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公園旁的小麵館裏,看著低頭大口嗦著麵的馬成功,李奇峰笑著道:“你的意思是我叔母和嘯南請你在朝陽居吃飯,你還沒吃飽?那兒可是六千八一位的最低消費啊!”


    馬成功剝了一顆蒜丟進嘴裏,看著李奇峰似笑非笑地道:“吃飯隻是個形式。吃飯前劉老師和我單獨聊了聊,隻是你知道,咱是個粗人,不太會跟你們這些文化人打交道。所以有些話沒聽懂。”


    李奇峰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摸出煙來丟給馬成功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點燃吸了一口。他當然知道眼目前這人每次拿自己開涮的時候,肯定是想要得到點什麽。


    想了想,李奇峰道:“ 我和我叔母接觸的不多,嘯南和她關係好一些。這主要是因為我小時候一直在望江跟著我外公生活,高中的時候我外公生病住院,這才轉到清大附中。而我叔叔他們沒孩子,我爸媽工作又忙,所以嘯南一直跟著我叔母他們在清江長大。”


    見馬成功一直盯著他,絲毫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李奇峰有些奇怪地道:“她和你單獨聊,肯定聊的是嘯南的事情嘛!這事兒應該是我媽安排的。她本來說讓我爸出麵請你吃頓飯感謝一下,但是我爸不願意,說讓我代表他就行了。”


    馬成功笑了笑,道:“不是。你叔母是陸子明的妹妹陸清雅的老師,但是她也沒怎麽聊陸清雅的事情,而是告訴我她在誌強公司有百分之十的股份,用的是你叔叔李思成的名義。而這部分股份,是高尚讓衡誌強送給她的。”


    “那不可能。”李奇峰道。想了想,又道:“我叔母是財主,看不上這點小錢。”他頓了頓,又解釋道:“她父親叫劉厚德,退休前是南方公司的副總經理,以前是搞地質的,全國到處跑,到處都有房子。”笑了笑,他繼續說道:“但這些都是小錢。她的爺爺叫劉顯龍,以前是上海的一個企業家,後來去了國外。我叔母上高中的時候,劉顯龍迴國找他們,說要他們全家都出國。劉厚德不願意,據說是因為受劉顯龍牽連小時候過得很差,心裏有些怨恨。但是劉顯龍很喜歡我叔母,所以後來劉顯龍去世,就把財產留了一部分給了我叔母,據說有好幾千萬美金呢!”


    “哦!原來是這樣。”馬成功點了點頭。這麽說的話,劉亞楠對他說的話也就合情合理了,人家的確是因為維護李家和高尚的關係才收下誌強公司的股份的。隻是他始終覺得這裏麵怪怪的。畢竟高尚和李思源是不對付的,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情,為什麽他要去巴結李思成呢?或者說他為什麽要去巴結陳坤呢?


    想了想,馬成功又道:“你也是名門之後啊!我聽說你外公以前也屬於叱吒風雲的人物。”


    李奇峰直起身子,眯著眼睛看了馬成功幾秒鍾,道:“你在懷疑什麽?”


    馬成功嘿嘿一笑,點燃煙吸了一口,道:“不好意思啊,習慣,習慣而已。你知道我以前是個老特務,有棗沒棗打三竿是規定動作。”他看了看李奇峰,又道:“昨晚你看著好像有點失落啊!”


    李奇峰有些無奈地道:“你這又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明知道我失落,還非得說出來,這也太毒舌了吧?”


    馬成功笑了起來,道:“交警隊不好嗎?你是領導,又不用天天上街,最多就是處理交通事故的時候被老太太拿鞋底抽兩下,怎麽也比幹刑警安全吧?”


    “你這思想,嗨!”李奇峰搖了搖頭,笑道:“既然幹了警察,哪裏能天天想著安全呢?我當然不能說當交警不好,但咱好歹是學刑偵的啊!你說什麽叫失落嗎?其實就是心理落差,心裏不平衡,滿意了嗎?”


    他說著扔掉煙頭,又摸出一支續上,然後繼續道:“從小到大,我就沒認過輸。小時候我外公打我,我就跑清江來找我老爹。我老爹打我,我就跑望江去找我外公。反正就是三不原則:不認錯,不道歉,不悔過。”


    馬成功嗬嗬嗬地笑了起來,不屑地道:“你那是沒遇到練過的老爸,或者是他們根本就沒想著真打你。”這是他的經驗之談,要知道馬成功從小到大挨的各種花樣的打,是李奇峰難以想象的。


    而馬成功當然知道李奇峰這是在向他表明態度,意思就是他跟雨霖鈴門口那案子耗上了,隻要案子不查清楚,不徹底水落石出,他就不會善罷甘休。即使是他被發配到交警隊,他自己也要在私下裏繼續調查。於是他撇過話題,又問道:“那你查出了什麽了?”


    李奇峰笑了笑,收起笑容,正色道:“去河南外調的人迴來了。說那個陳旭東,是吸毒過量死亡的。而他本來是個孤兒,是他爺爺撿來的。但上小學的時候,他忽然就受到一個海外慈善基金的資助,說是有一位好心人定點資助他。這位好心人一直資助到他大專畢業,你知道現在找工作很難,他找不到工作,就在當地混社會,再後來就吸毒過量死了。”


    “定點資助?”馬成功怔了怔。問道:“能查到是誰資助他嗎?”


    李奇峰搖了搖頭,道:“這涉及到一些深層次的原因,調查很困難。基金那邊也不願意提供捐助人的信息,所以線索到這就斷了。”


    馬成功迴頭看了看身後,體育公園裏沒幾個人。這會兒已經兩點過了,今天雖然是陰天,但按照清江人的作息習慣,現在是雷打不動的午覺時間。他又伸頭看了看吧台,老板早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反正剛才李奇峰來的時候老板跟他打招唿來著,應該是熟人,也不擔心收不到麵錢。


    轉過頭吸了一口煙,馬成功盯著李奇峰卻沒有說話。


    李奇峰有些奇怪地問道:“你想到了什麽。”


    馬成功笑了笑,道:“我說出來你別生氣啊!”


    李奇峰盯著他一言不發。


    隻聽馬成功接著道:“你知道我現在已經退休了,所以我說的話隻代表我自己,所以你別往心裏去。當然,我的這些推斷,也許對你的調查也有幫助,有句話叫兼聽則明,你說對吧?”


    眼見著李奇峰有些不耐煩,馬成功趕緊道:“好的好的,說正事說正事。”他將煙頭丟掉,又伸手摸煙,但卻摸了個寂寞。


    李奇峰丟給他一支,道:“如果牽涉到我,你不用顧忌,我現在就想把事情搞清楚。”


    馬成功嘿嘿笑著點燃煙,吸了一口,然後深深地看了李奇峰一眼,然後才道:“從目前來看,雨霖鈴門前的案子,已經牽涉到了幾方麵的人。其中直接有關的人,一個是咱們的老朋友阮文勇,一個是已經進去了的但其實啥都不清楚的雷吉祥,還有就是已經死掉的高尚。”


    李奇峰靜靜地看著馬成功不說話,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隻聽馬成功又道:“前天白書記和傅局長在朝陽居請我吃飯,說這事兒可能還牽涉到更高的層級。當然,他們說那些人是為了求財,我暫且相信。因為你知道我不清楚那些人的圈子是什麽樣的,這事兒你應該比我清楚。但我想既然他們能量有那麽大,那肯定不在乎什麽法律,規定。畢竟就算出了事,他們也能兜得住。”


    馬成功這話說的有點繞,但是他相信李奇峰聽得懂。


    畢竟說到底李奇峰就是那個圈子裏的人。“二代”、“衙內”隻是對他們比較典雅的稱唿,大眾對他們這些人的認知也隻不過停留在欺男霸女,欺行霸市上。但這就跟乞丐認為皇帝每天都吃白麵饃饃,鋤地用的是金鋤頭一樣,屬於底層人的認知局限。而這個圈子裏的某些人玩兒的有多花,也隻有圈裏人才知道。


    李奇峰也確實聽懂了,隻是他不清楚馬成功告訴他這個是什麽意思。


    卻聽馬成功又接著道:“所以我想他們也不太在乎國家安全。因此隻要是有利可圖,出賣國家利益來獲取更大的迴報,應該也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吧?”


    李奇峰猛然一驚。馬成功這話看起來是用的疑問句,但答案其實他倆都很清楚。


    一樣米養百種人,林子大了什麽顏色的鳥兒都有。同樣都是掙錢,有的人靠著自己的雙手勤勞致富,有的人利用自己的頭腦獲得高額迴報。當然也就會有人利用自己所處的位置貪汙受賄,更會有人膽大包天就敢按著刑法裏寫的那些條目去幹。


    “你的意思是?”李奇峰有些遲疑地道。他明白調查到現在,雨霖鈴門前的那個案子已經不是一起簡單的刑事案件了。既然現在馬成功也這麽說了,那鐵定就和國家安全有關了。


    馬成功笑了笑,道:“本來我也是瞎想。隻是你說那個陳旭東受人定點資助,難免不讓人懷疑那個幕後老板的真實身份。你知道西方那些情報單位想在大陸搞事情,所利用的是哪些人嗎?”


    李奇峰點了點頭。國安方麵的案子他沒有經手過,但並不代表他不清楚國家安全所麵對的主要對手。


    要知道西方人畢竟在外貌上和我們有很大的不同,而且就算是生活在西方的華人,因為所處的環境不一樣,受到的教育和文化的差異,基本上也很難在中國開展活動。日韓就更不用說了,即使是個中國通,一句類似“宮廷玉液酒”的問題就能讓他們原形畢露。


    唯有有一部分和我們語言、文化和習慣都一樣的人,在為那些勢力服務,尤其是某島上的一些人。這沒辦法,那屬於曆史遺留問題,是那個波瀾壯闊、野火燎原的大時代的餘燼。


    正想著,卻不料馬成功緊接著又來了一句:“現在你的叔母......”


    “扯淡。”


    李奇峰難得的爆了一句粗口,隨即瞪著馬成功道:“我叔母都沒出過國,畢業後就一直在學校當老師,還是省級優秀教師。”


    “我說了讓你別生氣嘛!我也就是這麽一說,幫你打開思路,純屬免費幫忙。畢竟現在是你要查這案子,我明天可能就去木馬當項目經理了。”馬成功笑道。


    “你要走?”李奇峰道,但很快又迴過味來,道:“木馬離清江也就幾十公裏,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馬成功卻裝模作樣地道:“沒辦法,我現在是個普通人。你們白書記和傅局長非想要拉我下水,我隻有躲了。到目前為止我也就告訴了你一個人,你看,老馬我對你不錯吧?”


    “拉倒吧你!”李奇峰斜著眼睛看著他道:“你不想把事情查清楚?”


    馬成功嘿嘿一笑,從桌上的煙盒裏又摸出一支煙,就著自己嘴上的煙屁股點燃,道:“不想。”看著李奇峰,他又笑了起來,道:“這不是有你嗎?你查清楚了我也就是聽個樂,你還能請我吃頓好的。先聲明,不要去那什麽朝陽居,清湯寡水的。你馬哥是粗人,吃不飽。”


    把馬成功送到汽修廠,李奇峰跟他道了別就往迴走,邊開車邊撥通了電話。


    電話一通他就直接道:“爸爸,我想跟你單獨聊聊。”電話那頭李思源不知道說了什麽,李奇峰又道:“不在家裏,你看你能不能出來一趟。我到家門口接你。”


    收起電話,李奇峰加大了油門,快速向著順河街而去。


    一個小時後,李奇峰和李思源坐在了西山下的“聚賢莊”茶樓裏的一個雅間裏。


    李奇峰給李思源倒了茶,看著一臉嚴肅的李思源,輕輕地道:“爸爸,我知道我私自查這件事不對。但現在這件事牽連到我們家了,馬成功這人雖然平時看起來不靠譜,但他以前是國安,分析的確實有道理。”


    李思源抬起頭看了看他,沉聲道:“你叔母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我怕的是你媽媽牽連進來。”


    “我媽媽?”


    李奇峰奇怪地道。


    李思源歎了口氣,道:“你媽媽他們,有時候的確做得有點過火。上次紀委約談我,告訴我你們兩兄弟在雨霖鈴有股份,我倒是不奇怪這事。因為你叔叔給我說過這件事,但是你媽媽卻從頭到尾沒有對我提過。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紀委提到你叔叔在誌遠工程公司有股份這件事,下來我就專門讓你叔叔去打聽了,當初高尚根本就是把這股份送給你媽媽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默默地抽了一口煙,道:“你媽媽在國內很多公司都有股份,她以為我不知道,但實際上我都清楚。”


    “這......”


    李奇峰愣了愣神,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母親陳坤,居然能背著李思源在很多公司占股。想了想,他試探著問道:“爸爸,你和媽媽的關係......”


    李思源卻打斷他道:“我們一直相敬如賓。但是你應該知道,你媽媽那個人心高氣傲,她的出身又不一樣,接觸的層麵比較高......”他轉過身,道:“因此,她其實對我的升遷速度,不是太滿意的。”


    李奇峰默然無語。他現在有點理解李思源為什麽一直熱衷於當官了。這其中既有他自己的原因,也有他母親陳坤的因素。


    正想著,卻聽李思源又道:“奇峰,他雖然是把你當槍使。但你必須得認真去查。早查出來,對我,對你媽媽,對你自己,都有好處。畢竟......”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李奇峰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即使陳坤有什麽問題,早暴露出來,李思源還有辦法讓她懸崖勒馬,如果實在已經無法挽救,那至少要保住李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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