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成功醒來的時候,入眼是一片黑暗,耳邊卻傳來一陣山唿海嘯般的聲音。他動了動手腳,發現動不了。緊接著他發現自己好像被捆了起來,連脖子都像是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給限製住了。


    定了定神,他又仔細聽了聽周圍的動靜,發現那巨大的聲浪距離自己很遠,起碼有上百米的距離。


    馬成功沒有再做掙紮,也沒有開口說話,而是再次閉上眼睛,仔細地迴想了起來。


    終於,他想起了自己記憶中最後的片段。


    那是在四明山中,清江到木馬的老路上。無人機上的榴彈發射器發射了一枚榴彈,擊中了自己身邊的大貨車車頭,緊接著身後的白烈一把抓住自己,兩人一起向後翻倒過去,然而榴彈的衝擊波實在太劇烈,以至於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大錘擊中一般,瞬間便失去了意識。


    但是,現在自己在哪裏?為什麽會被限製行動?


    馬成功沉下心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得出了兩個結論:


    第一,自己不可能是被竺小竹抓住了。因為如果自己被她抓住,那不太可能不讓人看守自己。就算是把自己關在小黑屋,也不可能是這麽狹小的空間裏。畢竟自從醒來,他就感覺自己唿吸很是不暢,試著吹口氣,又立刻就能返迴到自己的臉上,那說明自己是被塞在一個箱子裏,或是在一個很小的貨櫃裏。


    第二,耳邊傳來的聲浪是真實的。那聲浪時高時低,雖然聽不清楚那些人叫的是什麽,但打小就參加各種比賽的馬成功卻知道,在國內,有這種大量人口聚集,還一起堂而皇之地發出噪音的地方,隻可能是在體育館,或是露天體育場。


    那麽,答案唿之欲出,那就是現在馬成功所處的地方,正是在某個體育館或是露天體育場外。很有可能是在露天體育場外的停車場。而他現在躺著的地方,那就隻能是在某輛車的後備箱裏。


    確定了這個答案,馬成功立刻便忍住胸腹間的疼痛,用力掙紮了起來。因為,如果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麽現在就是逃跑的最好時候。


    畢竟,他隻需要掙脫束縛,然後溜下車,往人群中一鑽,誰能再找到他?


    然而當他用盡全身力氣將頭抬起來的時候,忽然碰到了上方的一個小小的凸起,緊接著眼前便明亮了起來。


    他趕緊閉上眼,舒緩了一下才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果然是一塊平直的板子,板子上用塑膠袋固定了一個小小的露營燈。露營燈的開關正好在馬成功的頭上方,他隻要將頭向上抬起十厘米就能觸到。


    而在露營燈下方的板子上,貼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圓珠筆字。


    “馬成功,如果你醒了,就用力向上打開燈。我們現在是在貴州的丹寨,你所處的地方是一輛奔馳房車的床鋪底下,車是陳雪的。我們現在出去看球賽,順便給你打掩護。你如果餓了,就喝一旁的牛奶。另外別掙紮的太厲害,陳雪說你傷到了內髒,雖然不嚴重,但是如果不好好修養,以後有可能生不出娃。”


    後麵畫著一個大大的笑臉,還寫著一個小小的“祝”字。


    看完留言,馬成功苦笑著搖了搖頭。


    祝曉彤的字他當然認識,包括後麵畫的那個勾邊的帶著兩撇小胡子的笑臉,都是學生時代祝曉彤的慣用手法,獨一無二。


    有些費力地轉動了一下身體,馬成功果然看到一邊擺著一盒牛奶,上麵還插著吸管,距離馬成功的嘴隻有五厘米遠。


    又使勁挪動了一下,終於夠到了吸管。馬成功叼著吸管,將一盒牛奶喝光,然後躺平身體,靜靜地看著頭頂祝曉彤的留言,陷入了沉思。


    在四明山的時候,祝曉彤是被竺小竹抓住的。可是現在她不但沒事,還跟陳雪一起,把自己帶到了丹寨。


    丹寨是在黔東南,馬成功當然知道,從清江到廣西的高速公路,就要經過丹寨。


    那麽,問題來了。


    首先就是,祝曉彤是怎麽逃出來的。結合到自己昏迷前白烈說後麵來了兩輛皮卡,還有攻擊性的無人機......那隻能說明救祝曉彤和馬成功的,就是後麵來的這夥人。


    其次就是,祝曉彤和陳雪帶著自己去廣西,還把自己藏在床鋪底下,那隻能說明她是想著帶自己出境。


    因為誰都知道,廣西是邊防省份,從這裏出境,從陸地上出境雖然比雲南要困難一些,但勝在高速路通暢,比較容易將受傷的馬成功運到邊境。更何況廣西還有海上這條路,坐漁船出境,要比從陸上出境方便的多。


    最後便是,白烈去哪兒了?就目前來看,既然馬成功都沒死,那白烈這個身經百戰的老兵,更不可能死,除非後麵來的那些人把他弄死。


    可是,這些都不能解釋,祝曉彤,她怎麽這麽有把握能把馬成功這個黑白兩道都在尋找,國內國外都想抓住的,還受了重傷的人送出境?她的目的又是什麽?


    除非......


    馬成功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其實他早已明白,隻是在內心裏不願意承認罷了。


    那就是,祝曉彤並不像她看起來那麽簡單,她表麵上的身份,不過就是國企裏的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最多就是因為前男友是“二代”,所以交際圈比較廣,又比較有錢而已。


    她的父母,是八角龍一在國內發展的間諜。而她自己,不但跟五湖集團有關係,還跟明顯就是間諜的竺小竹有交易行為,私下裏更是telegram上的非洲公主群,這個地下交易平台的群主。


    那麽,這也就可以解釋,祝曉彤送馬成功出境的目的了。


    跟杜素英拉攏馬成功的目的一樣,她,或者說她背後的組織想要的,其實就是馬成功這個人。這個有著十二年豐富的特工經驗,對華國非洲外勤組織了如指掌的,前外勤總部非洲行動組組長和華國非洲地下行動總負責人。


    將頭頂的露營燈關上,馬成功閉著眼睛,又仔細地迴想了一遍他迴國後跟祝曉彤的接觸,包括他在祝曉彤家裏看到的情景,不由得感到一陣沒來由的驚慌。


    因為他想到了另一個可能,一個挑戰他智商和全部為人處世經驗,甚至涉及到自己在二十出頭就已經確定了的,對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上的人的看法的可能。


    車外忽然傳來了笑聲,接著便是陳雪的聲音:“曉彤,你說他要是醒了,看到你和我穿成這樣,會不會大吃一驚?”


    “不會。他雖然是個榆木腦袋,可基本的審美還是有的。再說了,我們不是給他帶了好吃的嗎?”這是祝曉彤的聲音。


    “噯你說這東西到底能不能吃啊?我怎麽一想起這東西是怎麽來的,就一陣一陣反胃呢?”陳雪說著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管他呢!咱們不告訴他這是什麽不就行了?”祝曉彤說著也笑了起來。


    車門開了,兩人上了車,隻是一個腳步聲頗為沉重。接著門又被關上了。


    過了幾分鍾,馬成功眼前一亮,緊接著便被一雙纖纖細手拉住腰間,用力拖了出去。


    “呀,你真的醒了?”


    出現在馬成功麵前的,是穿著全套侗族服飾,還戴著純銀頭飾和耳環項鏈的陳雪,看到馬成功睜著眼睛微笑著盯著自己,她的神態頗為驚喜。


    馬成功笑了笑,咳嗽了一聲,道:“就是......就是嗓子有點冒火,我懷疑你們給我留的牛奶過期了。”


    一隻手將一瓶擰開瓶蓋的礦泉水遞給了陳雪,從側身的陳雪腋下看去,馬成功看到了正笑看著自己的祝曉彤,她跟陳雪的穿戴一樣,隻是衣服的顏色有些區別。此時她坐在房車的卡座上,一旁還放著一個電動的外骨骼行走助力器。


    “你驚奇什麽?不是你說的,他強壯如牛,說不定今晚就醒了嗎?”祝曉彤笑道。


    陳雪用力將馬成功扶起來一點,將礦泉水喂給馬成功喝,邊喝邊道:“你不能隨便亂動知道嗎?你的肩膀和大腿外側都受了傷,小腿還有點骨損,不休養個一兩個月好不起來。”


    馬成功喝完水,又道:“你們不是說給我帶了吃的嗎?我嚐嚐好不好吃。”


    陳雪迴頭看了一眼祝曉彤,祝曉彤笑盈盈地拿出身後小桌子上的盒子,對陳雪道:“陳雪你去把簾子都拉上,我來喂他。”


    說著拿過一個小板凳,坐在板凳上,拿著一個勺子舀了一點盒子裏的湯喂到馬成功嘴裏,然後笑著問道:“好喝嗎?”


    馬成功喝了一口,吧唧了一下嘴,道:“這牛癟熬的有點久了,其實這玩意兒要嫩一點才好喝。”


    正在拉窗簾的陳雪轉過頭,驚訝地道:“原來你知道這是什麽啊?”


    馬成功笑了笑沒說話。


    這百草湯他上次在搭長途車去河池的路上,就在服務區喝過了。不過就是用牛胃裏沒有消化完全的草料汁液,和著胃液與牛羊肉一起煮的,雖然聽起來有些惡心,但卻有健胃、祛熱和幫助消化的功效,對內髒受傷的馬成功是有好處的。


    祝曉彤抿著嘴笑了起來,道:“就知道你是個粗人,根本不在乎這些。”


    陳雪拉完簾子,取下頭飾和項鏈首飾,徑直爬上上鋪,跟祝曉彤說了聲“累了,我先睡了。”說完便躺了下去。


    祝曉彤說你開了一天車,先睡吧,明天早上我開,你睡到自然醒。


    說完又低頭看著馬成功,笑而不語。


    馬成功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小聲道:“你也睡吧!”


    祝曉彤卻搖了搖頭,道:“明天上午你給白烈打個電話,他明天應該能進十萬大山了。”


    馬成功看著祝曉彤不說話。


    等上鋪傳來陳雪輕微的鼾聲,他才輕輕地道:“為什麽?”


    祝曉彤含笑的臉色微微變了變,緊接著卻又笑了起來,用一根手指放在嘴邊,輕輕地“噓”了一聲,然後蹲下身,小聲在馬成功耳邊道:“你現在,隻有跟著我,否則會有人把你綁了去,論斤賣了的。”


    說完她伸手將燈關上,也取下頭飾和首飾,拿過一邊床鋪上的毯子蓋在馬成功的身上,轉身上了床鋪,側著身子躺了下來。


    馬成功睜著眼睛盯著車頂,半晌也不說話。


    忽然,一隻手將他的身體向一側拉了拉,使他的臉轉向床鋪一邊。


    馬成功看到黑暗中祝曉彤睜著兩隻大眼睛,靜靜地看著自己,不由得微微有些發懵,因為此時兩人臉對臉的距離不超過二十厘米,他甚至能感受到祝曉彤唿出來的鼻息。


    看著馬成功的眼睛,祝曉彤的唿吸忽然變得有些急促。那氣息如蘭,輕柔地打在了馬成功的臉上,也打在了他的心裏。


    早上八點半,馮覺起床洗漱完畢,走到停車場,他難得地起晚了一次,司機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徑直上了車,馮覺對司機道:“去省廳。”


    清江到望江隻要一個小時,九點半時候,馮覺已經坐在省廳大樓的會議室裏了。


    剛剛上任的臨海省省委常委兼省公安廳廳長趙鳴鶴走進會議室的時候,馮覺趕緊起身敬了禮道:“趙廳長好。”隨即卻又怔了怔,因為趙鳴鶴後麵跟著兩個人,一個是在清江國安局見過的省國安廳副廳長柳鑫,一個是自己的老同事,軍情情報分析處處長李龍彪。


    趙鳴鶴伸手往下壓了壓,走到主位上坐下,然後對馮覺道:“叫你來匯報情況,是因為四明山發生的這起案子,驚動了中央領導。領導指示,一是要全力控製輿情,這一點你們做的很好。再一個就是要盡快查出這件案子的來龍去脈,小馮你先說說情況。”


    馮覺頓了頓,道:“四明山發生的這起特大槍擊案,是跟最近清江發生的國安案件和軍情案件緊密相連的。我跟清江國安局的商局長交換了意見,我們一致認為,這起案件,絕不是一件單獨的槍擊案件,而是以五月份發生在清江雨霖鈴門口的搶劫殺人案為起點,涉及到四明山金屬製品廠新設備泄密案、子母穀國家攻關項目試驗、九五二所設備模型失竊,甚至涉及到八年前的一係列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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