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河隱垂首,待一幹探望的家眷沒了影子才直起身子。


    這丫鬟的活也不好幹,他自嘲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起身便往門內去。


    屋子裏燃著安神香,他聞著熟悉,像是祖母房中常用的,想起老人家苦著的一張臉,心下便有幾分不忍。


    內屋裏層層紗幔放下來,遮住了裏邊的人。


    “起來吧,人走了。”


    那紗幔後卻毫無響動,陸河隱走近幾步,隱隱聽見舒緩的唿吸聲。


    她……


    掀開紗幔,玲瓏蜷著身子,用被褥將自己裹成了一團,白皙的臉蛋上竟隱隱有兩行淚痕,雙眉緊蹙,顯然睡得很不安穩。


    若不是頂著陸河隱的臉,倒像隻柔弱無助的小獸,惹人憐惜。


    隻是……


    陸河隱撫了撫額,罷了,這一日風波不斷,就讓她歇著吧。


    他剛放下紗幔,便聽得背後有輕微響動。


    “刺刺——”


    門邊露出了半張臉,采荷擠眉弄眼地朝他打手勢:“過來!”


    陸河隱聞言,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剛跨出門檻,便被她一把拽住手腕,拖著走到廊下。


    玲瓏這身子綿軟無力,他使不上勁,可往日裏見著他總是一臉含羞弱柳扶風的采荷,怎麽如此力大如牛?


    采荷停了步子,這才狠狠甩開手。


    陸河隱扭了扭手腕,上邊赫然一圈紅痕。


    “裝什麽可憐呢!就你細皮嫩肉的!”采荷瞧見那紅痕,眼神頗有些不自然,而後想起什麽神色又氣焰高昂了起來,“你,跟三公子待在一起都做了什麽了!”


    有趣,有趣。


    陸河隱挑了挑眉梢,“自然是公子吩咐什麽,我做什麽,采荷……采荷姐姐,你拉我出來,就是為了這個?”


    采荷瞪圓了眼,“你別得意!你這樣卑賤的人糾纏著公子,被太夫人知道,定要將你轟出去!”


    陸河隱失笑,“采荷姐姐說的是,玲瓏一定小心伺候主子,不叫太夫人趕出去。”他說得不鹹不淡,絲毫沒有一較口舌的意思。


    往日裏妙語連珠的采荷竟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她想起玲瓏剛入院時的低眉順眼,弓著身子叫著姐姐,便氣不打一處來,還以為這丫頭就是長得媚人些,心眼是個實的,果然被這小妖精騙了!


    “你等著,你若再興風作浪害了公子,別說我與嬋娟姐姐不放過你,二夫人也要再將你捆了喂魚!”話落,她一甩袖子,險些甩在陸河隱臉上。


    陸河隱側臉避過,便見她好似受了委屈一般,抹著臉奔了出去。


    嘖,女人心,海底針。


    不過……


    陸河隱若有所思,他那個二嬸倒真不是盞省油的燈。


    翌日清晨,玲瓏是被門外丫鬟的笑聲驚醒的。


    “哈哈哈,瞧她那個輕狂的模樣,這下落在了老夫人手裏,少說也得發賣出府!”


    “可不是,這下有熱鬧看了!”


    嬋娟端著洗漱之物走進院子,便瞧見三三兩兩的丫鬟圍作一團說著話,她聽了一耳朵,臉色便沉了下來。


    “公子尚在休憩,你們這樣吵嚷,成何體統!”盡管壓低了聲音,仍然帶了幾分大丫鬟的威嚴。


    丫鬟們慌忙列站在一邊,低垂下頭,噤聲凝息。


    嬋娟掃了一眼,便端著東西進門,後采荷對著一個個丫鬟翻了翻眼皮子, 也作快步跟了上去。


    玲瓏半坐在床沿,手心抓著被褥,已沁出了汗。


    他被老夫人帶走了?


    嬋娟走至時已麵帶笑容,端著銅盆放置一邊:“公子醒了,睡得可好?”


    “我……我聽外邊說,玲瓏被老夫人帶走了?”


    嬋娟擰帕子的手一頓,“迴公子的話,方才老夫人跟前的孫嬤嬤去了丫鬟房裏帶走的,想來是問問昨日的事。”


    話音方落,玲瓏心頭咯噔一聲。


    她入院不久,從未與老夫人謀麵,可老夫人是出了名的性情剛烈,隨著老太爺出生入死才得享無上尊榮,生平最是厭恨……形容豔媚的女子。


    不巧,她就長了一副豔媚的模樣。


    采荷取了衣物過來,看著玲瓏入神的模樣,臉色忿忿:“公子難道還擔心那個蹄……丫頭?”


    她瞧見嬋娟飛來一眼,忙換了詞,“公子待她如此上心,昨日也不曾見她擔憂公子,真是白眼狼!”


    嬋娟持了帕子,往玲瓏臉上細細擦拭,見他神色慌亂,心下有了計較,“公子若擔心,不如去給老夫人請個安,老夫人是最疼您的,自然……”


    玲瓏恍若初醒,現在她可是頂著陸河隱的身份!自然也隻有自己能救真正的陸河隱了!


    她心頭慌亂衝撞的小獸總算安靜了片刻,玲瓏下意識握住了嬋娟的手腕,“你說得對,快,帶我去見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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