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車徐徐駛入顧家宅院,顧雪搖下車窗,好奇地四下張望著。


    車窗外是一派花木扶疏的景象。成片的紫薇圍繞著青石小徑,紅彤彤的燦若朝霞。草坪邊緣的木芙蓉開出了兩種顏色的花,白花純潔似雪,粉花清麗淡雅。不遠處的灌木叢裏,幾簇歐丁香開得正盛,紫紅的花瓣隨風搖曳,甚是明豔動人。


    車子沿小徑一路前行,繞過大半個庭院後,緩緩停了下來。


    顧雪略一抬眼,望見不遠處佇立著一棟三層小樓。那是一棟洋房,褐色的斜屋頂,米黃色的外牆,門窗全是圓弧形的,看起來,頗有幾分歐式風情。


    “到家了。”於芝蘭湊近女兒身邊,輕聲問道:“還記得這裏嗎?”


    顧雪扭頭瞥了她一眼,雖然沒有做聲,但那茫然的眼神卻已透露了一切,於芝蘭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下車吧。”


    司機從車上下來,繞到後座替兩人開門,一位老保姆連忙上前,攙扶著太太、小姐下了車。


    主仆三人沿門廊進入了客廳,又順著雕花木樓梯上到了二樓。二樓總共五間房,顧雪住的是中間的屋子,她的臥室朝南,光線充沛,寬敞明亮,陽台外就是花園,隱約還能嗅到縷縷花香。


    “你剛出院,要多注意休息,什麽都別想了,先養好身子再說。”


    於芝蘭將女兒領進屋,囑咐了幾句,便準備離開了,臨出門前,忽然聽見顧雪開了口:“媽,下樓的時候要當心,一定要抓緊扶手。”


    於芝蘭笑著點點頭,帶著保姆出了臥室,輕輕合上了門。


    房門掩上的一瞬,她臉上的笑意即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麵愁容。


    下個月十號,就是顧雪與溫家長孫溫玟軒訂婚的日子,可女兒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車禍,居然還失憶了,一想到這些,於芝蘭就感到心煩意亂。


    能和溫家攀上親,是他們顧家的福分,若是對方因此而提出退婚,那該怎麽辦?


    權衡再三,於芝蘭終於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溫家人知道小雪失憶的事。


    她瞥了眼身旁的保姆,正色道:“李嫂,小姐已經沒事了,再休息一段時間就能康複了,要是有人問起小姐的情況,你知道該怎麽說了吧?”


    李嫂是個聰明人,一聽這話,便明白了太太的意思,她趕緊賠笑道:“太太,您放心,我心裏有數,知道該怎麽說。”


    於芝蘭嗯了一聲,繼續順著樓梯往下走,走到一半,前方忽然躥出一條哈士奇,蹦蹦跳跳地朝她撲了上來。


    於芝蘭這一路都在想著心事,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家的寵物狗已經撲到了近前,她心中一驚,腳步趔趄了一下,險些摔下樓梯,好在她拉住了扶手,這才得以逃過一劫。而那條哈士奇則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歡快地從她身邊掠過,一溜煙躥上了二樓。


    李嫂見狀,趕緊上前扶住了太太,於芝蘭顫巍巍地站直身子,額頭上卻已驚出了冷汗。


    剛才真的好險。幸虧聽了小雪的話,事先抓緊了扶手,要不然,非得摔出個好歹不可!


    她正暗自慶幸著,外頭的傭人突然跑了進來,急匆匆地告訴她溫少爺來了,於芝蘭聞言,立刻忙活了起來,她又是吩咐下人準備茶水和點心,又是派人去通知臥房內的小姐,全然一副貴客臨門的架勢。


    被傭人喊下樓的時候,顧雪正在和那條哈士奇玩耍,她不情不願地出了臥室,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於芝蘭的身邊坐著一個男人,那人約莫二十多歲,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西裝,儀表堂堂,氣質儒雅。


    見顧雪下來了,溫玟軒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小雪,身體好點了嗎?”


    “已經好多了。”


    顧雪眼前的這個人,是溫家老爺子的長孫,也是她的未婚夫。


    溫顧兩家是世交,顧雪的爺爺在世時,和溫家老爺子的關係很好,顧雪還沒出生,就與溫玟軒定了娃娃親,當然,那隻是兩位老爺子隨口說說的玩笑話,兩家人正式決定聯姻,是最近這一兩個月裏的事。


    顧雪出車禍的那段時間,溫玟軒曾來醫院看過她幾次,於芝蘭怕他察覺出小雪的異樣,所以,每次都隻是客套幾句,就匆匆把人打發走了。


    今天,算是車禍之後,顧雪與溫玟軒的第一次對話。


    “小雪,玟軒,有什麽話坐下來說吧。”於芝蘭笑著招唿兩人過去坐。


    溫玟軒答應了一聲,隨即摟住了顧雪的肩,帶著她往客廳中央走去。


    行至半路,顧雪猛地停下了腳步,因為就在此刻,她的眼前忽然浮現了一副虛幻的畫麵。


    她看到,畫麵中的自己正半躺在床上,眼圈微紅,像是剛剛哭過。床頭的牆上掛著一副婚紗照,照片中的新郎是溫玟軒,而那位新娘正是顧雪。


    這時,房門忽然打開了,溫玟軒從外頭走進來,他剛一進門,就對著床上人一通謾罵,甚至,還動手扇了顧雪一巴掌。


    打完了,似乎還不解氣,溫玟軒再次破口大罵:“成天板著張臭臉給誰看?我就算養條狗,至少還知道衝我搖搖尾巴,養你這種賤-人,還不如養條狗。”


    “小雪,小雪……”耳邊傳來一陣輕喚,將顧雪從幻象中拉迴到了現實,虛幻的場景漸漸消散,眼前再次出現男人溫和的麵龐。


    溫玟軒微側著頭,一雙丹鳳眼略略垂下,目光飽含著溫柔,然而,就算此刻的他再怎麽溫柔,都已無法改變他在顧雪心目中渣男的形象。


    顧雪向後退了幾步,刻意和身旁的男人保持距離,溫玟軒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柔聲問道:“怎麽了?”


    顧雪勾了勾唇,勉強擠出一抹笑,“我不太舒服,想迴房休息。”


    溫玟軒見顧雪臉色不好,當真以為她身體不適,便湊近了一些,頗為貼心地握住了對方的手,“那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顧雪將手抽了迴來,不溫不火地答道:“我不喜歡外人進我的房間。”


    聽了這話,溫玟軒和於芝蘭同時一怔,片刻的靜默後,於芝蘭站起身,沉著一張臉開了口:“你這孩子怎麽迴事?玟軒怎麽就成外人了?”


    責備完了女兒,於芝蘭又看向了自己的準女婿,“玟軒啊,小雪剛出院,估計是累了,所以心情不好,你別往心裏去。”


    溫玟軒完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他笑了笑,很是善解人意地替顧雪說起了話,“於阿姨,您別怪小雪了,我看她臉色不太好,應該是昨晚沒睡好吧,您就先讓她迴房休息吧。”


    於芝蘭點點頭,衝身旁的女傭吩咐道:“小娟,你送小姐迴房。”


    小娟是個二十來歲的丫頭,她見太太生氣了,趕緊上前拉了拉小姐,顧雪也不再言語,乖乖跟著小娟上了樓。


    迴到臥室後,顧雪背靠著房門站了很久。


    過道旁立著一麵穿衣鏡,顧雪略微側過臉,就看見了鏡子裏的女孩。女孩麵容姣好,杏臉桃腮,唇紅齒白,一雙大而圓的眼睛似泉水般清澈,又似星辰般明亮,然而,她的眉尖卻不經意地蹙起,似乎有許多心事。


    望著鏡中的自己,顧雪隻覺得陌生與不可思議。


    她自小跟隨師父混跡江湖,靠給人算命為生,她師父就是個到處忽悠人的大神棍,而她則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神棍。


    隻是,顧神棍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會穿越,她竟然從民國穿越到了2010年,成了越恆影業公司老總的獨生女。


    前一刻,還隻是個民國小神棍,下一秒,就成了現代大小姐,這種事不管擱在誰身上,都會感到難以置信。


    兩個女孩同樣都叫“顧雪”,卻有著雲泥之別。顧家小姐,無論是家世,還是相貌,都遠遠勝過神棍顧雪,然而,顧神棍卻沒有因為擁有了美貌和千金小姐的身份而感到欣喜,相反,她並不願在此久留。


    民國雖然稱不上是什麽好時代,但至少,那裏有自己的師父,有疼愛她的師兄師姐,總好過獨自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裏,舉目無親,孤獨無依。


    她想迴去,很想很想迴去!


    但顧雪知道,想要迴去可沒那麽容易,她必須先完成一件事。


    她成為顧家小姐的那天,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剛好出了車禍,於是,顧神棍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她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圍在她身邊的那些人是誰,但她卻很清楚,自己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重振家業”這四個字,是在她穿越的那一瞬,被灌輸進大腦的信息,她清楚地意識到,“重振家業”就是她此行的目的,隻有完成了這項使命,她才有可能重迴民國,與親人團聚。


    但對如今的顧雪來說,這簡直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連影視公司是做什麽的,都還沒弄明白,又怎麽可能使一家瀕臨倒閉的公司起死迴生?


    不過,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因為她發現,自己似乎可以預見未來。


    第一次發現自己有這種能力,是在她住院期間。有天上午,她的眼前忽然閃過一個畫麵:隔壁床位上的病人在衛生間裏摔了一跤。顧雪當時並沒有在意,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就在當天晚上,那位病人竟真的在上廁所時滑倒,摔斷了腿骨。


    第二次,是在出院迴家的路上,她預見到,於芝蘭被一條哈士奇撲倒,連人帶狗一同滾下了樓梯。所以,她才會提醒母親,下樓時要當心。


    第三次,也就是在剛才,她看到了婚後,溫玟軒對自己施暴的景象,同時,也令她看清了溫玟軒的真麵目。


    顧雪深吸了口氣,開始考慮下一步該怎麽做。重振家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以暫且放一下,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要盡快解除自己與溫玟軒的婚約,她可不想以後遭受這個渣男的家暴。


    ******


    晚上七時許,顧誌偉拖著疲憊的步子迴到了家,一走進客廳,他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一下子癱坐到了沙發上。


    越恆影業的狀況一天不如一天,幾乎快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一想到,顧家的這份家業將要敗在自己手裏,顧誌偉就感到一陣胸悶,他不由地掏出藥瓶,往嘴裏塞了一粒保心丸。


    “迴來了?吃過晚飯了嗎?”於芝蘭走到丈夫身後,頗為貼心地替對方捏著肩。


    “在外麵吃過了。”顧誌偉迴頭看了她一眼,“我聽李嫂說,玟軒早上來過了?”


    一提起這位準女婿,於芝蘭立即眉開眼笑,“嗯,他是過來看望小雪的,這孩子也真是的,來就來嘛,還帶了一大堆禮物,都快是一家人了,還跟我們這麽客氣呢。”


    “玟軒從小就很懂事,人又聰明,小雪能嫁給他,我也就放心了。”顧誌偉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陰鬱的心情也隨之好轉,如今,能讓他感到些許欣慰的,也就隻有溫顧兩家的這門親事了。


    “爸,媽,我要和溫玟軒解除婚約。”這時,顧雪突然從樓上走了下來,她一開口,就把顧家夫婦驚得目瞪口呆。


    “你說什麽?”顧誌偉愣愣地反問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顧雪神色淡然地踱到父母跟前,又把自己那個驚人的決定重複了一遍,“我不想嫁給溫玟軒,我要和溫家解除婚約。”


    “胡鬧!”顧誌偉頓時惱了,抬手就朝茶幾上拍了一掌。


    紅木茶幾發出“啪”的一聲悶響,顧雪沒什麽反應,倒是把一旁的於芝蘭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打起了圓場,“誌偉,別發火,有話好好說。小雪,到底出什麽事了?為什麽要悔婚?玟軒哪裏不好了?”


    於芝蘭這話倒是把顧雪給問住了。溫玟軒才貌雙全,家世顯赫,還真挑不出有哪裏不好,要說他家暴,那也是兩人婚後的事,如果現在說出來,估計沒人會信。


    但既然知道了對方是渣男,那就絕對不能嫁,明知道是火坑,哪還能愣頭愣腦地往裏跳?


    思索片刻後,顧雪再次抬起了頭,“我跟他合不來,勉強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顧誌偉歎了口氣,耐著性子勸慰道:“你和玟軒的關係一直不錯,當初,兩家人決定結親的時候,你也是同意的。自從車禍以後,有很多事你都不記得了,所以,才會覺得跟玟軒合不來,等你以後想起來了,就不會這麽認為了。玟軒是個相當不錯的男孩子,要是錯過了他,你將來一定會後悔。小雪,聽爸爸的話,先和玟軒訂婚,其他問題以後可以慢慢解決。”


    麵對這番語重心長的勸導,顧雪卻絲毫不為所動,“我不會和他訂婚。”


    “你先迴房吧,這件事以後再說。”顧誌偉感到有些頭疼,揮了揮手,不願再多談。


    沒能和父親談攏,顧雪有些沮喪,但她也知道,想要退婚不是件容易的事,這其中牽扯到許多家族利益,一時半會兒是急不來的,於是,她乖乖閉了嘴,轉身上了樓,於芝蘭不放心,也一塊兒跟了上去。


    望著母女倆遠去的背影,顧誌偉重重歎了口氣,他心裏明白,以顧雪目前的狀態,根本不適合訂婚,但他別無選擇,因為,與溫家聯姻或許是挽救顧家以及越恆影業的唯一出路。


    值得慶幸的是,下個月隻是訂婚,而不是馬上結婚,等舉行完訂婚儀式,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給小雪做思想工作。


    ******


    一周後,迎來了溫老爺子的80大壽,當天一早,顧誌偉就帶著妻女前往了溫家。


    一路上,於芝蘭滔滔不絕地叮囑這個,叮囑那個,生怕女兒在溫家人麵前失了禮數,顧雪則在一旁乖乖點著頭。


    這段日子,於芝蘭天天都和女兒嘮叨溫家的事,幾乎把溫家的祖宗十八代介紹了個遍,顧雪不甚其煩,但終究還是將一些重要信息記下了。


    大約一個小時後,車子開到了溫家別墅外,溫玟軒和堂弟溫梓揚正站在院門口迎賓,見顧家人到了,溫玟軒立刻迎上前去,“顧叔叔,於阿姨,小雪,你們來了?”


    顧誌偉見到未來的女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於芝蘭同樣是喜不自勝,隻有顧雪無動於衷,始終垂著眼眸不吭聲。


    寒暄了一陣後,溫玟軒領著他們走進了溫家宅院,剛一踏入院門,顧雪就被眼前富麗的景象震住了。她原本以為,顧家的花園洋房已經夠氣派了,但和溫家的宅院相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溫家光是占地麵積,就是顧家的兩倍多,更不用說,那些精美的擺設與布局了。


    溫家宅邸的外圍是一個寬敞的庭院,裏頭種著各種珍花異草,有些植物顧雪連聽都沒聽過。


    庭院左側矗立著一處石雕噴泉,天鵝形的泉眼噴湧著一簇簇水柱,不時傳來泠泠淙淙的清響,庭院右側,有個橢圓形的泳池,陽光照耀池麵,泛起粼粼波光。


    顧雪且走且看,幾乎將院中的擺設看了個遍。


    庭院中央立著一棟華麗的歐式洋房,穿過門廊便進入了客廳。此時,偌大的廳堂裏已經聚滿了人,賓客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是與老友敘舊,或是與新朋寒暄。


    客廳一隅擺著幾張紅木沙發,七八個人正坐在那裏閑聊,溫玟軒上前幾步,對其中一位老人說道:“爺爺,顧叔叔來給您祝壽了。”


    “溫伯父,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顧誌偉走了過去,笑著將準備好的賀禮奉上。


    那位老人容光滿麵,精神矍鑠,看起來,身子骨十分硬朗,他命人收好賀禮,又熱情地招唿顧誌偉過去坐。


    顧雪知道,這位老人便是溫廷書溫老爺子,聽母親說,溫廷書育有五個子女,大兒子溫嘉賢,也就是溫玟軒的父親,二兒子溫嘉良,三女兒溫嘉慧,四女兒溫嘉穎,以及小女兒溫嘉麗。


    坐在牆角處的兩位中年男子,長得與溫廷書有幾分相似,顧雪揣測,他們應該就是溫嘉賢與溫嘉良,這父子三人都生了一雙桃花眼,瞳眸黑亮,眼尾微翹,眼神迷離似秋波,很是有些醉人。


    溫玟軒倒是沒能遺傳父親的桃花眼,他是典型的丹鳳眼,顧雪猜,他大概長得像他母親吧!


    這樣想著,顧雪忍不住看向了溫嘉賢身旁的婦人,溫家大太太沈怡芳是衡市人,娘家是當地知名的富商,沈怡芳長相溫婉,為人和善,一雙眼睛生得很漂亮,不過,卻並不是丹鳳眼。


    “小雪,快點叫人。”顧雪還在胡亂想著,於芝蘭卻冷不丁推了她一下。


    顧雪趕緊迴過神,轉頭衝溫老爺子甜甜一笑,“溫爺爺生日快樂,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好好好。”溫廷書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隻紅包遞了過去。


    顧雪接過紅包,略微躬了躬身子,“謝謝,溫爺爺。”


    “就快是一家人了,不用這麽見外,把‘溫’字去掉,直接叫我爺爺吧。”


    溫廷書話音剛落,周圍的人紛紛笑了,溫嘉賢和沈怡芳更是意味深長地望著顧雪,似乎想等她喊完爺爺,順便也喊他們一聲爸媽。


    顧雪雖然不情願,但也不能當眾駁溫廷書的麵子,她輕輕喊了聲“爺爺”,隨即低下了頭。


    “喲,這孩子還害羞了。”不知是誰嚷了一句,在場的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溫廷書眯著一雙笑眼,看向了溫玟軒,“玟軒,你帶小雪到處轉轉吧,不用陪著我們。”


    溫玟軒求之不得,應了聲“好”,便牽著顧雪離開了。


    兩人順著客廳晃悠了一圈,一路上,不時地有人上前打招唿,溫玟軒隻好停下來,與來人寒暄兩句。


    顧雪原本就不想和溫玟軒呆在一起,這會兒,正好可以趁機開溜。


    可她剛溜出沒幾步,就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顧雪轉過身,隻見一個衣香鬢影的中年女人朝她走了過來。


    “小雪,好久不見了。”女人親熱地挽起顧雪的手,似乎很熟稔的樣子。


    顧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於芝蘭曾為她詳細介紹過溫家人的情況,然而,光憑口述是不夠的,顧雪不可能將所有的人名與真人對上號。就好像眼前這個女人,她就沒法立即判斷出對方的身份。


    “怎麽?不記得我了?”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迷茫,女人玩味地挑了挑眉,“我是玟軒的嬸嬸呀。”


    一聽這話,顧雪瞬間明白了,原來她是謝宛如,溫嘉良的妻子,溫廷書的小兒媳。於芝蘭提起她的時候,曾說過這麽一句話:這個人有點刻薄,要是她以後對你說了什麽,千萬別往心裏去。


    顧雪倒是不怕別人刻薄,麵帶微笑地答道:“謝阿姨,我當然記得您。您今天打扮得實在太漂亮了,所以,我一時沒能認出來。”


    謝宛如被這番恭維逗樂了,將對方挽得更緊了些,“來,我介紹兩個人給你認識。”


    她說完,便挽著顧雪朝外頭走去。


    九月的海市雖已入秋,天氣卻沒涼快多少,尤其到了正午,更是悶熱難當。


    庭院的角落裏,兩位貴婦人坐在涼棚底下,一麵扇著風,一麵喝茶聊天。


    謝宛如推著顧雪走了過去,笑盈盈地說道:“陳太太,李太太,這是顧雪,我們家玟軒的未婚妻。”


    陳太太和李太太聞言,立刻抬起了頭,兩人就跟看西洋鏡似的,對著顧雪左看右看,橫看豎看,就差沒把人拆開來研究了。


    陳太太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視線忽上忽下地移動,許久後,她的目光落在了顧雪的腕上,“你手上這鐲子是鉑金的嗎?”


    顧雪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腕,那上頭戴著一隻銀手鐲。


    說來也怪,這隻鐲子,連同脖子上的一串銀掛墜,都是她在民國時所佩戴的飾物,她來了現代以後,這兩件東西居然還戴在她身上,這一度令顧雪感到很困惑,隻是這段時間裏,令她困惑的事實在太多了,所以,也就沒空去琢磨手鐲和掛墜的事了。


    “不是,是銀的。”顧雪老老實實地答道。


    一旁的李太太好事地插了一句:“這鐲子看起來不怎麽樣,應該很便宜吧?”


    沒等顧雪迴答,謝宛如忽然拉過她的手,眼中竟湧起了憐憫之色,“小雪啊,你也真是的,就算你們顧家快要不行了,也不能這樣苛待自己。你以後可是要嫁進溫家的,再怎麽說,也得顧及一下溫家的臉麵,要是讓人知道,溫家未來的孫媳婦戴這麽廉價的首飾,別人會怎麽想?”


    謝宛如這番話,說得言近旨遠,意味深長,話裏話外都透著一股子尖酸,顧雪覺得好笑,她都還沒嫁進溫家呢,就已經開始上演宅鬥大戲了?


    她有些慶幸,還好那串銀掛墜戴在了衣服裏,外頭看不見,要不然,估計會被說得更慘。


    顧雪抿嘴笑了笑,淡然答道:“這是民國的東西,也算得上是件古董吧。”


    “民國的東西又不值錢。”謝宛如不懂古董,她隻是想當然地認為,年代越久的東西,就越值錢,民國距今不過百年,那時候的東西能值幾個錢?


    謝宛如一麵說著,一麵抬起了左手,顯擺似地晃了晃,“你來瞧瞧,我這玉鐲怎麽樣?這是我老公送我的生日禮物,明代和田玉手鐲,據說能值上百萬,像這樣的東西才配得上溫家的女人。小雪,不是我說你,你那鐲子實在是有點寒磣。不過,你放心,我迴頭就和玟軒說說,讓他給你買幾樣像樣的首飾。”


    顧雪沒理會對方話裏的嘲諷,她盯著那隻明代玉鐲瞧了幾眼,然後笑了,“謝阿姨,您這鐲子是從墳墓裏挖出來的吧?”


    聽到這話,謝宛如頓時就不高興了,“你胡說什麽?我丈夫怎麽會做這種事?”


    “溫叔叔當然不可能去盜墓,不過,那些賣玉給他的人就說不準了。”


    顧雪拉過謝宛如的手,指著玉鐲上的幾處血沁,說道:“喏,您看到這些紅痕了嗎?這叫做‘血沁’,如果玉器埋在地下的時間久了,並且沾染了死人的血,就會形成這樣的沁色。我猜,這鐲子應該是某位女子的隨葬品,從那人入葬,一直到屍體腐爛,玉鐲始終沒離開過屍身,後來,盜墓賊把它挖出來,賣給了溫叔叔。”


    顧雪曾聽人說過,血沁是死人的血液所沁成的,後來她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麽迴事,玉器上之所以會產生血沁,是因為長期埋在地下,紅色礦物質沁入玉身所導致的結果,和死人血沒有半點關係。


    不過,在場這幾位闊太太,怎麽看都不像是對古董有研究的人,用這種不靠譜的說法忽悠一下她們,還是挺靠譜的。


    謝宛如的臉色果然不好了,她愣愣地盯著腕上的玉鐲,忽然感到一陣反胃。一想到,眼前這隻鐲子,曾戴在某隻血肉模糊的女屍手上,她就有種想吐的衝動。


    顧雪見她臉色不佳,頗為“好心”地寬慰道:“從墓裏挖出來的東西,陰氣的確是重了點,不過,謝阿姨,您不用擔心,溫叔叔既然敢把玉鐲送給您,肯定是算準了您夠潑辣,夠兇悍,能夠鎮得住邪,那些個邪祟見了您,也得退避三尺。”


    對於謝宛如這樣的上流貴婦來說,“潑辣”、“兇悍”可不是什麽好字眼,顧雪這話等於在說,她是個母夜叉,鬼見愁。


    謝宛如心中窩火,卻苦於找不到借口發作。


    顧雪雖然是在損人,但態度恭敬,語氣謙和,謝宛如沒法從禮數上挑她的刺,隻好咬了咬牙,半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你這丫頭,還真是伶牙俐齒啊。”


    謝宛如原本與顧雪沒什麽過節,但倘若,加上了嬸嬸與準侄媳這層關係,那就要另當別論了。


    溫廷書偏愛大兒子,這是溫家上下都知道的事,但謝宛如不服氣,自己的丈夫明明那麽優秀,憑什麽總被溫嘉賢壓著,出不了頭?


    好不容易盼到兒子溫梓揚出生,她心想,老爺子應該會更疼愛小孫子吧?再不濟,兩碗水也該端平吧?可她沒想到,溫玟軒這小子和他爸一個德行,小小年紀就知道討溫廷書的歡心,老爺子被他哄得服服帖帖,都快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小孫子了。


    當初,聽說溫玟軒要和顧家女兒訂婚,謝宛如還有點幸災樂禍,顧家的情況,她多少也知曉一些,顧雪如今就是個落寞千金,溫玟軒娶了她,無疑是在自貶身價。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溫廷書竟會這麽喜歡顧雪,簡直比對待親孫女還親。一個溫玟軒已經很難對付了,要是顧雪以後嫁進門,這小兩口合起夥來給老爺子灌*湯,溫家的財產還不得全部落入他倆的腰包?那自己的兒子豈不是要一無所有了?


    謝宛如的怨念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她不敢拿溫嘉賢父子怎樣,隻好把氣往顧雪頭上撒。


    剛開始,她隻是見縫插針地諷刺兩句,但時間一久,她發現,顧雪其實是個軟妹子,麵對別人的奚落,對方總是低眉順眼,一聲不吭。


    謝宛如覺得她好欺負,於是,越發變本加厲了,隻要逮著機會,就會冷嘲熱諷地奚落一番,有時,她甚至還會找幾個好友來圍觀。


    但不知怎麽的,今天這丫頭居然敢迴嘴了,而且,還說得一套一套的。


    她哪裏知道,眼前這女孩,早已不是那個柔弱的顧家小姐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任人欺負。


    顧神棍跟了師傅這麽多年,別的沒學會,耍嘴皮子的功夫還是可以的。


    身為神棍,首先,要懂得察言觀色,見機行事,其次,嘴皮子必須得溜,要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把假的說成真的,非得把人忽悠得暈頭轉向才行,這樣一來,別人才會乖乖把錢掏給你,末了,還對你說聲謝謝。


    謝宛如撞上這麽個主兒,自然也討不到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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