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惑守心,蓋以紫薇星,更掩月之輝。天象生變,禍起北襄,必殃及天下。”


    廢太子端木清徽出生後不久,了然大師曾經批下這樣的誡語。曜帝問何解,了然迴答說。


    “救世箋和普渡刀。”


    可惜,端木澤棠還沒來得及找全這兩樣東西,趙後因難產一屍兩命。他悲慟至極,一並跟著去了。


    再後來就是元德帝端木清嘉登位,事情過去許多年了,不少人都忘了。


    魏思闕順著周稚弗講出這段往事後,桌上幾人心思各異。


    陸維楨思忖片刻,問道。


    “依照君上所說,應當隻有兩樣東西才是。而殿下剛剛,卻說了三樣東西。”


    周稚弗微笑道。


    “很簡單,因那把能開啟天下寶藏的鑰匙,很早之前就找到了。”


    “在哪裏?”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陸維楨看著撥弄著算盤的百裏之恆,心下有了答案。


    “是百裏家。”


    “嗯,是。”


    竟不是一把真正的鑰匙……那這樣看來,其他兩樣東西,救世箋和普渡刀,也就是鹿皮書和軒轅弓。


    同樣不一定是真的實物,而是一個人麽?


    少女驀然抬頭,琥珀色瞳孔貓眼一般。


    “君上,你為什麽知道的這樣清楚。”


    百裏之恆接道。


    “或者應該問的是,江家怎麽會知道的這樣清楚。”


    “江家找殿下是因為合作不成,總是要解釋清楚。但江家找君上,又是因為什麽呢。”


    那天因為端木隰華沒帶著江如玉給的玉佩,三人沒能進去江家,轉而迴南安王府。


    路上,魏思闕得遇到了被端木清和阻止的親信侍從們,眼見著是抓不到刺客了。


    他本是準備先迴魏府和魏齊光說明情況,再向元德帝複命的,但拐彎的地方卻被江家小廝攔了下來。


    小廝恭敬的扶手下拜。


    “家主邀請君上到府中作客。”


    江如玉備好了茶水點心,在香雪塢等著他。女子笑意清淺,一舉一動皆是端莊溫柔,她給他講了兩個故事。


    第一個是始皇帝嬴政的故事,始皇的母親趙姬原是丞相呂不韋的姬妾,他並不是秦王的孩子。


    第二個是春秋時期第十四位國君齊襄公的故事。


    襄公同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文薑亂、倫,其後又將自己的妹妹嫁給魯國國君魯桓公。兩人怕事情敗露,設計殺了桓公。


    魏思闕道。


    “夫人執掌江家上上下下,事務繁忙不輸朝臣。今日約我,隻是為了講這兩個不著邊際的故事麽。”


    “江家融貫四方,夫人又這般耳聰目明,想必這次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


    “夫人趕在陛下宣召我入宮前找我,是想為什麽人開脫麽。”


    青年咄咄逼人,氣勢上愈發冷漠,江如玉卻渾不在意。


    “君上誤會了,我跟這次的事情毫無關係,約君上來是另有其事。魏家世世代代忠君,但如果君不是君呢。”


    這話幾乎是大逆不道了,魏思闕當即皺起了眉頭。


    “江夫人慎言,我還有事要忙,就先告辭了。”


    “魏家忠君,江家中立,但我們的根紮在北襄,沒理由去害自己的家國。何況,你覺得江家缺什麽嗎。”


    “君上不妨聽完。”


    魏思闕停住步子,轉身看著女子。她端坐在石凳上,手執白玉壺,倒了兩杯茶,向他的方向輕輕推了一杯過去。


    江如玉的確沒理由去‘誣陷’國君,她拿起茶杯,抿過一口後道。


    “阿昧夫人是西域的王女,陛下也繼承了一半樓蘭王室的血脈。”


    “陛下登位後,曾派傅統領去攻打西涼。我們都知道他輸了,還因此交迴了西涼十二州。”


    “但實際上,這場看似是北襄和西涼的戰爭,隻是表麵上做給天下百姓來看的。傅又山真正做的,是領兵借道去了西域,然後夷平了樓蘭的王宮。”


    “你怎麽會知道。”


    “那時我正派了暗衛去西域探查一些事情,本來是一點眉目都沒有的。但陛下這樣做,給了我一個突破口。”


    “暗衛從王宮救下的人終於開了口,他們講出了一些事。樓蘭王族為了確保血脈的純正,是近親通婚的,甚至是親兄妹,親姐弟。”


    “因此很多孩子生出來都是畸形兒,於是正常的孩子繼任王位和公爵,繼續傳承下去。不正常的孩子,會被直接拋棄。”


    直接拋棄,等同於宣判了他們的死亡。


    “阿昧夫人的弟弟,就是其中不正常的孩子。不過好在他隻是天生呆傻,身體上並沒有缺陷,故而沒有被直接丟掉。”


    “樓蘭王以小王子要挾,才讓阿昧同意去北襄。但在那之前,他們還做了一件事。”


    江如玉頓了頓,略一垂眸。


    “他們給阿昧和她的弟弟下了情、藥,把他們關在宮殿裏,待了七天。”


    其間發生了什麽,不言而喻。


    ……


    “之後的事情就和世人們知道的差不多了,阿昧來到北襄,趙後對她極好,幾乎是當作親妹妹一樣對待,她卻‘恩將仇報’。”


    有趙後的垂憐,曜帝也不會為難她。最重要的是,阿昧明明知道,端木澤棠的眼裏容不下其他女人。


    她卻還是寧可同趙後反目,也要爬上曜帝的床。最後害了失心瘋,兩個孩子也遭人冷遇許久……


    她何必要這樣做呢。


    “曜帝離世當晚,曾傳召廢太子和帝師進宮,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太子好好的,怎麽突然會發狂,提劍砍殺所有的皇室血脈。”


    江如玉看著他,問道。


    “你覺得呢?”


    擺在魏思闕麵前的,是這樣一件荒唐,離譜,甚至是逆天道的事情。


    如果端木清嘉不是曜帝的孩子,如果他不是他們應該侍奉的君主,那麽北襄真正的血脈在哪裏?


    他的麵上依然冷冽如冰,心下卻已大亂。


    “口說無憑。”


    江如玉點頭,眉目溫和。


    “是,但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我把路指給你,接下來要怎麽做,都在你。”


    “你會怎麽選擇,是查明真相,還是裝作相安無事。”


    魏思闕還有很多問題,比如江如玉為什麽不找魏齊光說這件事,比如她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以及她最後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江如玉微微一笑,最後補充了一句。


    “他們都會是你的盟友。”


    從江家出來,因元德帝的宣召,趕不及迴魏府了。他直接調轉方向進宮,在偏殿裏,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陸維楨。


    帝王同時宣召了他們兩人,魏思闕看著雲淡風輕的白衣青年,腦子裏閃過焦尾禾宴從開始到結束的所有場景。一幕一幕,細節之處無限放大。


    他肯定道。


    “是你。”


    青年笑得純良無害。


    “君上在說什麽?”


    陸維楨本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深得帝王的信任,立於高位,遊於朝堂,如魚得水。


    此前魏思闕從來沒看明白他真正求的是什麽,陸維楨的心思藏得太深。他要權勢,也要名利,他什麽都要,但卻不會讓這些東西傍身。


    如今,他才隱約循到了一絲破綻。文書一定在陸維楨的手裏,這次的事情是這人一手策劃的。


    魏思闕心念微動,除了江如玉的一番話讓他動搖了以外。這是一個必須要抓住的機會,可以趁機撕破陸維楨的偽裝。


    所以在麵對元德帝提出的問題時,魏思闕第一次選擇了隱瞞和說謊。他總是冷著臉,不會讓人看出端倪。


    陸維楨更是滴水不漏,何況他還戴著麵具,看不到臉上的表情,所見的隻有一雙斂著濛濛霧氣的眼睛。


    但魏思闕很確定,在他迴答了元德帝不認識畫上的周稚弗後,旁邊青年的情緒是有波動的。


    於是接下來的一切水到渠成,他主動示好,提出以看文書為條件靠近陸維楨。


    雖然在這個過程裏,免不了要受些冷嘲熱諷。更是因為隻露了一點破綻就被他揪著辮子踩在地上,好一頓磋磨。


    但魏思闕賭對了,最終的結果亦是得大於失。他不僅堪破了陸維楨的秘密,更多了一個不情不願的‘盟友’。


    此刻醉月樓的三樓,五人圍著圓桌而坐。魏思闕把江如玉同他講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們。


    下定了決心,現在他要的,是這些人都能成為自己的盟友。


    片刻沉默後,陸維楨先從袖口裏取出粘好的文書,擺在幾人麵前。


    “殿下,東陽那邊有動靜了麽。”


    周稚弗搖頭。


    “糧價還在漲,但沒有新上市的糧米。或許是幕後的人察覺到了什麽,沒有拋售。”


    白衣青年溫和道。


    “殿下,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手裏根本就沒有這些糧米呢。或者說,這一切是暮帝允許的。”


    “扶蘇。”


    “殿下,郡主,還有無憂,或許你們可以先看一下這些。”


    魏思闕已經事先看過了,他靜靜坐著,觀察著幾人的反應。陸維楨則隻看著坐在旁邊的少女,眉眼溫軟。


    少女接過文書,初時是嫻靜的讀書模樣。卻在翻過一頁後,眼裏閃過錯愕,她難以置信的又看了好幾遍。


    端木隰華抬頭,正對上白衣青年專注溫柔的眼神,他微微一笑,令人心安。


    奇怪,他明明沒有說話,但是她看懂了他的意思——不要怕,我在。


    她小小的咬了一下唇,衝他眨了眨眼睛。而後繼續拿起文書,滿是嚴肅的翻看著。


    百裏之恆本是一邊懶散的撥弄著算盤,一邊漫不經心的翻看著文書。卻在翻到第二本文書時,單單隻看了第一頁上的內容,整個人的麵色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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