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鼓樓方向傳來鼓響。


    三更天。


    飛鴻身著夜行服,出現在郭宅之中。


    看家的狗已經被她用摻了藥的肉包子迷倒,提前放進去探路的幾隻蟋蟀將軍響亮地鳴叫起來。


    這是她和三娘長期養著的,保暖到位,一年四季都能有。


    摸底放風就靠這些小東西。


    隻要沒有人走動打擾,它們會一直叫。


    而一旦它們停下,那就是該走人的信號。


    飛鴻身輕如燕地在郭宅屋頂翻躍,掀開瓦片查看房屋布置。


    這個宅子不大,隻分前後兩院,管家和一眾仆役都住在前院的西廂。


    按理說是應該要有人夜巡的,大概因為主人不常來,大家都偷懶,院子裏一片鼾聲,後院甚至沒一個人。


    經過摸排,她大概搞清楚了後院的布置,東-北-西三麵分別是臥房-書房-儲物間。


    飛鴻此次要找的是這家的人名冊,所以就先從書房入手。


    她打開一扇窗戶,用幾片小鏡在房中反射月光,從而照明。


    很快,她在一堆文書中找到了名冊,一數人數,15人,跟當初所記憶的一致。


    飛鴻微一皺眉。


    人數雖然對得上,可人名呢?


    她十分確定那個死者生前就是這郭宅裏的人,但這個名冊可不一定就是他活著時候的名冊。


    不管怎樣,她先迅速記下人名,收拾東西,身形一閃,自屋頂進入西廂房的儲物間。


    既然名冊不一定是真,那就再多找找其他線索。


    這排儲物間從外頭看是分開的,裏頭其實是打通的,牆角整整齊齊疊放著一摞摞箱子。


    她熟練地撬開箱鎖翻看,裏麵放的全是雜物。


    有小孩子的玩具、大人的衣物,還有文房四寶、書籍字畫等等,沒什麽貴重物品,也看不出什麽異常。


    飛鴻把東西放迴原位,重新翻上屋頂,心裏盤算著要不要進主人臥房看看,卻在俯瞰東廂房的時候頓住了。


    這種富貴宅院通常都方正規整,東廂房的長度目測有五丈,西廂房應該也是一樣的。剛才她在西廂房裏走動時,一麵牆過去十摞箱子,每個箱子的長度都差不多,都是大概四尺多一點的樣子,這麽算下來,室內長度滿打滿算也隻有四丈餘,裏外少了將近一丈。


    這一丈能去哪?


    飛鴻在屋頂按照剛才的記憶重新審視腳下的西廂房,找到少掉的那一丈的位置,掀開瓦片往下一看——居然還有個小隔間!


    這個隔間四周都沒有門窗,入口要麽是被箱子擋住了要麽就是有什麽機關。


    飛鴻沒有貿然下去,把麻繩打了個大圓結,甩進去晃了一圈。


    沒聽見動靜,又換了個位置。


    等確認裏頭沒有什麽致命的機關,她才攀著麻繩進入。


    沒有門窗,她大膽地點了火折子,抬眼一看,四麵豎著高高的博古架,其上堆滿奇珍異寶,玉佛像、紅珊瑚、琉璃杯、馬蹄金……琳琅滿目、數不勝數。


    【郭縣令十幾年官真是沒白當啊!】飛鴻咋舌。


    翻找中,她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東西。


    心頭一跳。


    她拿著火折子,湊近那隻被她掀開的錦盒。


    橘黃火光映在晶瑩質地上,反射出柔和亮澤。


    這是一塊邊緣被雕刻出花形的飾佩,半個指甲蓋厚薄,瑪瑙質地,明黃透亮。


    遠看像一朵精致可愛的菊花。


    可作腰佩、可嵌於冠上。


    飛鴻看著可愛的它,額頭卻滲出薄薄冷汗。


    這塊瑪瑙佩,她很熟。


    因為,她自己身上正戴著一塊一模一樣的。


    她深深唿吸,強迫自己冷靜,把火折子放到地上。


    接著從領子裏掏出從小就隨身帶著的那塊,和郭縣令家的這塊擺在一起。


    除了表麵的紋路一陰一陽,其餘細節一模一樣。


    飛鴻覺得喉頭發幹。


    她一手捏一個,輕輕一對——


    “噠”的一聲脆響,兩塊飾佩完美地合在一起。


    連上麵的瑪瑙紋路都連貫了。


    【竟是一對!】


    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她的瑪瑙佩是從小就戴在身上的,除了三娘從未有第三個人知道它的來曆。


    噢,不對,還有自己八歲時候三娘愛上的那個要命的江湖遊醫……三娘也許把這事跟他說過?


    可那家夥能混成這種幕後高手麽?


    飛鴻想起那張俊秀但發虛的臉,輕哼出聲。


    那廢柴若真能混成個人物,也算三娘當年沒眼瞎到底。


    可他有什麽理由要如此故弄玄虛呢?當年三娘可是差點連命都給了他,他如果現在能混出頭,還來糾纏她們母女作甚?


    飛鴻直覺不可能是那個家夥。


    那麽……如果是和這塊瑪瑙佩的來曆有關呢?


    三娘是還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


    還是說,自己現在的反應就是背後之人的目的,那人就是要讓自己產生這樣的疑問,而後在這個局中步步深入?


    飛鴻看著耦合如一的瑪瑙雙佩,突然笑出聲。


    到底是誰啊?如此費盡心機。


    要我們幹活不用這麽麻煩的,賣個慘就行的啊!


    自己和三娘不過是江湖中沒有來處的浮萍,偶爾替天行個道,就值得別人費這麽大的周章麽?


    想到自己和三娘從前做的那些快意恩仇的事,她嘴角一勾:“好吧,是值得的。”


    既然有人出這麽大手筆來玩,那自己必定要奉陪到底,才不枉費背後之人的良苦用心!


    ……


    南城兵馬司。


    洛承風剛從馬背上下來,就瞥見牆角一隻軟糯糯的團子。


    他定睛看了好幾眼才認出是誰,震驚道:“柳飛鴻?”


    一天不見,她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


    今日的她披著一件月白披風,脖子上一圈毛茸茸的風領,裏頭是件鵝黃長裙,臉上略施粉黛,頭發整整齊齊地紮成兩個十分對稱的丸子墜在耳後,整個人幹淨清爽,像一團暖陽,讓洛承風瞧著很是舒心。


    飛鴻抓住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欣賞,心中暗歎:對不起了洛大人,明知你找不到老婆,我還是得用美人計對付你。誰叫你又臭又硬呢?


    “洛大人早呀!”她笑眯眯地迎上前去。


    “你今天怎麽這幅打扮?不用幹活嗎?”雖然看著舒心,但洛承風第一反應就是穿著這身衣服幹活容易弄髒。


    飛鴻一僵……


    【洛大人,你找不著老婆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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