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緊接著遞上文件:“這是協議。”


    又拿出鋼筆遞到兩人麵前,公式化道:“錢是程小姐對你們未來贍養費的一次性結清。以後一切因家庭其他成員產生的債務糾紛都與她無關。


    若是你們再因此騷擾程小姐,她將申請法庭禁止令。”


    “禁止令?”程母不懂。


    許在解釋:“禁止你們靠近晨晨直徑兩百米的範圍內。否則涉嫌違法,可以拘留判刑。”


    “什麽!我還不能靠近我自己女兒了?”


    程母剛要發作,許在話鋒一轉:“簽了字,錢就是你們的。”


    【錢就是你們的。】


    這句話效果非常好,比起賠錢貨,顯然真金白銀更有價值。


    母子二人對視一眼。


    “媽,簽了。姐以後嫁了人,錢全是別人家的。你別再想拿到一分錢。”


    說時程洋還不停地擠眉弄眼。


    程母屬於農村半文盲,程洋初中沒畢業就輟學在街頭混,兩人在一起也湊不齊一個簽名。


    律師丟出一個紅色印泥,幹脆讓他們摁手印。


    整個過程還錄了像。


    “還差一個。”


    程晨的弟弟簽不簽字不重要,但她的父母必須簽全。


    程母見到錢,差點把老頭子忘了:“晨晨,你爸因為昨天的事著急上火,高血壓犯了,你進去看一眼?”


    話說到這份上,作為醫生的女兒不去看生病的父親,道義上說不過去。


    許在看出她的兩難,拉著她的手:“沒關係,有我在,他是你爸總要見的。”


    程晨點頭。


    進到裏屋,一股子厚重的黴味直衝腦門。


    房間很小,一個床腳外八字的鋼絲床就差不多占了全部空間。


    又禿又老的男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隻在看見自己女兒的時候有點反應,滿是褶子的眼角竟擠出了眼淚:“晨晨,爸爸對不住你啊!你讀個大學不容易,是爸爸沒用,要是能多賺點錢,也不用苦著你……咳咳咳……”


    “老頭子,你不要激動,一激動血壓要爆的。”程母假模假樣地跑去拍程父的背。


    在程晨眼裏,全家都不是什麽好人。


    如果非要排出個稍微不那麽壞的,父親勉強算一個。


    比起母親,他很少打罵自己,與其說不打罵,其實是漠不關心。


    老舊的床頭櫃上擺了兩瓶藥。


    程晨終是個心善的姑娘,雖然語氣生硬,但還是忍不住關心:“既然病了,就好好吃藥。”


    律師把協議送到程父麵前,程父看了眼,卻是拒絕簽字:“晨晨,你告訴爸爸,你哪來那麽多錢?這錢我們不能要。”


    程母一愣:“老頭子,你瘋了嗎?這是錢,三十萬呢!”


    平日裏一聲不吭的程父突然來了倔脾氣:“我說不要就是不要,我隻要我女兒。”


    程母急了:“你這死老頭子,是病傻了嗎?今天你不簽也得簽。”


    說罷摁著他的手就在協議上畫押。


    許在看著眼前的情形,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


    總覺得有種戲劇的荒誕。


    昨天還是仇人,今天就一副悔恨不已的模樣。


    人會變得這麽快嗎?


    律師收拾好所有文件,三人正準備走,程母又出幺蛾子。


    “晨晨,能不能再待會,陪陪你爸?我們明天就要迴老家了。”


    程晨猶豫。


    程母賣慘:“你看你爸都病成這樣。”


    “我陪你……”


    話沒說完,許在的手機鈴聲響起,她瞥了一眼,迅速將來電摁死。


    “在在,有事你先走。他們畢竟是我家人。”


    律師也讚同地點點頭。


    簽字的時候,他好一頓忽悠恐嚇,把母子倆嚇得一愣一愣。


    但凡有點腦子,就該知道後果很嚴重。


    臨走前,許在再三囑咐她:“有事立即打我電話。”


    “好。”


    與律師在村頭分別後,許在趕緊掏出手機,點開通話記錄迴過去。


    不等那邊發話,她先開口:“對不起斯衡哥。”


    嬌嬌軟軟的聲音帶著波浪號。


    電話那頭正醞釀什麽,但似乎被這一聲直接破防。


    生冷的語氣急轉直上:“都辦妥了?”


    “嗯,謝謝哥。”


    借錢借人,雖然明白隻是交易,但許在還是很感激他。


    電話裏沉默了片刻,忽地男人聲音傳來。


    “那你該來交作業了。”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聽他說,尤其他醇厚的嗓音摻著絲絲電流感還異常的性感。


    許在的臉突然紅了:“知、知道了。”


    正當她注意力都在手機上時,馬路對麵奔來一個人,直往她身上撞,散了一地的藥。


    “對不起、對不起,孩子生病我著急趕路。”


    “沒關係,我幫你。”


    許在蹲下身,幫忙撿散落的藥,手指觸及一個白色藥瓶時,她腦中像是觸電般閃過一個畫麵。


    程晨父親床頭擺的藥,有一瓶寫著——


    地西泮。


    用於催眠抗焦慮。


    臨床上它與降血壓藥不可以同時服用。


    所以,不是程晨父親吃的。


    而程晨母親和她弟弟怎麽看都不像是會焦慮的人。


    那麽……


    許在被腦中的想法嚇得一陣惡寒。


    “對不起斯衡哥,你再等我一會。”


    不等陸斯衡說什麽,她直接掛斷了電話,撥了程晨的手機號。


    關機!


    或許僅僅是沒電了,但許在想要迴去確認一下。


    她掉頭就跑,原本十幾分鍾的路,隻用了五分鍾。


    到了門前,用力拍打。


    “晨晨,開門。”


    許在拍了快有十幾秒,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趕緊掏出手機準備報警。


    就在這時,木門打開,露出程洋吊兒郎當的臉:“小姐姐,你怎麽又迴來了?”


    “晨晨呢?”許在開門見山。


    “不在。”


    “去哪了?”


    “和我媽去逛街買東西了。”


    他找任何理由,或許許在還會信一兩分。


    說程晨和那個從不把她當女兒的母親一起去逛街買東西。


    簡直天方夜譚。


    “你讓開。”許在推開他,跑進屋裏查看。


    程洋跟在她身後,懶懶開口:“都說不在了。”


    “你們把她弄去哪了?”


    許在就是不信。


    “她自己有腿,我還管得著……”程洋的話沒說完,關死的裏屋門後傳出咕咚一聲。


    許在沒有猶豫,撞開房門。


    “那裏麵是我爸。”程洋來不及阻止。


    哪裏是他爸!


    眼前,一個衣冠不整的男人,正把昏迷的程晨摁在那張快散架的鋼絲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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