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畫,膚白勝雪,衣紅如楓。


    三人一同進了這家名字喚做花琅衣客的鋪子,一件件衣服,款式不一,模樣精致。


    或是女子的長裙,綢罩,鬥篷……亦有男子的長衫,儒袍,錦服……都以木撐掛起。


    式微環顧了一圈,目光鎖定了掛在最高處的一件紅綃雲紋曳地裙。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他低頭,略一沉吟,叫來了店鋪夥計取下這件衣服。而後式微笑眯眯地轉向另一邊冷冽的青年,問道。


    “我覺得這身,極襯明珠。魏兄,你覺得呢。”


    魏思闕覺得,端木隰華怎麽穿都好看。印象中,她穿紅衣的時候的確更多一些。


    “隻要她喜歡就好。”


    店鋪夥計附和道。


    “公子好眼光,這身衣服是我們老板娘親自描畫的樣式,選用的料子也是上上乘的絳綃和素軟緞,極為貼身舒服。”


    式微生了點興趣,繼續問道。


    “這店內的衣服,都是你們老板娘描畫,設計的麽。”


    “也不全是,她就是偶爾有興致了,會描畫幾張圖送來,大多數都是請的裁縫工匠做的。”


    魏思闕沒那麽多心思關注這些,直接問道。


    “多少錢。”


    “一萬五千金。”


    他點頭,拿出腰間的錢袋,卻發現沒帶那麽多錢。這下可怎麽好?武安君有些犯難,身上也沒什麽能抵用的東西。


    端木隰華更是沒帶銀子出來,她本想著先借魏思闕的錢墊付一下,到時再派人到魏府還上。


    少女微微扯了一下式微的衣袖,他低頭,小聲問道。


    “怎麽了。”


    “式微,我們錢沒帶夠。”


    青年黑眸溫潤,含了笑意,安慰道。


    “沒事,我有辦法。”


    式微轉身,繼續同店內的夥計攀談著。


    “敢問小哥,店主她現在身在何處,不知我能不能見上一見。”


    “公子勿怪,夫人不隨意見人的。”


    “我有一個主意,想和她探討一二。”


    “這,公子……”


    夥計依然犯難,式微笑意盈盈。


    “既如此,可否請小哥借我筆墨紙硯一用。”


    “公子稍等。”


    夥計很快取來了他要的東西。


    式微凝神,細細磨了墨。而後以毛筆清點瓷壇裏的清水,暈開豪尖。


    年輕公子身姿秀雅頎長,氣度雍容雅致,容顏精致。尤其他認真作畫時,悠然自得,極為寫意。


    這般看著他,如同在觀賞一副水墨畫。


    半刻鍾後,式微收了筆,把畫遞給夥計。


    “能否勞煩小哥,給夫人送去。”


    夥計接過了紙張看了一眼,麵露驚異。第一眼看到式微,他就感到眼前的人很不簡單。


    “幾位稍等。”


    夥計開門,快步走向後院。沒一會兒功夫,他急匆匆地迴來了。對著三人恭敬的作一揖,接著向式微做了個請的姿態。


    “公子,夫人想見一見你。”


    他略一點頭,轉身看向兩人。


    “魏兄,明珠,我很快迴來。”


    兩人在鋪子裏看著其他衣服,少女感歎道。


    “式微可真厲害,在哪裏都能結交到朋友。”


    魏思闕不置可否,隻說。


    “要看到結果再說。”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式微迴來了。夥計跟在他後麵,連忙上前把裙子遞給端木隰華。


    “姑娘,裏間在那邊,我帶你去換上吧。”


    她看向式微,他神色從容溫和。


    “等價交換,明珠無需顧及。”


    她換好衣服出來,三人走出店鋪好一段路以後,少女才問道。


    “式微,你是怎麽做到的呀。”


    “剛剛臨時有了點子,於是畫了一套衣服。店主很喜歡,就同意和我交換了。”


    “你不怕她直接收了畫,卻趕走我們麽。”


    “她不會,因為這家店有挑選買家的權力。”


    少女轉頭,笑嘻嘻道。


    “魏兄,我就說式微很厲害的吧。”


    式微搖頭,看向另一側的青年。


    “不過恰巧碰到的,是自己熟悉的東西罷了。人各有長,魏兄會的我就未必能做到。”


    魏思闕抬頭,正對上他一雙靈透的黑眸。從始至終,從容淡定。


    “的確厲害。”


    “……”


    三人說說笑笑,一路向江家走去。


    另一邊,陸維楨剛走到南安王府的門口,清野就在那裏等著了。


    “公子。”


    “嗯,現在情況如何。”


    “公子,王爺說。如果你想救裏麵的人,就去見他。”


    清野采買好東西後就想著趕迴後院,卻在王府門口被攔住了。兩個小廝捂了她的嘴巴,帶著她到了正院的書房。


    南安王在那裏等著,他跟她說。


    “現在圍在後院的,內有魏府的精銳侍衛,外有一千羽林郎。珠珠兒屋裏的刺客,插翅難飛。”


    清野穩定下心緒,自己不過出去一會兒,怎麽會生出這樣大的變故。


    莫不是南安王在試探她什麽,她裝作疑惑的模樣。


    “迴王爺,郡主的腳受傷了,奴婢隻是出去采買了一些跌打傷藥。”


    “餘英,進來,帶著她去後院看看。”


    “是,主子。”


    腰間配刀的藍衣侍從推門進來,向她做了個請的姿勢。


    清野稍一握拳,跟在他身後來到後院門口。藍衣侍從向她指了指一處圍牆,那裏架了梯子。


    “小心些。”


    男子扶著梯子,她小心翼翼爬上去,低頭向裏看了一眼。果然如南安王所說,端木隰華的房門開著,門外圍著一群侍衛。


    藍衣侍從領著她迴了廂房,端木清和斟了一杯茶遞過去,給她分析了形勢的利弊。


    ……


    當下,清野把南安王的話,原原本本轉述給了陸維楨。


    “你的確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救出那個人,但你想過這樣做的後果麽。”


    “魏思闕憑此可以斷定你和刺客是勾結的,一來魏家不會放過你。二來你好不容易取得了帝王的信任,也會因此功虧一簣。”


    “這還隻是最好的結果,如果陛下下令徹查,事情會變成怎樣呢。”


    清野說完後,捏著裙角看向眼前的白衣青年。


    “公子,我們現下該怎麽辦。”


    陸維楨隻稍一凝眸,很快有了計量。


    “走吧,去拜會一下王爺。”


    端木清和負手而立,在書房等著他。陸維楨敲門進去,清野在門外守著。


    白衣青年恭敬地向他行一禮。


    “王爺。”


    南安王轉身,直切正題。


    “我可以幫你,但有一個條件。”


    “摘下你的麵具。”


    陸維楨想了想,一手解開係在發冠後麵的帶子,拿下了麵具。露出一張容色秀美的麵容,眉似遠山之黛,唇似三月桃花。


    白衣青年氣度高曠清逸,好似藍天白雲,高山流水。


    “果然是你,九思。”


    “姑父。”


    端木清和麵上並無驚訝之色,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指了指牆上掛著的畫像,正是謝蘊容。


    “若你還記著阿容的囑托,若你對珠珠兒還有牽掛,就不應該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她。”


    “你這樣做,不僅把她牽扯其中,還讓她陷入這般危險的境地。”


    “姑父。”


    青年語氣略一停頓。


    “我對珠珠兒並無圖謀不軌之心,我隻是想保護她。”想見一見她。


    端木清和是過來人,當然能明白他得想法。但現實殘酷,陸維楨的設想還是太過簡單。


    “你現在羽翼未滿,怎麽保護。”


    “就好比這次的事情,你真的能不留破綻的全身而退麽。盯著你的眼睛太多了,都在等著你出錯。”


    “隻要你稍有不慎被他們抓到把柄,等待你的是什麽?”


    “既然你要做大事,就應該先放下兒女私情,於你於她都好。”


    “姑父,我以性命起誓。隻要我活著一天,就會護她一天。”


    端木清和搖頭。


    “你想做什麽,我不管。但在你還沒有絕對的實力,讓所有人閉嘴之前。你不該靠近她,無論為了什麽。”


    “還有外麵的丫頭,也是你的人罷,一起帶走。”


    “我不允許珠珠兒身邊有任何一點隱患存在。”


    青年語氣謙和,姿態放的極低。


    “好。在事成之前,我不會再靠近珠珠兒。”


    “嗯,馬車已經給你們備好了,就在偏門。一會兒珠珠兒屋裏的人,我也會派人帶過去,你們一起走。”


    陸維楨開門,清野忐忑不安,十分內疚地跟在他身後。


    “公子,對不起。”


    “無需自責,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現下倒是另外有一樁事,需得你去做。”


    “嗯?”


    “別院裏的傅行玄,由你負責看管。”


    “是。”


    端木清和緩步行到書架前,正反兩圈轉動著擺在案上的青玉琉璃花樽。書架如同一道由內而外打開的門,緩緩移動。


    他又向著牆上拍打了幾下,立時彈出一方小屜,裏麵的東西是尚方寶劍。端木清和拿起它,心下情緒紛雜。


    北襄建國以來,帝王曾禦賜尚方劍給陸家。因陸家代代承襲帝師,從一而終輔佐幼君。


    尚方劍,見劍如見天子。上打君不正,下打臣不忠。陸行雲來找他,一手奉上寶劍,條件是照顧好謝蘊容。


    “如果我不答應呢。”


    “不會,你喜歡阿容。”


    “交給我,你不擔心我拿它禍亂朝政。”


    “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逸王殿下。”


    那時,他還不是南安王。逸之一字,是二哥端木清徽為他擇的。


    先帝鍾愛皇後,愛屋及烏到太子。對於其他皇室子弟,自是無暇顧及。


    待他們到了該封王的年紀,封號上,都是內務府隨便選了字。但端木清徽知道了,當即上書先皇。言明此舉不妥,請陛下三思。


    端木澤棠是真的不想管,無奈拗不過兒子。但,那時他的審美已經被趙皇後帶的偏離了軌跡,內心亦是很認可妻子給自己取的名字——鐵栓。


    是以,別指望他能想出些什麽意蘊好的字了。沒辦法,身為太子的端木清徽接下了擔子。


    他先選好字,再呈給端木澤棠。這事兒自然是悄悄進行的,端木清和本來是不知道的。


    直到他去拜訪二哥,在他的的書房等著的時候,無意看見鋪陳的宣紙上落筆一個“逸”字。


    筆跡秀挺,行書風流,鐵畫銀鉤。


    字下麵還附有一段話。


    “須知千樹萬樹,無一筆是樹。千山萬山,無一筆是山。千筆萬筆,無一筆是筆。有處恰是無,無處恰有,所以為逸。”


    幾天後端木清和接到的封王的聖旨,上麵寫給他的封號正是——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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