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成功還是提前下班了。


    祝曉彤找他談話時的態度讓他很不滿意。雖然他知道祝曉彤作為代理組織部長,找員工談話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即使是看了自己的檔案,她也不至於就抓著自己的小辮子不放,還冠冕堂皇地警告自己,那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就好像當初劈腿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馬成功一樣。


    一路憤憤不平的馬成功到了中心醫院門口,先到門衛窗口上問了一句是不是有個人留了保溫盒和保溫桶在這兒,正趴在桌上玩兒手機的門衛大爺抬起頭,馬成功一看,還是那天教育他不要亂停亂放的那個大爺。


    馬成功當即笑著說大爺又是您值班啊?您還認識我不?大爺扶著老花鏡看了他半天,笑了起來,說認得認得。又問他姓什麽,馬成功說我姓馬,叫馬成功。門衛大爺從桌子底下拿出塑料袋,笑著說小夥子可以啊,女朋友挺漂亮,又有禮貌,是個好姑娘。馬成功嘴上說著哪裏哪裏,也就一般般,但心裏卻是有點小得意,半個小時前祝曉彤給他造成的不快在一瞬間便煙消雲散了。


    拿了保溫桶迴家去,馬平川已經做好了飯菜,馬成功又帶著飯菜到了醫院。


    一進病房,便看到鄭春芳正拿著手機在給斜靠在床頭的劉大媽看,一邊看一邊還說:“老劉你覺得怎麽樣?開發區的新小區這麽多,隨便買一個用來做新房都是妥妥滴。隻要成功和靜靜努努力,我明年就能抱上......”


    她感覺到了有人進來,抬頭見是馬成功,笑著道:“正好,成功你來看看哪個小區好,我開始想最好離創業路近的,你和靜靜上班都近。但是今天靜靜她媽媽又說應該買在南河街那邊,以後孩子上學方便。你說說......”


    馬成功沒想到今天林靜的那個當老師媽媽也來了,當即就有點頭疼,打斷她道:“媽,八字還沒有一撇呢!”邊說邊走到另一邊的病床上坐下,把塑料袋放在床頭櫃上。轉頭卻看見劉大媽舉起一根手指指著自己,嘴裏“嗬嗬嗬”不知在說著什麽。


    鄭春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迴頭教育馬成功道:“你看,你劉阿姨都說你了。”轉頭又對劉大媽道:“老劉,成功隻是不醒事,不是不懂事,你就不要批評他了。你不要激動,對身體不好。”


    馬成功笑著從塑料袋裏把東西拿出來放好,又打開保溫盒遞給鄭春芳,道:“媽,人家劉阿姨說什麽你怎麽知道?”


    鄭春芳接過保溫盒,打開看了看,有點氣憤地道:“你看這個老馬,他明明會做飯,做的還不錯,平時就是懶,天天編排著我做飯。”


    馬成功笑著沒說話。馬平川會做飯這件事眾人皆知,鄭春芳和他一起生活了幾十年,怎麽可能不知道?她也就是嘴上說說,平時家裏的事基本上都是自己全包。


    誰知鄭春芳又抬起頭看著馬成功道:“你劉阿姨說什麽我怎麽不知道?她是在說小馬啊,你就是不醒事啊,都三十好幾了還不結婚,和你媽差不多年齡的人,比如我,孫子都上初中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馬成功,模仿著劉大媽說話,神情動作都惟妙惟肖,看得馬成功一愣一愣的。剛想說你都是猜的,誰知道人家劉大媽什麽意思?卻見劉大媽邊點頭邊對鄭春芳比了個大拇指,不由得大為驚奇。


    隻見劉大媽又拉著鄭春芳的手,嘴裏“嗬嗬嗬”了幾句。鄭春芳點了點頭,又對馬成功語重心長地道:“劉大媽說靜靜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對人家,不要像他那個孽子......”可能感覺說劉長信的話有點重,轉頭看了看劉大媽,誰知劉大媽又對她比了個大拇指,她這才又轉過頭繼續對馬成功道:“不要像劉長信那樣,當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就忘乎所以,把老婆都給氣跑了。”


    馬成功見兩個老太太數落自己上癮,當即便站起身說有事要先走。卻又想起鄭春芳晚上迴家的事,便問鄭春芳晚上什麽時候,鄭春芳說她要等到晚上劉長信安排的人來了再迴家,如果人來的實在太晚,她也要等到劉大姐睡著了再走。馬成功又問需不需要自己接,鄭春芳說不用,你爸待會收拾好家裏的事就要過來,到時候他們打的迴去。


    馬成功這才放下心來,說明晚要是沒事他就迴家吃飯,又按照鄭春芳的要求喝了一碗排骨湯,這才下樓騎車往花園路走。


    到汽修廠已經七點了,一進大門,便看到車棚前停著一輛老式帕傑羅,車身上的水印還沒幹。他以為是哪裏送來修的車,修完洗好了的,便繞過帕傑羅把車停在車棚裏。


    走出車棚馬成功見四處都沒人,便叫道:“人呢?”


    “來了來了。”宿舍一樓的窗戶打開了,探出來一個腦袋,卻是姚廣。


    馬成功一愣,這老小子怎麽會在這兒?剛想問,卻見腦袋又縮了迴去,緊接著姚廣彎著腰從宿舍樓裏跑了出來,點頭哈腰地走到馬成功身邊,道:“馬哥,我今天下午考核合格,已經是成功汽修廠的員工了,以後您多照應著點。”說著還像變戲法一樣從腦袋後麵摸出一根華子遞給馬成功。


    馬成功沒有接煙,而是有些奇怪地問道:“你?進我們廠了?”


    姚廣笑道:“是啊是啊,考核全優。馬哥,你不用擔心,我以後一定老老實實幹活,不辜負您和秦所的期望。”


    馬成功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這是秦明東給自己找事呢!當即便摸出手機要打電話。


    姚廣像是猜到他要找秦明東,便道:“秦所和陸廠長,還有張主管和李主管都在對麵白老七的店裏講數呢!對了,他們給你打電話你沒有接,說你一迴來就叫你也過去。”


    馬成功一看手機,果然有幾個未接電話。一想到在辦公室的時候把電話鈴聲關小了,剛才又一直在騎車,可能是因為這樣就錯過了。當即也不多說,抬腿就出了大門,過街往白老七的小食店走去。


    進了小食店,卻見有幾桌客人,卻沒見陸子明他們。他走到前台,櫃台裏那個叫小琳的小姑娘抬頭一見是他,立馬就說:“在後院呢!”


    馬成功走到後院,果然見壩子裏擺著一張圓桌,上麵放著花生毛豆什麽的,秦明東和陸子明三人組都在,一旁坐著的白老七正拿著茶壺在給背對著自己的一個平頭哥倒茶。


    見到馬成功,秦明東笑著道:“成功來了?快來快來。”


    平頭哥轉過頭看到馬成功,立馬站起身迎了上來,伸出手笑道:“馬成功是吧?你好,我是溫如玉。”


    馬成功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抬眼看了看這個早已讓他耳朵裏聽出繭來的,好似那種早已離開江湖,江湖卻仍然流傳著他的傳說的人物。


    隻見這個溫如玉身高比馬成功要矮一點,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看麵相在四十歲左右,膚色黝黑,平時應該沒怎麽保養。但他劍眉星目,鼻似懸膽,眼中雖然含著笑,嘴角卻沒有向上翹起,一副看上去正兒八經的模樣,卻又能讓人輕易就感受到了他從眉宇間滲透而出的善意。


    “你好,我是馬成功。”


    馬成功握了握溫如玉的手,卻轉頭用探尋的目光看著秦明東。


    秦明東笑了笑,道:“先坐吧!”


    馬成功依言坐下,隻見溫如玉轉頭對白老七道:“七哥......”白老七趕緊從桌下摸出一瓶“1572”,擰開蓋子,給馬成功麵前的杯子倒滿,又給溫如玉倒滿。


    秦明東這才開口道:“如玉是來給你道歉的。”


    溫如玉端起杯子,笑道:“我那個兄弟張邵庸不分青紅皂白就汙蔑你,我已經罰他在四明山上禁足三個月種地了。這杯酒我先代我兄弟給馬哥道個歉。”


    說完一口就幹了。


    馬成功看著他手裏足足有二兩五的杯子,有點懷疑這清江道上的人是不是都這麽能喝。


    還未來得及答話,卻見白老七又把溫如玉的杯子倒滿,然後轉向秦明東道:“秦叔,你看我這已經有三年沒下山了,這次下山來一是給馬哥道歉,還有一件事就是接您老上山。您看......”


    秦明東卻笑了笑,左右看了看馬成功,道:“你這件事還沒說好呢!”


    溫如玉見秦明東顧左右而言他,隻好又轉向馬成功道:“老馬,我在南河街的雨霖鈴還有一點股份,你看能不能表達我的歉意?”


    馬成功一愣。這溫如玉還真是幹脆,表達歉意直接拿錢砸,不玩虛的。難道這就是當大哥的風範?可是人家既然已經這麽耿直了,他也不太好再端著,畢竟自己在清江分公司坐的辦公室,用的電腦,甚至現在腰後別著的甩棍,其實都是人家溫如玉的。


    當即端起酒杯道:“溫大哥這麽說就見外了,股份什麽的不要再提,畢竟我現在的辦公室就是清江分公司辦公樓的1525。”頓了頓,他又說道:“我相信那位張哥也是無心之舉,再說秦所也知道,那晚上的確有過江龍進了花園路,還把姚廣打暈了。”


    溫如玉轉頭去看了看秦明東,卻見他點了點頭。卻對馬成功表明自己的辦公室就是他以前的辦公室不置可否,當即笑道:“那行。”說完又端起杯子和馬成功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這才轉頭看著秦明東。


    秦明東卻笑了笑,拿起桌下的啤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道:“我知道你是想盡一下心意,但我不是還有幾天才退休嗎?你急什麽?到時候再說咯!”說罷拿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絲傷感。


    馬成功不知道這爺倆到底是什麽關係,也不好多問,隻是聽到秦明東要退休,沒來由的有點惋惜。畢竟這老爺子跟自己已經很熟絡了,自己還想著以後萬一有什麽事可以找他幫忙呢!


    卻見溫如玉笑著接過白老七手裏的酒瓶,讓他去整菜。轉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卻並沒有端杯子,而是笑著對馬成功道:“聽說你和林靜在談朋友?”


    “這......”


    馬成功不知道溫如玉為什麽問這個。或者說他不明白自己和林靜談朋友和溫如玉有什麽關係。


    還好溫如玉仿佛知道自己問的有點冒失,立刻解釋道:“林靜是秦所的外甥女,我是秦叔的女婿,所以林靜是我的表妹。”


    馬成功感覺有點亂,這溫如玉剛剛明明叫秦明東秦叔,現在又說是秦明東的女婿?女婿管老丈人不是該叫爸爸嗎?卻聽秦明東糾正他道:“你當我幹女婿比較適合。”


    溫如玉卻低下了頭,道:“秦叔,你知道我過不去那一關。”


    馬成功思維已經相當混亂,他看向陸子明三人,卻見那兩小隻正低著頭玩手機,陸子明和自己一樣,甚至還不如自己,這會正掰著手指頭在算,不用說,肯定是在算他們之間的關係呢!


    白老七端著一個大盤子走了進來,將盤子放下,笑道:“下午聽說溫哥要來,剛去收的江團,趁熱吃。”


    說著坐下給馬成功倒酒,邊倒酒邊提醒道:“秦所的女兒去世很多年了,那姑娘當初差點和溫哥結婚。”


    馬成功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一層關係,那林靜的確應該叫這個溫如玉表姐夫。


    隻聽秦明東端著酒杯不說話,隻小口抿著那點啤酒。


    溫如玉也不再糾結,隻對馬成功和陸子明說他在四明山建了個道觀,但其實是個農業示範園,新鄉鎮都給他掛牌了,有空大家可以去玩。


    這時秦明東卻放下酒杯,笑道:“我幹女兒去我就去。”


    溫如玉一愣,白老七又在一旁低聲對馬成功道:“秦嫣。”


    馬成功無語地望著他,卻聽溫如玉轉頭對白老七苦笑著道:“七哥,我那點事都被你抖落完了。”


    白老七訕笑著道:“你和馬哥都是親戚,有什麽關係?有些事他不知道嘛!”


    溫如玉卻笑著對馬成功道:“夏天......”他看了一眼秦明東,又道:“就是秦嫣,是秦叔的幹女兒,秦叔想把她介紹給我來著。”


    白老七卻鄙夷地道:“什麽秦叔想介紹給你?人家自己上趕著追你來著,是你自己要端著。你自己說說,耽誤人家多少年了?”


    馬成功有些疑惑地看著白老七,他現在又搞不清楚白老七和溫如玉的關係了。不是說溫如玉是大哥,白老七是他的馬仔嗎?不過他想到汪玉涵說溫如玉是情聖,現在看來還真是如此。到目前為止他聽到的就有秦明東女兒和夏天兩個了。


    卻見溫如玉搖了搖頭,笑道:“行了七哥,別說了。等我有空好好和她談談。”說完卻是又開始熱情地招唿大家吃菜喝酒了。


    一頓飯吃的不盡如人意,但好歹也算是圓滿結束了。


    溫如玉想要送秦明東迴去,秦明東卻搖了搖頭,點名叫馬成功陪他走走。說罷也不理會溫如玉,抬腿就往外走。


    馬成功看了看溫如玉,隻見他笑著對秦明東的背影搖了搖頭,對馬成功道:“老馬,謝謝你了。”


    跟上秦明東,兩人沿著花園路向順河街走去。


    馬成功本來想問問秦明東今晚這是什麽情況,卻見他一直不吭聲,隻自顧自地向前走。直到走到了順河街的路燈下,他才忽然停住腳,從包裏摸出煙來遞給馬成功,自己也叼上一支。馬成功趕緊摸出打火機給他點上。卻見他抽了一口,然後看著街對麵,說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當然,我這個級別很難知道詳細的情況,但我姐夫,也就是林靜的爸爸一向目光如炬,他是不會看走眼的。”


    馬成功點了點頭,道:“秦所你門清。”


    秦明東卻笑道:“也沒什麽門清不門清的。”他看了看馬成功,像是再給馬成功解釋一樣,道:“溫如玉和張邵庸從小就在一起,張邵庸的老爸是個道道。對了,他們都是你的校友。他們和白老七在學校就認識,那時候白老七剛退伍,在化院外開了個小食店,比這個小得多。溫如玉畢業後進了清江分公司,我女兒秦朗......”他頓了頓,道:“也是個警察,後來犧牲了。因此溫如玉這個傻蛋就去了四明山自閉。”


    他靜靜地說完,一支煙剛好也抽完。他扔掉煙頭,抬起頭笑著對馬成功道:“所以作為你,馬成功,你當個普通人很難,因此你要珍惜。要是有什麽事情官麵上不好解決的,就找如玉吧,他還是有些辦法的。”


    說完,他揮了揮手,說不用送了,便頭也不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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