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顧雪迷迷糊糊地醒來,剛一睜眼,就看見隋昀正支著腦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自己,他的眼神很溫柔,嘴角含著淡淡的笑:“醒了?”
顧雪嗯了一聲,慢慢地往隋昀懷裏偎去,隋昀一手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摸上了她的小腹,顧雪沒吭聲,就這樣任由他摸著,但漸漸的,她發覺有點不對勁,隋昀目光專注,動作輕柔,那模樣儼然就是在撫摸腹中的胎兒。
顧雪有些好笑,輕輕拍開了他的手:“哪有這麽快懷孕?”
隋昀還想再摸,聽了這話,訕訕地收了手,他笑了笑,在顧雪臉頰上落下一吻,柔聲說道:“該起床了,待會兒還要去看你爸媽呢。”
吃完早飯,顧雪和隋昀匆匆出了門,在後備箱裏放好禮品後,隋昀重新坐迴到了駕駛座上,他拉過安全帶,不緊不慢地係上,嘴裏嘀咕著:“給你爸媽帶的東西好像太少了,要不待會兒再買點什麽。”
顧雪笑眯眯地湊了過去:“不用了,我爸我媽見到你就已經很高興了,不用再買禮物了。”
她這話倒是沒有半點討好的意思,純粹是在陳述事實,如今,顧誌偉和於芝蘭對自家這位女婿是滿意得不得了,見到他,甚至比見到顧雪這個閨女還要高興。
隋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緩緩發動了汽車。
汽車駛出了院門,朝著公路的方向疾馳而去,這時,後視鏡裏出現了一個婦人的身影,那人上身穿了件白襯衫,下身是一條樸素的直筒褲,正急急地朝著車子追來。
隋昀皺了皺眉,將車停了下來,婦人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車門邊,大口喘息了一陣後,她微笑著開了口:“阿昀,好巧啊。”
隋昀望著她,嘴角浮起似有似無的譏誚,一大早,就堵在溫家大門外,還真是很巧呢!
他懶得跟她多廢話,開門見山地說道:“林阿姨,你找我有事嗎?”
或許是被他冷漠的態度弄得有些尷尬,林欣妍輕咳了一聲,憂傷地垂下了眼:“也沒什麽事,我就是想來看看你,阿昀,你過得好嗎?”
“我過得很好。”隋昀語氣淡淡,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那就好。”林欣妍的眼眶忽地紅了,目中隱隱泛著水光:“以前是我對不起你,阿昀,你不要再怪我了好嗎?”
“我沒有怪你。”
隋昀幹脆的迴答,使得林欣妍原本準備好的煽情話頓時沒了用武之地,她用袖口拭了拭眼睛,拭去了並不存在的淚水,然後哽咽著說道:“那就好,我真怕你會恨我一輩子。”
隋昀有點受不了她的惺惺作態,不耐煩地揉了揉太陽穴:“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林欣妍猶豫了片刻,怯生生地答道:“阿昀,你能借我點錢嗎?”
聽到這話,副駕駛座上的顧雪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總算是扯到正題上了!看著林欣妍在那兒又是抹淚,又是悲傷地演了一通,直看得顧雪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此刻,對方終於說出了來意,反倒令人感到輕鬆了。
隋昀盯了林欣妍一陣,最終還是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支票簿:“你想要多少?”
林欣妍沒有直接迴答,她垂下眼瞼,可憐兮兮地盯著自己的腳尖:“我目前在外麵租房,房租早就到期了,房東已經催了我好幾次了,家裏的電器也壞了,需要買新的,還有我這雙鞋也該換了。”
她的目光順著自己腳上那雙舊皮鞋來迴掃視著,然而,車廂內的兩人對她的鞋子毫無興趣,視線壓根沒往下瞟。
隋昀提起筆,刷刷刷地寫了一會兒,隨後,撕下一張支票往車窗外遞了出去:“這些夠了吧?”
林欣妍看了眼支票的數額,臉上的愁容立刻消失了,她迅速接過支票,笑得無比歡快:“夠了。”
顧雪安靜地坐在車裏,從頭至尾都沒有說一句話,她雖然了解林欣妍的品性,但這人畢竟是隋昀的生母,顧雪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求對方拿了錢以後,別再來騷擾他們了。
打發走了林欣妍,隋昀再次發動了汽車。抵達顧家時,大約是上午10點左右,兩人在顧家吃了午飯,又陪顧誌偉和於芝蘭說了一會兒話,一直到下午3點,才離開顧家。
隋昀沒有立即迴溫家,他載著顧雪在街上兜了一陣,逛了幾家商場,買了些東西,隨後又走進了一家法式西餐廳。這家餐廳隋昀並不陌生,剛來海市那會兒,他曾在這裏當過一段時間服務員,因為溫玟軒的那塊手表,他被這裏的經理解雇了。
一位高個子服務員,將兩人領到了臨窗的一張空桌旁,待客人落座後,這名服務員恭恭敬敬地遞上了菜單,從他打量的目光中,隋昀知道,對方肯定認出了自己,他如今是個明星,又被曝出了溫家長孫的身份,知曉他的人自然不少。
好在隋昀已經習慣了旁人的注視,他不動聲色地接過菜單,隨意點了幾樣吃的,然後,十分自若地將菜單還了迴去。
菜很快就上齊了,顧雪和隋昀正埋頭享用著晚餐,這時,忽然走過來一個胖乎乎的男人,那人剛一走到餐桌邊,便客氣地喚道:“溫少爺。”
隋昀抬起頭,看見蘇經理正一臉諂笑地望著自己,他愣了一下,半晌後才反應過來,對方口中的“溫少爺”原來是在叫自己。
見對方良久不吱聲,蘇經理連忙又討好道:“溫少爺,您下次來的時候,可以提前打個電話過來,我好為您準備我們這裏的特色菜品。”
隋昀淺淺一笑:“蘇經理,你不用這麽客氣,我對吃的方麵不太講究,沒必要搞得這麽隆重。”
他這話是在委婉地提醒對方:我可不是溫文軒,不吃你這一套,你還是把這溜須拍馬的功夫用在別人身上吧。
蘇經理有些尷尬,但也隻尷尬了幾秒,便又再次堆起了諂笑:“您說的對,還是隨意點好,溫少爺,這頓飯算我的,就當是我祝賀您新婚之喜。”
沒等隋昀答話,他又衝一旁的服務員吩咐道:“這桌算在我賬上。”
或許是不想給隋昀拒絕的機會,蘇經理說完這話,便匆匆地告辭了。
“這人很懂得見風使舵,他當初可沒少拍溫玟軒的馬屁,如今知道了你的身份,連忙又掉轉頭來討好你。”望著蘇經理遠去的背影,顧雪忍不住感慨。
隋昀也在望著漸行漸遠的蘇經理,望著望著,他的目光忽然一滯,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顧雪見他神色異樣,也不由地迴頭望去。
與他倆相隔三、四桌的位置,坐著一男一女,男的約莫20歲出頭,眉目清秀,長相俊朗,正含情脈脈地望著桌對麵的人,而坐在他麵前的女子,卻是隋昀和顧雪都認識的熟人——林欣妍。
不同於早上時的樸素無華,此刻的林欣妍可謂明豔動人,她穿著一身華美的長裙,長發綰成了一個精致的發髻,雖然已經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紀,卻依然掩不住她骨子裏的那份嫵媚。
一名服務生走過來,習慣性地將賬單遞給男方,然而賬單才遞到一半,就被林欣妍一把搶了過去。
林欣妍拿過賬單看了一眼,很自然地打開手提包,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了服務員。這裏是高檔餐廳,消費水平自然不會低,或許在旁人看來,林欣妍是個頗有身份的富婆,而她與麵前這個年紀與她兒子相仿的男子是什麽關係,就十分引人遐想了。
“嗬,她可真行,早晨剛問兒子要了錢,晚上就出來約會小白臉了。”顧雪忍不住譏諷了一句,可話剛出口,她就有點後悔了,不管怎麽說,林欣妍總歸是隋昀的生母,自己這樣毫無顧忌地嘲諷,隋昀會不會覺得難堪?
想到這兒,顧雪下意識地瞟向了隋昀,隋昀還在盯著那兩人看,臉上的神色從一開始的驚訝,漸漸轉為了平和,直到林欣妍結完賬,帶著那個小白臉走出了餐廳,隋昀的神色已經完全變成了漠然,他緩緩收迴了目光,衝顧雪淡淡說道:“我們走吧。”
原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然而,大約過了一周,林欣妍卻再次找上了門。
手機響起的時候,隋昀正坐在顧雪的辦公室裏,他瞥了眼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十分利落地按下了掛斷鍵。
顧雪朝他傾了傾身子,低聲問道:“誰打來的?”
“林欣妍。”說完這三個字,隋昀重新把手機放迴了衣兜。
傍晚時分,隋昀和顧雪一起離開了公司,車子剛駛出車庫,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越恆大廈外徘徊,隋昀盯著那人看了一會兒,猶豫片刻後,還是放緩了車速。
很快,林欣妍的身影就已經近在咫尺,此刻的她,又恢複了一身樸素的裝扮,全然沒有了那晚的明豔動人,她微微俯下身,怯怯地望向車內的隋昀:“阿昀,你現在有空嗎?我想和你談談。”
“上車吧。”隋昀沒有看她,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林欣妍拉開後座車門,快速坐了進去,隨著關門聲響起,汽車再次駛動起來,車廂裏異常安靜,坐在前排的兩個人全都板著臉不吭聲,林欣妍瞥了眼後視鏡裏的自己,訥訥地說道:“阿昀,你能再借我點錢嗎?”
隋昀淡漠的聲音從前麵傳了過來:“上次給你的錢,這麽快就用完了?”
林欣妍低眉斂目,一副怯懦的模樣:“我前幾天,生了場病,花了一大筆醫藥費,那些錢也用得差不多了。”
“你得了什麽病?”隋昀將車駛入一條幽靜的小馬路,靠邊停了下來,他迴過頭,目光冷冷地看向林欣妍:“一下子用了那麽多錢,看樣子,病得不輕啊。”
林欣妍尷尬地笑笑:“前段時間,心髒不太舒服。”
隋昀依然盯著她:“心髒病可不是小事,我還是陪你去醫院裏好好檢查一下吧。”
林欣妍的身體向來很好,哪有什麽心髒病?聽隋昀說要帶她去醫院,連忙拒絕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全好了,不用去醫院了。”
她頓了頓,臉上浮起一抹惆悵:“不過,這麽病了一場之後,現在手頭又有點緊了。”
這時,顧雪忽然迴過頭,冷不丁地插了一句:“林阿姨,你整天待在家裏不悶嗎?要不,我給你介紹份工作吧,有了固定的收入,經濟上也就寬裕了。”
林欣妍怔了怔,隨即歎了口氣:“我也想找份工作,可我這身體……”
顧雪疑惑地眨了眨眼:“誒?你剛才不是說身體已經全好了嗎?”
林欣妍被她這話噎了一下,表情有點尷尬:“病是已經好了,可身子還是很虛,幹不了重活。“
“這你不必擔心,不會叫你幹重活的。”顧雪衝她笑了笑:“我朋友的公司正在招文員,月薪3000,隻要坐在辦公室裏打打電腦就行了,林阿姨,你年紀不小了,又沒有多少工作經驗,能找到這樣一份工作已經很不錯了,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
月薪才3000塊,還要一天8小時都困在公司裏?林欣妍忿忿地想著:這倆小兔崽子,想用這麽一份工作就把我給打發了?沒門!
林欣妍算是明白了,就算她再怎麽裝可憐,也博不到隋昀的半點同情,於是,索性也不裝了,她收斂了笑容,狠狠瞪向了隋昀:“阿昀,我可是你的親媽,你就這麽對我?”
“親媽?”隋昀差點嗤笑出聲:“你有養過我嗎?”
一句話使得林欣妍頓時啞然,愣了幾秒後,她忽然怒了:“混小子,你這是要跟我算賬咯?是,我是沒養過你,但我畢竟生下了你,要是沒有我,哪來的你?當初我把你送了人,是我不對,我也很內疚,所以,後來才會把真相告訴你,要是我把那件事爛在肚子裏不說,你哪會這麽順利地迴到溫家?”
“你生下我,隻是想要挾我爸爸,你告訴我真相,為的是利用我向溫家要錢,自始至終,你的眼裏都隻有你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我。”隋昀麵無表情地說著,聲音裏不帶一絲溫度。
林欣妍氣得滿臉通紅,一時間,卻也想不出反駁的話,顧雪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說道:“林欣妍,我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上次借你的錢,也不用你還了,就當是你十月懷胎生下隋昀的辛苦費,以後,隋昀和你就算是兩清了,你別再來找我們了。”
林欣妍立刻瞪起了眼:“什麽叫兩清?我可是隋昀的媽媽,你的婆婆,怎麽可能說斷就斷?”
“怎麽?你還不服氣?”顧雪譏誚地挑了挑眉:“你要是覺得不服氣,咱們可以去找溫爺爺評評理。”
聽到顧雪搬出了溫老爺子,林欣妍頓時有點泄氣了,溫家人如今對她恨之入骨,對方不來找她的麻煩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她哪敢去找溫廷書評理?
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林欣妍瞪了兩人一眼,罵了一句“算你們狠”,然後,氣憤地下了車。
等她走遠後,顧雪輕聲嘟囔道:“她要是真的窮困潦倒,我倒也不反對你幫她,可她從你這兒拿了錢,轉眼就揮霍一空,還在外麵包養小白臉,我實在是氣不過。”
隋昀握住顧雪的手,輕輕捏了捏:“我以後不會再見她了。”
說完這話,他略微直了直身子,重新發動了汽車。
******
婚後,顧雪、隋昀都在忙著越恆與溫影合並的事,就連度蜜月都抽不出時間,忙活了一陣後,總算得了些空閑,於是,他倆便討論起了蜜月旅行。
“不如就去普吉島吧,我喜歡那裏的景色。”顧雪合上旅遊手冊,征詢似地望向隋昀。
“好,那就這樣定了。”隋昀自然沒意見,隻要愛妻高興就好。
顧雪微笑著朝隋昀靠去,頭剛靠上對方的肩頭,她的眼前忽然出現了幻象。和前幾次不同,這一次,她看到的不是將來的片段,卻是過去的景象。
有軌電車哐啷哐啷地行駛在馬路上,時不時地有身著長衫、旗袍的路人從身旁經過,這些顯然不是現代的街景,而是民國時的景象。
顧雪十分詫異,自己怎麽會看見這些?她還沒弄明白這是怎麽迴事,民國的幻象卻再一次出現了。當天夜裏,她做了個奇怪的夢,說這個夢奇怪,不是因為它荒誕無稽,恰恰相反,這個夢很真實,真實得幾乎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睡夢中,顧雪仿佛重新迴到了民國,望著那些曾經無比熟悉的事物,她卻感到了陌生與恐懼,隨著恐懼感加劇,她的心越跳越快,終於,她大叫一聲,猛然驚醒了過來。
顧雪從床上坐起,背脊和額頭已經滲出了冷汗,她也顧不得去擦,隻是愣愣地坐在那兒喘息。隋昀剛一擰開床頭燈,就看見顧雪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他連忙起身攬住了她的腰:“怎麽了?做惡夢了?”
顧雪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她剛才做的算不上是惡夢,卻比惡夢更加可怕,因為她隱隱感到,那是她即將穿越迴民國的先兆。
是啊,的確有這種可能。
越恆和溫影合並後,顧雪依然是公司裏的一把手,顧家的生意也因著溫顧兩家聯姻而越做越大,顧雪早已達到了重振家業的目標,此時,也該是她返迴民國的時候了,然而,如今的顧雪卻不想迴去了。
一想到要離開隋昀,顧雪就很害怕,臉色霎時變得慘白。隋昀擁著她躺迴床上,安撫似地拍著她的背:“睡吧。”
顧雪卻沒有睡意,她窩在隋昀懷裏,睜著大眼睛,低喃著:“隋昀,我害怕。”
“別怕,夢都是假的,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忘了。”隋昀聲音輕柔,就跟在哄小孩似的。
“我怕我這麽一睡,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怎麽會呢?”隋昀低頭,親了親顧雪的發頂:“別亂想了,乖,快點睡吧。”
顧雪歎了口氣,剛想閉上眼睛,卻不經意地瞥見了腕上的銀手鐲,她的心裏忽然一動,如果是這隻鐲子把她從民國帶到了現代,那麽,想要重迴民國,勢必也要借助鐲子的力量,要是她把鐲子摘下來,甚至把它埋了,那她是不是就不用迴民國了?
起初,這個念頭隻在她腦中轉了一下,然而,在連續三晚都夢見了民國之後,她終於決定要試一試。
行駛了三四個小時後,車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蕪,顧雪在一片樹林外停了車,然後,捧著隻瓷罐走入了那片林子,她每走一段路,都會在臨近的樹木上做上標記,這樣走了十幾米後,她緩緩駐了足。
顧雪從挎包裏拿出一把迷你鏟子,就地挖起了土,直到挖出了一個半米深的土坑,她才放下鏟子,將帶來的瓷罐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瓷罐裏裝的自然就是那隻銀手鐲,顧雪不知道,埋了鐲子以後,她是否就能永遠留在這個時空裏,但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顧雪埋好瓷罐,又在填平的土坑上麵做了個記號,隨後,便起身離開了。
之後的兩天裏,顧雪沒再做奇怪的夢,也沒見到與民國有關的幻象,似乎一切又恢複了平靜,顧雪也漸漸安下了心,可到了第三天,卻發生了件叫人意想不到的事。
這天晚上,隋昀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他一麵擦著頭發,一麵說著:“小雪,你的手鐲。”
“我的手鐲?”顧雪疑惑地嘟囔著,說話間,她已經看見了隋昀手裏捏著的銀手鐲,登時便是一愣。
隋昀並未察覺她的異樣,自顧自地走過去,將鐲子交到了顧雪手裏:“你把它落在浴室裏了,我剛才看見,就替你拿了過來。”
顧雪握著鐲子,愣愣地打量了好一陣,沒錯呀,這就是她的鐲子,可是,她明明把它埋了,怎麽會在這裏?難道,它還會自己跑迴來?
從眼前的情形來看,這鐲子還真的會自己迴來,可顧雪偏就不信這個邪,她又接連丟了兩迴鐲子,但無論她丟得多遠,埋得多深,沒過幾天它就又迴來了,而且,每次都是隋昀第一個發現的。
次數一多,就連隋昀也覺出了不對勁,他第三次把手鐲還給顧雪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怎麽了?這幾天總是把手鐲落下,我記得,你以前天天戴著它,從不離身的。”
顧雪苦笑,她沒法和隋昀解釋,隻好無奈地望著他,望著望著,她的視線移到了對方脖子上的掛墜,漸漸地,顧雪醒悟了過來。既然手鐲可以感應到掛墜,那它是不是也能尋著掛墜找迴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光把手鐲丟了是沒用的,得把掛墜和手鐲一起埋了才行。
顧雪緊緊盯著那串掛墜,大腦飛速運轉,權衡著丟掉掛墜所帶來的利弊。如果沒了掛墜,隋昀自然沒法再演戲了,不過,這不是什麽大問題,反正,隋昀已經轉型為了影視公司老板,他以後還將接管溫氏集團,退出演藝圈是早晚的事,所以,有沒有掛墜對他的影響並不大。
不過,掛墜有時會發紅光,使得佩戴的人情緒失控,這倒是挺叫人傷腦筋的,有手鐲在,還能製住那紅光,要是沒了手鐲,那可就麻煩了。
這樣想著,顧雪覺得,還是讓掛墜和手鐲一塊兒埋了比較好。
“你過來。”顧雪朝隋昀莞爾一笑,拍了拍沙發,示意對方過去坐。
隋昀上前幾步,坐到顧雪的身邊,很自然地摟住了她的腰,顧雪抬起手,狀似隨意地在他身上輕撫,撫著撫著,她摸向了對方脖子上的掛墜,嘴裏喃喃地說著:“你很喜歡這串掛墜嗎?”
隋昀嗯了一聲,並沒有太在意,顧雪把掛墜捏在手裏,輕輕摩挲了幾下:“說起來,這東西還是咱倆的媒人呢。”
當初在衡市時,顧雪按照手鐲的指引,躲進了隋昀家的後院,要不是因為掛墜在隋昀身上,手鐲也不會把顧雪引去那裏,要是顧雪沒有踏入那條巷子,她也不會和隋昀再次相遇,那麽,也許就沒有後來的相識與相愛了。
所以,從這點來說,掛墜算得上是他倆的媒人。
不過,隋昀並不知道這些,他隻是笑了笑,隨口附和道:“所以,我才一直戴著它。”
沉默了片刻後,顧雪好似想到了什麽,騰地坐直了身子:“我想把你的掛墜和我的手鐲一塊兒埋了,然後,在旁邊種一顆小樹苗,等我們老了,樹苗也長成了參天大樹,到那時,我們再去把東西挖出來,這樣一定會很有趣吧?”
顧雪的聲音透著雀躍,眼神裏也閃著希冀,她極力做出興奮的樣子,好讓對方相信自己的話,她沒法跟隋昀解釋這一切,更不能說她是穿越來的,所以,隻能拋出這種聽似浪漫,實則無聊的理由。
隋昀摸了下胸前的掛墜,略微有些不舍,但見到顧雪期待的模樣,心中的那點不舍也漸漸淡去了,他微笑著握住顧雪的手,眼神裏滿是寵溺:“你喜歡的話,就去做吧。”
聽了這話,顧雪立刻抱住隋昀,欣喜地蹭了蹭:“老公,你真好。”
第二天,顧雪帶隋昀去了她之前來過的那片樹林,他們在林中選了個地方,把裝有手鐲和掛墜的瓷罐埋了,然後,在旁邊栽下了一株樹苗。
做完這些後,顧雪依然有些忐忑,太多的“不確定”令她惴惴不安,心神不寧,她不能確定,是否這麽做了,她就可以留在這個時空裏,不用再迴民國了,她也不確定,沒了手鐲,是否也就沒了預見未來的能力。
就在她思索之時,眼前卻再次出現了幻象,顧雪看見,自己躺在產科病房裏,懷裏還抱著個嬰兒,隋昀就坐在床邊,無比溫柔地望著她和孩子。
雖然,幻象隻持續了短短一秒,卻包含了不少信息。顧雪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了。看來,就算沒了手鐲,她依然可以預見未來,而更為重要的是,剛才的幻象無疑說明了,她會繼續留在這裏,與隋昀生兒育女,幸福地生活下去。
顧雪狂喜不已,一把抱住隋昀就吻了上去,隋昀還沒反應過來,嘴唇就已經被人封住了。
樹影之中,兩人緊緊擁抱在了一起,顧雪摟著隋昀的脖子,細細品味著唇上的溫熱與柔滑,隋昀輕輕撬開她的貝齒,將舌頭探了進去,使得這個吻變得越發深入。
返迴溫家的途中,經過了一座公園,隋昀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衝顧雪說道:“這個時間,爺爺應該會在公園裏下棋,我們去看看他吧。”
顧雪答了聲“好”,便和隋昀一起下了車。兩人在湖邊的涼亭裏看見了溫廷書,此時,他正在和另一位老人下棋,見孫子和孫媳來了,溫廷書的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阿昀,小雪,你們怎麽來了?”
顧雪跑過去,親熱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正好路過,就進來看您下棋了。”
視線往石桌對麵瞥去,顧雪看見了正在與溫廷書對弈的老人,那人滿頭白發,臉上布滿了皺紋,看上去年事已高,不過,精神倒是很不錯。
但不知怎的,顧雪總覺得這人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見過,於是,她忍不住搭訕道:“爺爺,您經常來這兒下棋嗎?”
老人聞言,抬起一雙渾濁老眼,看向了顧雪:“嗯,我經常會來這邊轉轉,看見有人下棋,就坐下來下幾盤。”
老人一麵說著,一麵打量著顧雪,打量了一陣後,他笑著轉向了溫廷書:“老溫,你這位孫媳婦不錯,眉清目秀,雙眼炯炯,鼻梁挺直,朱唇皓齒,有旺夫之相啊。”
溫廷書聽後,隻是淺淺一笑,顧雪的心裏卻是一驚,這人說話的語氣和腔調如此熟悉,難道他是……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師父,該迴家吃飯了。”
顧雪循聲望去,隻見一位耄耋老人正朝這邊走來,石桌旁的老人也迴過頭,朝來人看了一眼:“阿逸,現在幾點了?”
“快12點了。”被喚作阿逸的人走進了涼亭,伸手扶起了石桌旁的老人,就在兩人打算轉身離開時,顧雪騰地站了起來:“爺爺,您明天還來嗎?”
老人迴過頭,衝顧雪和藹一笑:“來啊,我每天都來這邊晨練,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顧雪。”
“顧雪,顧雪……”老人口中喃喃,似是感慨地看向了阿逸:“這丫頭的名字和你小師妹一樣,唉,隻可惜啊,你那小師妹走得太早了。”
老人一麵歎息著,一麵在阿逸的攙扶下走出了涼亭。
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顧雪卻忍不住笑了。她沒想到,竟會在這裏見到自己的師父和師兄,算算年紀,她的師父都快100歲了,居然還那麽健康,居然還能被她遇見,這真是天大的驚喜。
因為不能迴民國與師父相見而存著的一絲遺憾,在這一刻煙消雲散,此刻顧雪的心中隻有滿滿的幸福。她越想越開心,嘴角的笑意也越發明顯,隋昀湊過去,揉了揉她的頭發:“什麽事這麽開興?”
顧雪仰起臉,衝他甜甜一笑:“隋昀,我覺得,我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愛人,親人,師父,師兄……所有愛自己和自己愛的人全都在身邊,這對顧雪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隋昀湊過去,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我會讓你一直幸福下去。”
顧雪依偎在隋昀懷裏,笑得無比燦爛,沒錯,我們會一直幸福下去。
顧雪嗯了一聲,慢慢地往隋昀懷裏偎去,隋昀一手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摸上了她的小腹,顧雪沒吭聲,就這樣任由他摸著,但漸漸的,她發覺有點不對勁,隋昀目光專注,動作輕柔,那模樣儼然就是在撫摸腹中的胎兒。
顧雪有些好笑,輕輕拍開了他的手:“哪有這麽快懷孕?”
隋昀還想再摸,聽了這話,訕訕地收了手,他笑了笑,在顧雪臉頰上落下一吻,柔聲說道:“該起床了,待會兒還要去看你爸媽呢。”
吃完早飯,顧雪和隋昀匆匆出了門,在後備箱裏放好禮品後,隋昀重新坐迴到了駕駛座上,他拉過安全帶,不緊不慢地係上,嘴裏嘀咕著:“給你爸媽帶的東西好像太少了,要不待會兒再買點什麽。”
顧雪笑眯眯地湊了過去:“不用了,我爸我媽見到你就已經很高興了,不用再買禮物了。”
她這話倒是沒有半點討好的意思,純粹是在陳述事實,如今,顧誌偉和於芝蘭對自家這位女婿是滿意得不得了,見到他,甚至比見到顧雪這個閨女還要高興。
隋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緩緩發動了汽車。
汽車駛出了院門,朝著公路的方向疾馳而去,這時,後視鏡裏出現了一個婦人的身影,那人上身穿了件白襯衫,下身是一條樸素的直筒褲,正急急地朝著車子追來。
隋昀皺了皺眉,將車停了下來,婦人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車門邊,大口喘息了一陣後,她微笑著開了口:“阿昀,好巧啊。”
隋昀望著她,嘴角浮起似有似無的譏誚,一大早,就堵在溫家大門外,還真是很巧呢!
他懶得跟她多廢話,開門見山地說道:“林阿姨,你找我有事嗎?”
或許是被他冷漠的態度弄得有些尷尬,林欣妍輕咳了一聲,憂傷地垂下了眼:“也沒什麽事,我就是想來看看你,阿昀,你過得好嗎?”
“我過得很好。”隋昀語氣淡淡,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那就好。”林欣妍的眼眶忽地紅了,目中隱隱泛著水光:“以前是我對不起你,阿昀,你不要再怪我了好嗎?”
“我沒有怪你。”
隋昀幹脆的迴答,使得林欣妍原本準備好的煽情話頓時沒了用武之地,她用袖口拭了拭眼睛,拭去了並不存在的淚水,然後哽咽著說道:“那就好,我真怕你會恨我一輩子。”
隋昀有點受不了她的惺惺作態,不耐煩地揉了揉太陽穴:“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林欣妍猶豫了片刻,怯生生地答道:“阿昀,你能借我點錢嗎?”
聽到這話,副駕駛座上的顧雪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總算是扯到正題上了!看著林欣妍在那兒又是抹淚,又是悲傷地演了一通,直看得顧雪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此刻,對方終於說出了來意,反倒令人感到輕鬆了。
隋昀盯了林欣妍一陣,最終還是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支票簿:“你想要多少?”
林欣妍沒有直接迴答,她垂下眼瞼,可憐兮兮地盯著自己的腳尖:“我目前在外麵租房,房租早就到期了,房東已經催了我好幾次了,家裏的電器也壞了,需要買新的,還有我這雙鞋也該換了。”
她的目光順著自己腳上那雙舊皮鞋來迴掃視著,然而,車廂內的兩人對她的鞋子毫無興趣,視線壓根沒往下瞟。
隋昀提起筆,刷刷刷地寫了一會兒,隨後,撕下一張支票往車窗外遞了出去:“這些夠了吧?”
林欣妍看了眼支票的數額,臉上的愁容立刻消失了,她迅速接過支票,笑得無比歡快:“夠了。”
顧雪安靜地坐在車裏,從頭至尾都沒有說一句話,她雖然了解林欣妍的品性,但這人畢竟是隋昀的生母,顧雪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求對方拿了錢以後,別再來騷擾他們了。
打發走了林欣妍,隋昀再次發動了汽車。抵達顧家時,大約是上午10點左右,兩人在顧家吃了午飯,又陪顧誌偉和於芝蘭說了一會兒話,一直到下午3點,才離開顧家。
隋昀沒有立即迴溫家,他載著顧雪在街上兜了一陣,逛了幾家商場,買了些東西,隨後又走進了一家法式西餐廳。這家餐廳隋昀並不陌生,剛來海市那會兒,他曾在這裏當過一段時間服務員,因為溫玟軒的那塊手表,他被這裏的經理解雇了。
一位高個子服務員,將兩人領到了臨窗的一張空桌旁,待客人落座後,這名服務員恭恭敬敬地遞上了菜單,從他打量的目光中,隋昀知道,對方肯定認出了自己,他如今是個明星,又被曝出了溫家長孫的身份,知曉他的人自然不少。
好在隋昀已經習慣了旁人的注視,他不動聲色地接過菜單,隨意點了幾樣吃的,然後,十分自若地將菜單還了迴去。
菜很快就上齊了,顧雪和隋昀正埋頭享用著晚餐,這時,忽然走過來一個胖乎乎的男人,那人剛一走到餐桌邊,便客氣地喚道:“溫少爺。”
隋昀抬起頭,看見蘇經理正一臉諂笑地望著自己,他愣了一下,半晌後才反應過來,對方口中的“溫少爺”原來是在叫自己。
見對方良久不吱聲,蘇經理連忙又討好道:“溫少爺,您下次來的時候,可以提前打個電話過來,我好為您準備我們這裏的特色菜品。”
隋昀淺淺一笑:“蘇經理,你不用這麽客氣,我對吃的方麵不太講究,沒必要搞得這麽隆重。”
他這話是在委婉地提醒對方:我可不是溫文軒,不吃你這一套,你還是把這溜須拍馬的功夫用在別人身上吧。
蘇經理有些尷尬,但也隻尷尬了幾秒,便又再次堆起了諂笑:“您說的對,還是隨意點好,溫少爺,這頓飯算我的,就當是我祝賀您新婚之喜。”
沒等隋昀答話,他又衝一旁的服務員吩咐道:“這桌算在我賬上。”
或許是不想給隋昀拒絕的機會,蘇經理說完這話,便匆匆地告辭了。
“這人很懂得見風使舵,他當初可沒少拍溫玟軒的馬屁,如今知道了你的身份,連忙又掉轉頭來討好你。”望著蘇經理遠去的背影,顧雪忍不住感慨。
隋昀也在望著漸行漸遠的蘇經理,望著望著,他的目光忽然一滯,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顧雪見他神色異樣,也不由地迴頭望去。
與他倆相隔三、四桌的位置,坐著一男一女,男的約莫20歲出頭,眉目清秀,長相俊朗,正含情脈脈地望著桌對麵的人,而坐在他麵前的女子,卻是隋昀和顧雪都認識的熟人——林欣妍。
不同於早上時的樸素無華,此刻的林欣妍可謂明豔動人,她穿著一身華美的長裙,長發綰成了一個精致的發髻,雖然已經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紀,卻依然掩不住她骨子裏的那份嫵媚。
一名服務生走過來,習慣性地將賬單遞給男方,然而賬單才遞到一半,就被林欣妍一把搶了過去。
林欣妍拿過賬單看了一眼,很自然地打開手提包,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了服務員。這裏是高檔餐廳,消費水平自然不會低,或許在旁人看來,林欣妍是個頗有身份的富婆,而她與麵前這個年紀與她兒子相仿的男子是什麽關係,就十分引人遐想了。
“嗬,她可真行,早晨剛問兒子要了錢,晚上就出來約會小白臉了。”顧雪忍不住譏諷了一句,可話剛出口,她就有點後悔了,不管怎麽說,林欣妍總歸是隋昀的生母,自己這樣毫無顧忌地嘲諷,隋昀會不會覺得難堪?
想到這兒,顧雪下意識地瞟向了隋昀,隋昀還在盯著那兩人看,臉上的神色從一開始的驚訝,漸漸轉為了平和,直到林欣妍結完賬,帶著那個小白臉走出了餐廳,隋昀的神色已經完全變成了漠然,他緩緩收迴了目光,衝顧雪淡淡說道:“我們走吧。”
原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然而,大約過了一周,林欣妍卻再次找上了門。
手機響起的時候,隋昀正坐在顧雪的辦公室裏,他瞥了眼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十分利落地按下了掛斷鍵。
顧雪朝他傾了傾身子,低聲問道:“誰打來的?”
“林欣妍。”說完這三個字,隋昀重新把手機放迴了衣兜。
傍晚時分,隋昀和顧雪一起離開了公司,車子剛駛出車庫,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越恆大廈外徘徊,隋昀盯著那人看了一會兒,猶豫片刻後,還是放緩了車速。
很快,林欣妍的身影就已經近在咫尺,此刻的她,又恢複了一身樸素的裝扮,全然沒有了那晚的明豔動人,她微微俯下身,怯怯地望向車內的隋昀:“阿昀,你現在有空嗎?我想和你談談。”
“上車吧。”隋昀沒有看她,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林欣妍拉開後座車門,快速坐了進去,隨著關門聲響起,汽車再次駛動起來,車廂裏異常安靜,坐在前排的兩個人全都板著臉不吭聲,林欣妍瞥了眼後視鏡裏的自己,訥訥地說道:“阿昀,你能再借我點錢嗎?”
隋昀淡漠的聲音從前麵傳了過來:“上次給你的錢,這麽快就用完了?”
林欣妍低眉斂目,一副怯懦的模樣:“我前幾天,生了場病,花了一大筆醫藥費,那些錢也用得差不多了。”
“你得了什麽病?”隋昀將車駛入一條幽靜的小馬路,靠邊停了下來,他迴過頭,目光冷冷地看向林欣妍:“一下子用了那麽多錢,看樣子,病得不輕啊。”
林欣妍尷尬地笑笑:“前段時間,心髒不太舒服。”
隋昀依然盯著她:“心髒病可不是小事,我還是陪你去醫院裏好好檢查一下吧。”
林欣妍的身體向來很好,哪有什麽心髒病?聽隋昀說要帶她去醫院,連忙拒絕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全好了,不用去醫院了。”
她頓了頓,臉上浮起一抹惆悵:“不過,這麽病了一場之後,現在手頭又有點緊了。”
這時,顧雪忽然迴過頭,冷不丁地插了一句:“林阿姨,你整天待在家裏不悶嗎?要不,我給你介紹份工作吧,有了固定的收入,經濟上也就寬裕了。”
林欣妍怔了怔,隨即歎了口氣:“我也想找份工作,可我這身體……”
顧雪疑惑地眨了眨眼:“誒?你剛才不是說身體已經全好了嗎?”
林欣妍被她這話噎了一下,表情有點尷尬:“病是已經好了,可身子還是很虛,幹不了重活。“
“這你不必擔心,不會叫你幹重活的。”顧雪衝她笑了笑:“我朋友的公司正在招文員,月薪3000,隻要坐在辦公室裏打打電腦就行了,林阿姨,你年紀不小了,又沒有多少工作經驗,能找到這樣一份工作已經很不錯了,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
月薪才3000塊,還要一天8小時都困在公司裏?林欣妍忿忿地想著:這倆小兔崽子,想用這麽一份工作就把我給打發了?沒門!
林欣妍算是明白了,就算她再怎麽裝可憐,也博不到隋昀的半點同情,於是,索性也不裝了,她收斂了笑容,狠狠瞪向了隋昀:“阿昀,我可是你的親媽,你就這麽對我?”
“親媽?”隋昀差點嗤笑出聲:“你有養過我嗎?”
一句話使得林欣妍頓時啞然,愣了幾秒後,她忽然怒了:“混小子,你這是要跟我算賬咯?是,我是沒養過你,但我畢竟生下了你,要是沒有我,哪來的你?當初我把你送了人,是我不對,我也很內疚,所以,後來才會把真相告訴你,要是我把那件事爛在肚子裏不說,你哪會這麽順利地迴到溫家?”
“你生下我,隻是想要挾我爸爸,你告訴我真相,為的是利用我向溫家要錢,自始至終,你的眼裏都隻有你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我。”隋昀麵無表情地說著,聲音裏不帶一絲溫度。
林欣妍氣得滿臉通紅,一時間,卻也想不出反駁的話,顧雪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說道:“林欣妍,我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上次借你的錢,也不用你還了,就當是你十月懷胎生下隋昀的辛苦費,以後,隋昀和你就算是兩清了,你別再來找我們了。”
林欣妍立刻瞪起了眼:“什麽叫兩清?我可是隋昀的媽媽,你的婆婆,怎麽可能說斷就斷?”
“怎麽?你還不服氣?”顧雪譏誚地挑了挑眉:“你要是覺得不服氣,咱們可以去找溫爺爺評評理。”
聽到顧雪搬出了溫老爺子,林欣妍頓時有點泄氣了,溫家人如今對她恨之入骨,對方不來找她的麻煩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她哪敢去找溫廷書評理?
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林欣妍瞪了兩人一眼,罵了一句“算你們狠”,然後,氣憤地下了車。
等她走遠後,顧雪輕聲嘟囔道:“她要是真的窮困潦倒,我倒也不反對你幫她,可她從你這兒拿了錢,轉眼就揮霍一空,還在外麵包養小白臉,我實在是氣不過。”
隋昀握住顧雪的手,輕輕捏了捏:“我以後不會再見她了。”
說完這話,他略微直了直身子,重新發動了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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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顧雪、隋昀都在忙著越恆與溫影合並的事,就連度蜜月都抽不出時間,忙活了一陣後,總算得了些空閑,於是,他倆便討論起了蜜月旅行。
“不如就去普吉島吧,我喜歡那裏的景色。”顧雪合上旅遊手冊,征詢似地望向隋昀。
“好,那就這樣定了。”隋昀自然沒意見,隻要愛妻高興就好。
顧雪微笑著朝隋昀靠去,頭剛靠上對方的肩頭,她的眼前忽然出現了幻象。和前幾次不同,這一次,她看到的不是將來的片段,卻是過去的景象。
有軌電車哐啷哐啷地行駛在馬路上,時不時地有身著長衫、旗袍的路人從身旁經過,這些顯然不是現代的街景,而是民國時的景象。
顧雪十分詫異,自己怎麽會看見這些?她還沒弄明白這是怎麽迴事,民國的幻象卻再一次出現了。當天夜裏,她做了個奇怪的夢,說這個夢奇怪,不是因為它荒誕無稽,恰恰相反,這個夢很真實,真實得幾乎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睡夢中,顧雪仿佛重新迴到了民國,望著那些曾經無比熟悉的事物,她卻感到了陌生與恐懼,隨著恐懼感加劇,她的心越跳越快,終於,她大叫一聲,猛然驚醒了過來。
顧雪從床上坐起,背脊和額頭已經滲出了冷汗,她也顧不得去擦,隻是愣愣地坐在那兒喘息。隋昀剛一擰開床頭燈,就看見顧雪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他連忙起身攬住了她的腰:“怎麽了?做惡夢了?”
顧雪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她剛才做的算不上是惡夢,卻比惡夢更加可怕,因為她隱隱感到,那是她即將穿越迴民國的先兆。
是啊,的確有這種可能。
越恆和溫影合並後,顧雪依然是公司裏的一把手,顧家的生意也因著溫顧兩家聯姻而越做越大,顧雪早已達到了重振家業的目標,此時,也該是她返迴民國的時候了,然而,如今的顧雪卻不想迴去了。
一想到要離開隋昀,顧雪就很害怕,臉色霎時變得慘白。隋昀擁著她躺迴床上,安撫似地拍著她的背:“睡吧。”
顧雪卻沒有睡意,她窩在隋昀懷裏,睜著大眼睛,低喃著:“隋昀,我害怕。”
“別怕,夢都是假的,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忘了。”隋昀聲音輕柔,就跟在哄小孩似的。
“我怕我這麽一睡,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怎麽會呢?”隋昀低頭,親了親顧雪的發頂:“別亂想了,乖,快點睡吧。”
顧雪歎了口氣,剛想閉上眼睛,卻不經意地瞥見了腕上的銀手鐲,她的心裏忽然一動,如果是這隻鐲子把她從民國帶到了現代,那麽,想要重迴民國,勢必也要借助鐲子的力量,要是她把鐲子摘下來,甚至把它埋了,那她是不是就不用迴民國了?
起初,這個念頭隻在她腦中轉了一下,然而,在連續三晚都夢見了民國之後,她終於決定要試一試。
行駛了三四個小時後,車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蕪,顧雪在一片樹林外停了車,然後,捧著隻瓷罐走入了那片林子,她每走一段路,都會在臨近的樹木上做上標記,這樣走了十幾米後,她緩緩駐了足。
顧雪從挎包裏拿出一把迷你鏟子,就地挖起了土,直到挖出了一個半米深的土坑,她才放下鏟子,將帶來的瓷罐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瓷罐裏裝的自然就是那隻銀手鐲,顧雪不知道,埋了鐲子以後,她是否就能永遠留在這個時空裏,但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顧雪埋好瓷罐,又在填平的土坑上麵做了個記號,隨後,便起身離開了。
之後的兩天裏,顧雪沒再做奇怪的夢,也沒見到與民國有關的幻象,似乎一切又恢複了平靜,顧雪也漸漸安下了心,可到了第三天,卻發生了件叫人意想不到的事。
這天晚上,隋昀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他一麵擦著頭發,一麵說著:“小雪,你的手鐲。”
“我的手鐲?”顧雪疑惑地嘟囔著,說話間,她已經看見了隋昀手裏捏著的銀手鐲,登時便是一愣。
隋昀並未察覺她的異樣,自顧自地走過去,將鐲子交到了顧雪手裏:“你把它落在浴室裏了,我剛才看見,就替你拿了過來。”
顧雪握著鐲子,愣愣地打量了好一陣,沒錯呀,這就是她的鐲子,可是,她明明把它埋了,怎麽會在這裏?難道,它還會自己跑迴來?
從眼前的情形來看,這鐲子還真的會自己迴來,可顧雪偏就不信這個邪,她又接連丟了兩迴鐲子,但無論她丟得多遠,埋得多深,沒過幾天它就又迴來了,而且,每次都是隋昀第一個發現的。
次數一多,就連隋昀也覺出了不對勁,他第三次把手鐲還給顧雪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怎麽了?這幾天總是把手鐲落下,我記得,你以前天天戴著它,從不離身的。”
顧雪苦笑,她沒法和隋昀解釋,隻好無奈地望著他,望著望著,她的視線移到了對方脖子上的掛墜,漸漸地,顧雪醒悟了過來。既然手鐲可以感應到掛墜,那它是不是也能尋著掛墜找迴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光把手鐲丟了是沒用的,得把掛墜和手鐲一起埋了才行。
顧雪緊緊盯著那串掛墜,大腦飛速運轉,權衡著丟掉掛墜所帶來的利弊。如果沒了掛墜,隋昀自然沒法再演戲了,不過,這不是什麽大問題,反正,隋昀已經轉型為了影視公司老板,他以後還將接管溫氏集團,退出演藝圈是早晚的事,所以,有沒有掛墜對他的影響並不大。
不過,掛墜有時會發紅光,使得佩戴的人情緒失控,這倒是挺叫人傷腦筋的,有手鐲在,還能製住那紅光,要是沒了手鐲,那可就麻煩了。
這樣想著,顧雪覺得,還是讓掛墜和手鐲一塊兒埋了比較好。
“你過來。”顧雪朝隋昀莞爾一笑,拍了拍沙發,示意對方過去坐。
隋昀上前幾步,坐到顧雪的身邊,很自然地摟住了她的腰,顧雪抬起手,狀似隨意地在他身上輕撫,撫著撫著,她摸向了對方脖子上的掛墜,嘴裏喃喃地說著:“你很喜歡這串掛墜嗎?”
隋昀嗯了一聲,並沒有太在意,顧雪把掛墜捏在手裏,輕輕摩挲了幾下:“說起來,這東西還是咱倆的媒人呢。”
當初在衡市時,顧雪按照手鐲的指引,躲進了隋昀家的後院,要不是因為掛墜在隋昀身上,手鐲也不會把顧雪引去那裏,要是顧雪沒有踏入那條巷子,她也不會和隋昀再次相遇,那麽,也許就沒有後來的相識與相愛了。
所以,從這點來說,掛墜算得上是他倆的媒人。
不過,隋昀並不知道這些,他隻是笑了笑,隨口附和道:“所以,我才一直戴著它。”
沉默了片刻後,顧雪好似想到了什麽,騰地坐直了身子:“我想把你的掛墜和我的手鐲一塊兒埋了,然後,在旁邊種一顆小樹苗,等我們老了,樹苗也長成了參天大樹,到那時,我們再去把東西挖出來,這樣一定會很有趣吧?”
顧雪的聲音透著雀躍,眼神裏也閃著希冀,她極力做出興奮的樣子,好讓對方相信自己的話,她沒法跟隋昀解釋這一切,更不能說她是穿越來的,所以,隻能拋出這種聽似浪漫,實則無聊的理由。
隋昀摸了下胸前的掛墜,略微有些不舍,但見到顧雪期待的模樣,心中的那點不舍也漸漸淡去了,他微笑著握住顧雪的手,眼神裏滿是寵溺:“你喜歡的話,就去做吧。”
聽了這話,顧雪立刻抱住隋昀,欣喜地蹭了蹭:“老公,你真好。”
第二天,顧雪帶隋昀去了她之前來過的那片樹林,他們在林中選了個地方,把裝有手鐲和掛墜的瓷罐埋了,然後,在旁邊栽下了一株樹苗。
做完這些後,顧雪依然有些忐忑,太多的“不確定”令她惴惴不安,心神不寧,她不能確定,是否這麽做了,她就可以留在這個時空裏,不用再迴民國了,她也不確定,沒了手鐲,是否也就沒了預見未來的能力。
就在她思索之時,眼前卻再次出現了幻象,顧雪看見,自己躺在產科病房裏,懷裏還抱著個嬰兒,隋昀就坐在床邊,無比溫柔地望著她和孩子。
雖然,幻象隻持續了短短一秒,卻包含了不少信息。顧雪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了。看來,就算沒了手鐲,她依然可以預見未來,而更為重要的是,剛才的幻象無疑說明了,她會繼續留在這裏,與隋昀生兒育女,幸福地生活下去。
顧雪狂喜不已,一把抱住隋昀就吻了上去,隋昀還沒反應過來,嘴唇就已經被人封住了。
樹影之中,兩人緊緊擁抱在了一起,顧雪摟著隋昀的脖子,細細品味著唇上的溫熱與柔滑,隋昀輕輕撬開她的貝齒,將舌頭探了進去,使得這個吻變得越發深入。
返迴溫家的途中,經過了一座公園,隋昀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衝顧雪說道:“這個時間,爺爺應該會在公園裏下棋,我們去看看他吧。”
顧雪答了聲“好”,便和隋昀一起下了車。兩人在湖邊的涼亭裏看見了溫廷書,此時,他正在和另一位老人下棋,見孫子和孫媳來了,溫廷書的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阿昀,小雪,你們怎麽來了?”
顧雪跑過去,親熱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正好路過,就進來看您下棋了。”
視線往石桌對麵瞥去,顧雪看見了正在與溫廷書對弈的老人,那人滿頭白發,臉上布滿了皺紋,看上去年事已高,不過,精神倒是很不錯。
但不知怎的,顧雪總覺得這人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見過,於是,她忍不住搭訕道:“爺爺,您經常來這兒下棋嗎?”
老人聞言,抬起一雙渾濁老眼,看向了顧雪:“嗯,我經常會來這邊轉轉,看見有人下棋,就坐下來下幾盤。”
老人一麵說著,一麵打量著顧雪,打量了一陣後,他笑著轉向了溫廷書:“老溫,你這位孫媳婦不錯,眉清目秀,雙眼炯炯,鼻梁挺直,朱唇皓齒,有旺夫之相啊。”
溫廷書聽後,隻是淺淺一笑,顧雪的心裏卻是一驚,這人說話的語氣和腔調如此熟悉,難道他是……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師父,該迴家吃飯了。”
顧雪循聲望去,隻見一位耄耋老人正朝這邊走來,石桌旁的老人也迴過頭,朝來人看了一眼:“阿逸,現在幾點了?”
“快12點了。”被喚作阿逸的人走進了涼亭,伸手扶起了石桌旁的老人,就在兩人打算轉身離開時,顧雪騰地站了起來:“爺爺,您明天還來嗎?”
老人迴過頭,衝顧雪和藹一笑:“來啊,我每天都來這邊晨練,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顧雪。”
“顧雪,顧雪……”老人口中喃喃,似是感慨地看向了阿逸:“這丫頭的名字和你小師妹一樣,唉,隻可惜啊,你那小師妹走得太早了。”
老人一麵歎息著,一麵在阿逸的攙扶下走出了涼亭。
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顧雪卻忍不住笑了。她沒想到,竟會在這裏見到自己的師父和師兄,算算年紀,她的師父都快100歲了,居然還那麽健康,居然還能被她遇見,這真是天大的驚喜。
因為不能迴民國與師父相見而存著的一絲遺憾,在這一刻煙消雲散,此刻顧雪的心中隻有滿滿的幸福。她越想越開心,嘴角的笑意也越發明顯,隋昀湊過去,揉了揉她的頭發:“什麽事這麽開興?”
顧雪仰起臉,衝他甜甜一笑:“隋昀,我覺得,我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愛人,親人,師父,師兄……所有愛自己和自己愛的人全都在身邊,這對顧雪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隋昀湊過去,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我會讓你一直幸福下去。”
顧雪依偎在隋昀懷裏,笑得無比燦爛,沒錯,我們會一直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