳的心髒與驚恐不安的心情壓迴深處。


    如果她如今的囚禁是因為她昨晚撞見的那些事,那麽也就能說明這個地牢在楚府,那個黑衣人是楚夫晏的屬下。


    在……為他辦事?


    認清了現下的處境,林清綰倒是稍稍放下心來打量起了身邊的事物。


    這個牢房像是處在盡頭的單間,沒有看守的人,空間倒是還算寬敞也還算幹淨,她的身下是一張墊著軟被的石床,角落還放著一張破舊的木桌和長椅,遠處隱隱傳來啪啪的鞭笞聲伴著此起彼伏的討饒、哭泣和刺耳的尖叫撕喊。


    “有人麽!來人!”林清綰沉吟片刻,高聲喊道。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也無法將一直以來對她溫柔如玉的楚夫晏與這些血腥殘忍的畫麵聯係在一起。


    然而,明明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卻不論林清綰如何叫喊都沒有一個人上前來。


    難道他們就想這樣將她關在這裏自生自滅?現在是什麽時辰?


    楚夫晏知道她被囚禁了麽?


    還是說,這些都是他的意思?


    成千上萬個疑問和假設在林清綰腦子裏盤旋不去,每在這裏多待一刻就多一分疑問,每一個疑問都像一道枷鎖將她束縛的喘不過氣來。


    “楚夫晏……”


    林清綰頹然的跌坐在冰涼的地上,背靠著鐵欄雙臂抱膝將臉深埋在其間低喃著楚夫晏的名字。


    “主子,這是今日小廚房特意為你新做的雪燕羹,您嚐嚐可還能入口?”青衣取出銀針在羹裏輕攪了一下,見無異樣後才小心翼翼的端放在呂昭麵前。


    “少爺呢?”呂昭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心思全在他處。


    “少爺還未曾迴府。”青衣站在一旁低眉順目道。呂昭聞言側過頭帶著疑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青衣一番:“還沒迴來?你莫不是在敷衍我吧。”


    “奴婢怎敢敷衍夫人,二少爺出門許久,若是迴來消息一定不脛而走,何況奴婢日日去打探,府裏上下都說二少爺至今未歸。”


    青衣一臉驚慌失措的跪地叩頭:“奴婢知道夫人心係二少爺,所以夫人囑咐的事情奴婢從來都是不敢怠慢的。”


    呂昭是什麽脾氣她們這些裏裏外外伺候的人都是清楚的,稍有不慎打板子那都是輕的,所以自從青衣升為呂昭身邊的一等大丫鬟以後,做事都戰戰兢兢生怕惹了她一絲一毫的不痛快。


    呂昭見她又是叩頭又是表忠的樣子也就不計較了。


    本來她也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個新提上來的婢女怎麽膽子這麽小,一點嚇都經不住。


    揮了揮手示意她起來,呂昭接著問道:“那個小賤人呢?”剛起身的青衣有一瞬間的怔愣,差點就又要跪下去了,幸好她腦子一轉及時反應了過來。


    “主子是說少夫人麽?奴婢從今兒一早就沒見過少夫人,連少夫人身邊的銅雀都沒見著呢。”


    “少夫人?憑她也配!”


    呂昭憤憤的將手中的羹匙扔進碗裏,濺了一桌的殘渣。旋即又像想到了什麽:“你剛說什麽?沒見到人?”


    見青衣不明就裏的點點頭,呂昭忽然笑了起來,隻是這笑意在青衣眼裏怎麽看都覺得瘮得慌。


    “快去,找一件鮮亮點的衣裳,我們該去給少夫人問個安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正愁找不到林清綰的妖處,如今倒是正中下懷啊!


    林清綰膽敢三番四次的與她作對,總有讓她好看的地方!


    這邊呂昭盛裝打扮帶著一幹丫鬟浩浩蕩蕩的朝林清綰的住所走去,片刻功夫院子外灑掃的丫鬟便已然遠遠的瞧見,連忙趕去通知了銅雀。


    原本林清綰的一夜未歸便已經讓銅雀焦急萬分,少夫人去了哪?什麽時候迴來?


    這些她都還不清楚,偏偏呂昭又撞在這個口上過來找茬,這可如何是好啊,呂昭和自家少夫人勢如水火,可不是個會讓丫鬟通傳的主兒。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院裏已經傳來了丫鬟相繼問安的聲音,不由銅雀多想隻得立刻迎了出去擋在呂昭麵前屈膝道:“呂少夫人安好。”


    呂昭眼神輕蔑地掃過擋在自己眼前的銅雀,輕哼一聲抬腳便想從她身旁過去。


    誰料銅雀快她一步在此攔在她麵前恭敬道:“呂少夫人,我家夫人今日晨起不適,吩咐了不見外人,未能事先通知呂少夫人,還勞呂少夫人走這一趟是銅雀的疏忽。我家夫人現已經睡下了,呂少夫人還請迴吧。”


    “迴?”


    呂昭扯出一個嘲諷的笑意:“我人都到門前了豈有說迴就迴的道理。你家夫人不是身體不適麽,那正好,我的小廚房今日新做的血燕羹我吃著不錯,特意帶了一碗來,興許這一碗血燕下去你家夫人也就康健了。”


    呂昭一個抬手示意,立刻就有位端著盤子的丫鬟走上前來直闖房門。銅雀心下一急,厲聲道:“來人!把她給我攔下!”


    銅雀畢竟是跟隨林清綰多年的一等大丫鬟,少夫人不在銅雀的命令就等同於少夫人的指令,低等的丫鬟自然盡職的站在房門前不許呂昭的人再上前一步。


    好!真是好得很!林清綰這個賤人!


    一向與她作對也就算了,如今就連她身邊的一個婢女都敢如此囂張不把她放在眼裏!


    呂昭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著銅雀,一時間竟被氣的發抖不知說什麽好。


    青衣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呂昭,一雙眼睛惡狠狠瞪著銅雀。


    “大膽!我家夫人可是堂堂的昭和公主,按照身份禮數哪怕少夫人見到都要行跪拜大禮問上一句公主安好,你不過是個奴婢,也敢忤逆公主的旨意,莫不是嫌自己命長了!”


    “銅雀放肆,請呂少夫人恕罪。”


    銅雀雖跪地請罪神色卻也不卑不亢。她也深知自己剛才的舉動太過放肆,但呂昭和自家夫人這樣的關係,天天隻等著揪少夫人的錯處往死裏打壓,要是讓她知道少夫人不見了,指不定要生出多少是非來,她今天無論如何是斷斷不能讓呂昭得逞的。


    “給我拖下去打!”不打死這個賤婢實難消她心頭之氣。


    “呂少夫人慎行。銅雀是少夫人家的家生子,跟隨少夫人嫁來楚府,銅雀的生死大權自然由二少爺和少夫人定奪,呂少夫人如此……傳到二少爺耳朵裏怕有汙了呂少夫人您的清譽。”


    銅雀說的委婉,呂昭不是傻子自然是聽得明白的。


    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呂昭是嫁來楚府的,並非楚夫晏上趕著去做駙馬。


    何況她在楚府不是正室之位,說得好聽是側夫人,難聽些不過也就是個妾室。


    這嫁娶之事上至皇家下至百姓都是一個道理,正室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還是個家生子,哪怕是犯了大錯生死也是需得主母定奪,斷沒有為人妾室還拿著公主的令在夫家耀武揚威說打殺就打殺了的。


    這要是傳出去……公主清譽有損事小,皇家清譽有損才是大事。


    何況她這麽個做法,林清綰必定也不會善罷甘休,看如今楚夫晏對林清綰的態度,真要是鬧起來呂昭哪怕就是公主也撈不到半點好處。


    說不準平白的還會招楚夫晏的厭棄,皇上也會斥責她不顧皇家顏麵肆意妄為,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思及此,呂昭哪怕再不甘心也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搭在青衣臂上的手指暗暗收緊到指節泛白。


    妾室!這是呂昭無法改變的汙點,更是她的痛處,任誰說了她都恨不得將那人碎屍萬段!


    呂昭力氣之大,將修剪的圓滑小巧的指甲硬生生摳進了青衣的皮肉裏。


    青衣吃痛下意識的縮了一下手,剛有一點動作便對上了呂昭瞪得如同銅鈴般的眼睛,麵目猙獰目露兇光宛如嗜血的惡鬼,嚇得她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任由呂昭將她的手臂摧殘的鮮血淋漓也生生忍了下來。


    “銅、雀!”


    呂昭一字一頓地咬牙切齒道,似要把跪在眼前的人撕咬幹淨。


    半晌後,才憤恨的將血燕羹摔在銅雀身邊。“我們走!”


    待呂昭連同一眾丫鬟都走得沒了影子後,銅雀才長籲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招唿來灑掃的丫鬟將碎碗殘羹收拾幹淨。


    呂昭這邊今天算是得罪了個幹淨,如若少夫人還不迴來的話,呂昭再一次犯難她可就無計可施了,到時候新賬舊賬一起算,她的生死倒是不要緊,就怕連累了少夫人……


    與其這樣空等下去不知少夫人何時迴來,或許,她還可以先發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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