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貨車鑽出巷子,沿著大路徑直前行,很快便出了鎮子到了河邊的公路上。


    陰鷙老頭沉默地開著車,刀青山也不說話,後座上的馬成功雖然奇怪這小貨車後麵為什麽是空的 ,但他隻是個搭車的,也不好多問。


    沿著河邊的公路開了大概半個小時,小貨車拐進了一旁的土路,又靠著河邊向前開了大概二十分鍾,這才在一片蘆葦灘邊停下。


    “到了。”刀青山迴頭對馬成功說了一聲,便徑直下了車。緊接著那陰鷙老頭也熄火下車,隻將車燈開著,將前方的蘆葦蕩照的一片雪白。


    刀青山和那陰鷙老頭下了車便直奔蘆葦蕩而去,馬成功知道蘆葦蕩裏肯定有什麽貓膩,但既然他們沒叫自己幫忙,他便不好上前幫忙。於是下了車便站在車前,看著他們鑽進了蘆葦蕩深處,自己站在車前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


    這段河道是在姐告小河的下遊,應該屬於瑞麗江。從姐告口岸出來的姐告小河,匯入瑞麗江,河水再向下流動幾十公裏就進入了緬甸境內匯入伊洛瓦底江。


    今天月朗星稀,看的到對麵零散的一些房屋。而馬成功所站的這一側岸邊,不遠處的大樹上掛著一個探照燈,射光徑直照到了蘆葦蕩上遊的河麵上,但那道射光卻是固定不動的,想來是有人做了手腳。


    過了一會,蘆葦蕩裏窸窸窣窣一陣響動。馬成功猛然迴頭,卻見刀青山和陰鷙老頭從蘆葦蕩裏鑽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四五個濕漉漉的男女,走在後麵的兩個男人還一人拖著一個長條木箱子。


    那幾個男女一看到馬成功,像是猛然一驚,其中一個男人猛地從腰後抽出一把手槍,指著馬成功,嘴裏卻說道:“刀青山,他是誰?”他說的是雲南這邊的方言,但又帶著一點普通話的影子,隻是聽起來不倫不類的。


    刀青山轉過身,卻並沒有解釋,而是嚴厲地道:“白烈,把槍收起來,這是在中國。”


    那叫白烈的男人卻像是並沒有理睬刀青山,隻用狠厲的眼神盯著馬成功,端著槍的手卻紋絲不動。


    馬成功卻並不驚慌,隻對他笑了笑,道:“我是過河去那邊的。”


    一旁的陰鷙老頭不聲不響地走上前,伸手按住了男人的槍,又強行將他的槍從手上奪了過去,返身扔到了河裏。


    “是慶春交代送他過河的。你們已經入了境,不需要這些玩意了,身上還有的,都扔進河裏,不然不準上車。”刀青山淡淡地道,說出來的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白烈將目光從馬成功身上收迴,迴身對那幾個男女道:“把武器全都扔進河裏。”


    幾人沒有絲毫遲疑,從腰後抽出武器返身甩手便扔進了河裏。其中有兩個扔的是手槍,還有兩個扔的是匕首。


    陰鷙老頭上車發動了汽車,白烈又深深地看了馬成功一眼,這才上車坐到了副駕駛位置上。後麵幾人合力將長條木箱抬到了車廂裏,然後兩個女人坐到了後座上,兩個男人卻上到了後麵的車廂裏。


    小貨車倒著開了出去,卻並沒有沿著來時路而去,而是向著瑞麗江的下遊去了。


    刀青山站在河邊看著,一直等到小貨車消失在視野中,他才微笑著對馬成功道:“客人,請跟我來。”說完轉身又鑽進了蘆葦蕩。


    馬成功跟著他進了蘆葦蕩,隻前行了不到十米,便看到一隻小船停在草堆之中,旁邊還插著一支竹篙。


    刀青山將拴在一塊石頭上的纜繩解開,跳上船,躬身拿起一個鬥笠戴在頭上,雙手拔起竹篙,對馬成功道:“客人,上船吧!把鬥笠戴上。今天你運氣好,單獨送你一程。”


    馬成功也沒有遲疑,徑直上了船,在船頭的小凳子上坐下,順手便將放在一邊的鬥笠拿起來戴在了頭上。


    刀青山將竹篙在用來拴纜繩的大石頭上用力一撐,小船便離了蘆葦蕩,順著流水,晃晃悠悠地向著下遊而去。


    刀青山這船撐的還是挺有講究的,順水而下,但在第一時間就靠向了對岸,因此幾分鍾後,小船便成了沿著對岸的岸邊行進。這讓這艘小船看起來像是緬甸一方的船隻一樣,不但避開了國境一側隻到河中心的探照燈,還避開了河中間的湍流,始終在靠近岸邊的緩水區行進。更有意思的是,兩人都帶著鬥笠,這種尖頂鬥笠正是緬甸人常戴的那種,即使是一會天亮了,國境這邊的人看到這艘小船,也不會起疑心。


    馬成功沒有問刀青山那個白烈是誰,也沒有問他為什麽說自己運氣好。因為他覺得刀青山這人既然這麽健談,又自詡自己做這生意是政府允許的,那麽不管自己後麵迴不迴來,他都一定會給自己一個解釋,以求心安。


    果然,隻聽刀青山便撐著竹篙邊道:“我妹妹今天接了單生意,說是送幾個人到這邊。後來又聽我說有道上的兄弟要去木姐,便親自來了一趟。你知道的,畢竟現在那邊有點亂,她怕給我找什麽麻煩。”


    “哦!”


    馬成功應了一聲。心裏卻微微歎氣。果然姐告很小,木姐也不大。岩鷹找自己的事情,這麽快便傳到了刀慶春的耳朵裏。


    見馬成功不置可否,刀青山又道:“那幾個人,是從仰光來的。到河池去做生意,他們其實不知道怎麽走,向我妹妹打聽。我妹妹見了你之後,才知道可以坐一截一截的客運車輛去,於是便幫他們設計了路線。這也是她同意我單獨送你的原因。”


    “刀大姐在那邊很有能量?”馬成功問道。畢竟剛才從蘆葦蕩過來的那幾個是泅渡來的,身上又帶著武器,一看就知道是好勇鬥狠之徒。很明顯刀慶春不願意自己的哥哥送他們,而隻是讓他們自己入境,然後讓那個陰鷙老頭送他們走。


    刀青山笑了起來,有些得意地道:“我妹妹嫁給了木姐的段家。雖然段家早已沒落了,但畢竟是皇族後裔,在道上還有些聲望。”


    馬成功笑了起來。心想尼瑪原來是段皇爺的子孫,隻是不知道那一陽指、六脈神劍是不是真的。


    可是這種遊戲心態持續了不太久。


    沿著河前行了不到半個小時,小船便靠了岸。這不是因為目的地到了,而是因為岸邊忽然出現了幾個端著長槍的人。


    雖然刀青山站在船上和對方交流了幾句話,但明顯對方要求小船靠岸。


    刀青山有些無奈地對馬成功道:“本地的民團。沒關係的,你什麽也不要做,不要說話,我來交涉就行了。”


    然而小船一靠岸,馬成功便發覺不對。


    在慘淡的月光下,那幾個戴著鬥笠端著槍的人身後,蹲著幾個戰戰兢兢的男女,他們都抱著頭,明顯是剛被抓住的倒黴蛋。


    刀青山與對方的交涉果然沒有起到效果。


    他轉過頭看了看馬成功,又用緬語說了好一陣,直到對方粗暴地推開他,走到馬成功麵前,用有些生硬的雲南話道:“你,叫什麽名字?”


    馬成功看著麵前這個穿著迷彩背心,身材明顯比其他幾個拿槍的人高一截的男人,笑了笑,道:“我叫李嘯南。”


    那人看了看馬成功,道:“你去木姐幹什麽?”


    馬成功伸手進褲兜,那人一下緊張起來,伸手將槍端了起來,對著馬成功道:“別動,動一動就打死你。”


    見周圍的幾個人都用槍指向了自己,馬成功卻不慌不忙地從褲兜裏摸出煙來,笑著在他麵前晃了晃,然後抽出一支遞給他,又摸出打火機給他點燃,這才道:“我去找個人。”


    那個男人見馬成功滿臉堆笑,又看起來很上道的樣子,態度稍微緩和了一點,又問道:“找誰?找他幹什麽?”


    馬成功笑道:“一個日本人,你們不認識。”


    那個男人卻抬眼盯著馬成功,眼神忽然變得有些狠厲,隻聽他說道:“這是緬甸,不是在中國。”


    馬成功笑了笑,道:“是啊。如果在中國,我還沒法抓他呢!”


    男人迴頭看了看刀青山,又轉頭對馬成功道:“你找的人不在木姐吧?”


    馬成功看了看他,道:“他在若開邦。”


    男人有些突兀地笑了起來,道:“正好,我們在征兵,去的就是若開邦。你跟我們走,我們帶你去找她。”


    馬成功眯縫著眼睛看著他,半晌才道:“你們不是緬軍?”


    男人笑道:“誰告訴你我們是緬軍?”


    “軍閥?”馬成功心裏暗道,不由得又有些驚訝。他知道現在緬北亂成了一鍋粥,到處都有綁架和抓壯丁的,隻是沒想到被自己碰上了。隻是剛才這人說他們要去若開邦,這又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要開辟第二戰場?要知道若開邦可是在遙遠的緬南。


    這時一旁的刀青山有些緊張地道:“客人,你不能去。”


    話音未落,旁邊一個拿槍的男人猛地一槍托砸在他的肚子上。


    馬成功迴頭看了看他,嘴裏卻嗬嗬嗬地笑了起來。轉頭對麵前的男人道:“放了他,我跟你們走。”


    那男人看了看馬成功,又轉頭看了看刀青山,迴過頭對馬成功笑道:“好。”緊接著卻又對一旁的手下道:“帶上他們,我們走。”


    四個小時後。


    清江保密學院的二樓辦公室裏,歐陽謹站在辦公桌前,對著手裏的電話道:“他走的是木姐那邊一個叫刀慶春的走私團夥的路子。今天淩晨上的船,但是岩鷹沒有等到他。岩鷹他們去找了刀慶春,刀慶春說船老大是她哥哥,她哥哥也沒有迴去,她也正在找人四處尋找。”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麽,隻聽歐陽謹又道:“不,不可能是他們。緬北的電詐團夥已經被消滅的差不多了。隻是最近緬北那邊亂的厲害,綁架和抓壯丁的事情時有發生,他又用的是褚清風的化名,這個身份名下有大量產業......”


    頓了頓,她又道:“現在能確認的是,這次他是真失蹤了。我覺得木姐和仰光那邊安排的接應都撤了吧!他以前就這樣,迴來讓他寫報告就行了。就這樣吧!”


    放下電話,歐陽謹走到窗前沉默地看著窗外。她這次到清江,是受到了部裏的直接委派。其中一個重要的工作,就是協助馬成功完成這次的緬甸任務。


    但是馬成功這小子居然又跟自己玩兒失蹤......


    一想到這兒,歐陽謹不由得用手揉了揉額頭。以前馬成功在非洲的時候,情報中心就對他很是頭疼,這小子行動前從來不打招唿,除了迫不得已向外情總部要支援之外,絕大部分任務都是單槍匹馬完成的。雖然最後效果挺好,但這也讓對外勤有監控和保護職能的情報中心很是沒有麵子,領導的批評還在其次,萬一因為情報工作沒有跟上而折損一名優秀的外勤人員,對於整個係統都會是一個重大的損失。


    當然,歐陽謹作為情報中心主任,站位一向很高,她一般不會過分苛責這些出生入死的外勤人員。可是馬成功不一樣,他不但是霍國強的關門弟子,而且已經從係統中退出,關鍵是國家還給了他極高的榮譽。因此一旦他出什麽問題,對於整個係統的負麵影響,恐怕會遠遠超出預期。


    思忖半晌,歐陽謹又轉身迴到辦公桌旁,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徑直道:“接軍情總部情報分析處李處長。”


    電話接通的很快,幾秒鍾後,李龍彪便打著哈哈道:“領導好領導好。有什麽吩咐您請說,小李子隨時為您服務。”


    “得了,李龍彪。我問你,你們在緬南那邊有沒有布置人員?你知道我說的是除了大使館和軍隊合作項目之外的。”歐陽謹道。


    也許是感受到了歐陽謹語氣中的嚴厲,李龍彪那邊也收起了戲謔的語氣,一本正經地道:“馬上準備派一批人去柬埔寨,可能會順道去一趟泰國。”


    歐陽謹道:“能不能增加一個任務?”


    李龍彪立刻道:“請說。”


    歐陽謹沉吟了一下,道:“任務代號:尋找褚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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