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後巷,麻將館的地下室裏。


    仍然戴著帽子的馬成功正拿著一卷紗布,頗為細致地給頭上戴著一個大紙袋,雙手被反綁在椅背上的胖子纏著脖子。那紙袋上油跡斑斑,邊緣處還寫著一排綠色的小字:何老三包子鋪就在和平街十八號。


    將胖子的脖子纏好,馬成功將紗布扔到一邊,站起身走到窗邊,取下口罩也扔到一邊,又從褲包裏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點燃吸了一口,然後靜靜地看著窗外。


    白烈走向前,一把取下胖子頭上的紙袋,又抽出堵在他嘴裏的一團棉紗布,甩手把還沾裹著車用機油和胖子唾液的棉紗布扔到一邊,惡狠狠地盯著他。


    胖子用力“呸呸呸”了幾下,又朝地上吐了幾口唾沫,轉頭看著白烈,眼睛裏滿是憤怒。


    “你是不是找死?”


    胖子陰森地道。


    白烈稍微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這個死胖子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這麽囂張。可是當慣了金三角惡人的白烈,怎麽會讓這個禿頭胖子給威脅到?他想也沒想,甩手就是一巴掌。


    “啪!”


    一聲巨響,胖子的臉上瞬間便出現了五根紅指印,緊接著,他的半邊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地腫了起來。


    “麻痹的,老子跟你拚了。”


    胖子嘴角流著血,眼睛裏也像是充了血,立刻便暴跳如雷般地帶著凳子向白烈撲去。


    白烈也不慣著他,當胸便是一腳,將胖子連人帶凳子踹翻在地,緊接著上去便是一陣拳打腳踢。


    “夠了。”


    馬成功低聲道。


    白烈停住手,一把將胖子連人帶凳子從地上提起來放好。


    胖子像是剛發現窗邊還站著一個人,他低著頭,頭發散亂,氣息如牛,眼睛卻斜向上死盯著馬成功的背影。


    馬成功將煙扔到地上,取下帽子放在窗台上,轉過身抱著雙手笑道:“彎師兄,好久不見。”


    “馬......馬成功?”


    胖子猛然一驚,聲音忽然變得有些顫抖,緊跟著,他全身沒來由地顫抖了起來。


    “是我,你猶豫什麽?難道我換個發型你就不認識我了?”馬成功邊說著,邊嗬嗬嗬地笑了起來。


    是的,這個胖子,正是馬成功的化院師兄,原江灣區市監局科長,現在的清江市監局副科長龔如海。


    在馬成功剛迴清江的時候,龔如海就參加了給馬成功和祝曉彤接風的校友會聚餐,後來魏長貴派古兵去殺他,誰知古兵跟他老婆搞了起來,馬成功幫他抓奸的時候還救了他一命來著。


    一看到馬成功,龔如海剛才的那股囂張勁兒一下便飛去了九霄雲外。他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倒在了椅子上。


    馬成功卻並不打算放過他。


    走到他麵前,馬成功抓著他頭上已經不富裕的那撮頭發,強行將他的頭提起來,然後笑眯眯地看著他道:“彎師兄,沒想到吧!”


    龔如海有些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像是哀求般地道:“馬成功,我知道你是國安,你不能動私刑。”


    馬成功歎了口氣,道:“唉,也對。”


    他放開龔如海,站起身拖過一張椅子,在龔如海麵前坐下,臉上又浮現出奇怪地笑容。


    “你這是什麽意思?”


    龔如海有些驚懼地看著他,因為他忽然想起,上次馬成功整治古兵的時候,也是這樣笑的。


    馬成功笑眯眯地看著他,又摸出一支煙,拿出打火機打了兩下,卻沒有打燃,他對白烈招了招手。白烈立刻從褲包裏摸出一個打火機,走過去給他把煙點燃,然後在他身邊垂手而立,狗腿子範兒十足。


    “你......”龔如海看了看白烈,又看了看馬成功,道:“你們......”


    馬成功有些誇張地拍了拍腦袋,笑道:“哦!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了。我現在是金三角陳黃河地盤的話事人,話事人你懂吧?就是那什麽......”


    他停下來,歪著腦袋想了半晌,忽然,他又猛地一拍大腿,像是終於想到了一個恰當的詞語。下一秒,馬成功看著龔如海眨了眨眼,道:“就是黑老大的意思。”


    說著,他又伸出大拇指指了指白烈,繼續道:“他是金三角惡人,我就是金三角惡人的頭頭,也就是最惡的那個,儂曉得伐?”


    說到這裏,馬成功又笑了起來,盯著龔如海道:“所以,你剛才說的不成立。因為我已經不是國安了,更何況,現在國安和警察都在找我,跟你們一樣,他們也想整死我。”


    說完,他大笑了起來。


    龔如海瞠目結舌地看著笑地彎了腰,還邊笑邊用一根手指擦著眼淚的馬成功, 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笑了好一陣,馬成功才直起身,邊喘著氣邊笑道:“所以......”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接著道:“所以,我最近躲的很辛苦,很困難。”


    他坐正身體,看著龔如海,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便消失無蹤,隻靜靜地道:“所以我得想辦法。那麽,想什麽辦法呢?”


    站起身,馬成功轉身走到門口,忽然又轉過身,道:“我能想到的辦法就隻有一個,那就是先整死你們。”


    說完,他對白烈道:“給他放血,注意不要一次性放完了,要讓他慢慢地流,大概流個一天一夜吧!那時候我們就已經出境了。”


    龔如海一怔,忽然大叫道:“跟我沒關係,真的,馬成功......師弟.....嗚嗚,師......”


    可是馬成功已經出了門,就像是沒聽到他的唿喚。


    來到二樓的一個房間裏,馬成功接過陳老九遞過來的煙,又湊著他遞過來的火將煙點燃,站在窗前,看著遠處的清江河默然無語。


    陳老九試探著問道:“馬哥,他真能跑出去?”


    馬成功微微一笑,道:“這點本事都沒有,怎麽當間諜?”


    陳老九點了點頭,道:“馬哥,我等你們一走,就給警察打電話?萬一你被警察跟上了怎麽辦?”


    馬成功笑了笑,道:“隻要你信息準確,警察就逮不到我。”


    陳老九立刻便拍著胸脯道:“這個你放心,馬哥,清江城的每個路口,我都按你的吩咐安排好了人手,他隻要在哪個路口出現,咱絕對第一時間知道。”


    白烈從門裏進來,走到馬成功跟前道:“按你的吩咐,頭皮上開了個十公分的口子,沒紮腿。”


    半個小時後,陳安走進房間,低聲道:“他出門往河邊去了。”


    馬成功笑了笑,繼續看著窗外。


    很快,一個肥胖的身影出現在樓下的斜坡上,隻見他踉踉蹌蹌地向河邊跑去,邊跑還邊迴頭看。


    白烈眼神複雜地看著胖子的身影。


    當胖子迴頭的時候,他看到胖子頭上戴著的漁夫帽,正是剛才馬成功放在窗台上的那頂,而他臉上蒙著的口罩,也是馬成功剛才丟在窗戶邊的。而胖子帽子邊露出的那一圈白色,很明顯就是剛才馬成功給胖子纏完脖子,故意丟在凳子旁的那大半卷紗布。


    馬成功轉身在麻將桌旁坐下,接過陳安遞過來的茶杯抿了一口,道:“都坐下吧!九哥,弄點吃的來。”他轉頭又對白烈道:“等會兒我們出了門,可能就得好幾天吃不上飯了。”


    二十分鍾後,陳老九放下電話,對正埋頭大吃的馬成功和白烈道:“他從河邊繞到和平街,打了個出租車往城南去了。”


    四十分鍾後,拿著手機的陳老九道:“出租車去了創業路。”


    又過了二十分鍾,陳老九道:“從花園路出城了,是往新鄉鎮的方向。”


    馬成功停了下來,站起身對白烈道:“走了。”


    白烈立刻便站起身來。


    馬成功走到門口,忽然轉身,用力抱了抱陳老九,道:“九哥,兄弟這次欠你一頓酒。”


    陳老九點了點頭,道:“等你迴來喝。”


    馬成功也不多說,轉身便帶著白烈下樓,上了早已停在樓下的一輛綠色越野車。


    猴臉將門打開,越野車出了鐵門,立刻便加大馬力,向著平安街而去。


    陳老九站在走廊上,看著越野車消失的方向,頭也不迴地對陳安和樓下的猴臉道:“馬哥是真英雄,他不可能幹壞事。所以今天的事情,你們誰也不準說出去,不然老子打斷你們的腿。”


    陳安還未答話,陳老九已經摸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下一秒,他氣勢陡然一變,忽然就像是矮了一截。隻聽他訕笑著道:“彭所,是我是我,小九。啊對,是我。我報案啊!就是那個,那個昆侖清江分公司的馬成功。他今天早上抓了個人,藏在我的麻將館裏,後來那人跑了,他也就走了。對對對 ,我在麻將館,小孩子們不懂事,收了他一千塊錢,就把地方租給他了......”


    馮覺來的很快。


    到了麻將館,他在城北所所長彭文化的帶領下,徑直到了地下室。


    此時的地下室空空如也,隻有一個倒下的椅子,一捆亂七八糟的繩子和一攤血跡。


    林靜站在門口,看了看站在房間裏默然不語的馮覺,對一旁的周立低聲道:“關我們什麽事?為什麽又要叫我們來。”


    周立歎了口氣,道:“肯定又是跟馬成功有關嘛!”


    “嫂子......”


    林靜抬頭看去,正好看到商汝成和跟在他後麵的韓天明從台階上下來。


    林靜走過去,看也不看滿臉笑容的商汝成,隻把韓天明拉到一邊,低聲問道:“什麽情況?”


    韓天明有些為難地看了商汝成一眼,卻見他根本沒看這邊,自顧自地走進了地下室。


    迴過頭,韓天明低聲道:“商局讓局裏加派人手,二十四小時保護爸媽和汽修廠,還有你。”說完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下便躥到了地下室的門口站定。


    林靜一怔,緊接著眉頭卻又舒展開來,走到周立身邊規規矩矩地站著,一言不發起來。


    地下室裏的商汝成看了看眉頭緊鎖的馮覺,忽然笑了起來,迴身對門外的周立招了招手,道:“煙。”


    周立趕緊進門,摸出煙來整包遞給了商汝成,商汝成接過煙,又道:“火。”周立又趕緊把打火機摸出來遞給他。


    商汝成對他揮了揮手,他便又知趣地出門去了。


    商汝成這才轉頭看著馮覺,摸出一支煙遞過去,笑道:“抽支煙,開拓下思路。”


    馮覺想了想,接過煙,又接過打火機,將煙點燃,輕輕吸了一口,道:“你剛才在電話裏說,馬小跳抓的那個胖子,多半就是魏長貴派人去殺,但是又被馬成功救了的那個胖子?”


    商汝成笑道:“那個胖子,看起來普普通通毫無異常,他不但貪財好色,還很猥瑣,正符合他一貫以來的人設。但一直跟朱敏有聯係的是他,帶魏長貴去鄧水小旅館找朱敏的也是他,魏長貴派古兵去殺的還是他,你說說,他跟魏長貴脫得了關係嗎?”


    馮覺凝神思考了一下,忽然將手裏的煙仍在地上踩滅,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道:“何支,立刻全市排查,市監局的龔如海,盡快找到他。”


    放下電話,他轉身對商汝成道:“那個朱敏,也就是竺小竹,這個人我們現在能不能查?”


    商汝成笑道:“她肯定不在五湖集團的正式員工目錄裏。再說了,就算她來了清江,也不可能再用用過的名字。”


    馮覺想了想,又拿起手機撥了出去,電話一通,他便道:“李奇峰,你現在立刻在全縣排查一個原名叫竺小竹的人,我知道你認識她。你要立刻開始排查,特別是在金屬製品廠運輸報廢設備的沿途村、鎮,都要立刻開始排查,一旦找到,立刻控製起來。”


    說完,他走出地下室,對彭文化道:“彭所,報案人在哪裏?”


    彭文化立刻道:“在樓上。”


    馮覺抬腿便向樓梯走去。


    剛踏上兩步,他忽然又轉身對周立道:“周所,你跟我來。”


    周立一愣,隨即道:“好的。”


    商汝成走出地下室,看著林靜,笑道:“不用擔心。”


    林靜撇了撇嘴,道:“你們反正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


    商汝成笑了笑,沒說話,隻轉身招唿韓天明道:“走,迴食堂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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