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樓深,烏夜啼。晚香玉,蝶戀花。簾卷西風,銷魂處青山嫵媚。


    粥喂到一半,外麵侍女們的驚唿此起彼伏。兩人手中動作一頓,隱約聽到人群密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踢踏響起。


    忽然,門被什麽用力的撞了一下,而後是對著屋內的犬吠。


    這是……玉息令月腦裏一閃,魏思闕的獵犬赤刃?青年當機立斷。


    “隰華,先熄燈。”


    她點頭,快步走到桌前擱下手中的碗。接著掐滅了燭火,房間裏瞬時一片漆黑。


    “先生,別怕。”


    如先前那般,即便她緊張的手心冰涼,沁出汗珠。玉息令月知道,小姑娘在故作堅強,想給自己力量。


    他打起精神,語氣溫和。


    “隰華,來扶一扶我,藏到衣櫃裏。”


    她放輕了步子來到床前,伸出一隻手來遞給他。弦月將斂,不甚看得清床上人的情形。


    寬厚溫熱的觸感覆上來,包裹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青絲彌散,青年烏發長垂,彌散的青絲正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頭頂撲來他的唿吸,兩人間距離挨得極近。情勢不明,端木隰華沒有心思多想,她隻當他虛弱,半個身子都借給他靠著。


    即便在黑暗裏是看不清表情的,玉息令月還是低下了頭。若這時月影西斜,定能看到青年眸裏蕩漾的情愫。


    他自知不該此時荒唐,心下卻無端生了旖旎的念頭。執子之手,可共風霜。


    待到關上衣櫃的門,她迅速翻身到床上。側耳分辨著外麵的動靜,犬吠一聲高過一聲。


    外頭魏思闕已經根據獵犬赤刃的一路指引,帶著侍衛們亮著火把站在屋前。他心下是詫異的,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搞錯了。


    刺客怎麽會和她有關係?還是說,那人躲在了這裏。


    總之一定不要嚇到她,他盡量放緩了語氣。少了些許孤傲,卻依然透著冷冽。


    “郡主,你睡了麽。”


    沒有應答。


    “我追蹤刺客來到這裏,不知郡主見過什麽可疑之人沒有。”


    “君上,您看。”


    侍衛長指了指停在不遠處的馬車,魏思闕略一點頭,先行過去勘察。掀開車簾,一眼就看到底板上還沒幹的血跡。


    他眯了眯眼,當即下了命令。


    “郡主,為了你的安全,我要搜一下這四處的房屋。”


    侍衛們紛紛領命,開始一處一處的勘察周圍的屋子。魏思闕走迴她的屋門前,點了一名侍女。


    “你去裏麵,叫醒郡主。”


    “是。”


    侍女聲線顫抖的應下,連忙上去先敲了敲門。


    “郡主。”


    她又接連喚了幾聲,不見應答。剛要推門進去時,門開了。


    身量纖細的少女,烏發柔順及腰散開。她揉了揉眼睛,一副將醒未醒的怠懶模樣。


    淺紅折枝繡花的寢衣上,幾個扣子沒係好。細長細嫩的脖頸下,堪堪露出一段羊脂玉樣的鎖骨,膚白如雪。


    他的眸色暗了暗,上前擋在她的身前。


    “郡主。”


    “君上?”


    她歪頭,有些懵懂呆傻的看著他。兩人對視一番後,少女倏而勾出一個笑來,上手捏了捏他的臉。


    這是魏思闕沒能料到的舉動,他唿吸一滯,頓時生出燥意。心下已是暗湧翻滾,麵上卻依然不動聲色,甚至冷漠如初。


    隻瞳孔微微放大,看著眼前的少女。


    端木隰華皺眉,看青年沒什麽反應,轉而準備捏自己的臉。他了然,伸手握住少女的一截皓腕,聲音有些喑啞。


    “不是夢。”


    聽了這話後,少女像是突然清醒一般,好似被什麽蟄到了。連忙從抽出自己的手,麵上嬌顏酡紅如醉。


    “郡主,有刺客闖入了這裏。為了保證你的安全,我要去屋裏搜查一下。”


    她瞬間抬頭,睜著一雙琥珀色眸子,惱怒的看著他。


    “君上,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閨房不能隨便讓人進的。”


    “再說,我根本就沒看到有什麽別的人。”


    手上火把燃著,映照著她姣好的容顏。木頭被燒的劈裏啪啦,蹦出火星子。


    他看著她,暗欲沉沉。但少女壓根沒在怕的,直接迴瞪迴去。


    又是這般模樣,略顯驕縱,張牙舞爪好似小狸奴。驀的讓他想到假山後麵,她唇上的觸感,以及咬在自己手上的那一口。


    他好像總是拿她沒什麽辦法,青年冷硬的麵容上浮現出一點無奈。


    “我剛剛在馬車上看到了血跡。”


    誰知她聽過後更煩躁了,眉頭蹙起。一手捂上小腹,似嗔似怨的看了他一眼。


    “做什麽,女孩子的事情你不知道嗎?”


    魏思闕順著她的話,看了一眼少女的裙角,幾點不甚分明的胭脂紅。她不再言語,徑直迴了屋裏,砰的一下關上房門。


    這番動作毫不客氣,看得魏府侍衛們麵麵相覷。


    魏思闕良久才迴神,蟹子性涼,菊花生寒,再加上酒。宴席上,他是見她吃了不少。


    他看古籍裏說,女孩子每到這個時候,好像心情都會不大好?再三斟酌後,他敲了敲門。


    “又做什麽?”


    少女顯然已經十分不耐,處在爆炸的邊緣。


    “君上一定要搜是不是?”


    她把門敞開到底,屋內情景一覽無餘。但魏府的侍衛們都很識趣地低下了頭,他們還沒見過君上對哪個女子如此嬌寵,近乎有些卑微?


    少女麵上緋紅如雲,既委屈又生氣。大約她自認為語氣是兇惡的,想要嚇住他。


    “我要去報官,你們未經允許,私闖他人宅邸不說,還……還對未婚少女耍流氓!”


    “……”


    看到眼前一眾人目瞪口呆,卻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樣子。端木隰華突然就體會到了,玉息令月沒臉沒皮的快樂。


    六藝先不說,跟著玉息令月別的沒學到多少。在為人處世上倒是深得其精髓,愈發有他的風範,看來不日就能大成。


    她稍顯得意,尾巴翹地愣高。


    “怎麽,我有說錯嗎?那你們自己說,這算什麽。”


    君上都沒說話,侍衛們當然不敢迴答。


    魏思闕心裏又歎了一口氣,不過在他們看來。君上依舊巋然不動,麵上冷淡疏離不減。


    隻有挨得近的侍衛長看到,自家主子耳垂通紅。


    “是我沒考慮周全,郡主不要生氣了。我隻是想跟你說,如果小腹不適的話,可以熬些薑湯來喝。”


    炸毛的貓兒很容易就被捋平了情緒,她頗為驕矜地點頭,算作知道。轉而打了個嗬欠後,用不怎麽信任的語氣又問他。


    “那你還查不查?”


    魏思闕搖頭,剛剛他已經看過一遍屋內。床榻略顯淩亂,桌上一隻瓷碗,四處並無其他人的蹤跡。


    少女絲毫不虛的作態,加上一番類似情人間打情罵俏的對話,已經將他原來的心思衝淡了不少。


    刺客固然重要,然,他現在心裏想的都是如何哄她開心。


    兩人心思各異,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其中一個牽著的獵犬赤刃的侍衛,因為看他們的互動失了神。赤刃掙脫了繩子,直直朝著少女的方向奔過去。


    “君上。”


    她還來不及作出反應,魏思闕已經一把抱起了少女。赤刃直接衝到了屋內,對著衣櫃一陣咬。


    “放我下來。”


    鼻間充溢著少女身上幽幽的體香,雪白的脖頸近在眼前。她掙紮間,本就沒係好的寢衣扯得愈發淩亂,露出更多的肌膚。


    魏思闕的唿吸瞬時沉重了不少,溫香軟玉在懷,又是這般風情。他雖清心寡欲,卻不是聖人。


    “放我下來。”


    她又重複了好幾遍。


    “乖一點,不要扭。”


    真要命,這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魏思闕努力克製著自己,緩緩把她放下來。少女當即就要跑,卻被他握住了手腕,掙脫不得。


    “你做什麽。”


    他強迫她麵對著自己,一點點係好她寢衣上的扣子。端木隰華低頭,這下臉上是真的生出了些羞意。


    係好以後,他主動後退一步。魏思闕看向屋內的赤刃,還在對著衣櫃汪汪咬著,黑眸瞬時銳利。


    “我必須要看一下,這個衣櫃裏有什麽。”


    說著就向屋內走,少女卻一展袖袍擋在他麵前。


    端木隰華現下的心裏,也是慌亂不知所措。該怎麽辦,這下要用什麽理由才能阻止他。


    他停住了步子,看向低頭咬著唇的少女,把她的表現當作了害羞。努力在語氣上放得溫柔,帶了些誘哄的意味。


    “隻是看一下,馬上就出來。”


    該怎麽辦,怎麽辦……她來不及思考,伸手抓住了青年的袖子。


    “我肚子疼。”


    話一說完,眼裏就蓄起了淚花。一雙琥珀色眸水霧濛濛,就這麽看著他。


    少女咬著紅唇,麵上蒼白,額頭亦生出一層薄薄的細汗。淚珠成串的滾落下來,滴滴答答暈開在袖子上。


    他沉默半晌。


    “還能走嗎。”


    她沒理解他話裏的意思。


    “你們在這裏守著,不許進郡主的房間。”


    “是。”


    侍衛們應下來,下一秒魏思闕打橫抱起了少女,向著外麵走去。


    “忍一下,我帶你去找大夫。”


    端木隰華還在抽噎著,心下亂成一團麻。因為緊張,手上冰冷,麵色也發白。加上她一哭,倒真的像是痛極了。


    但,她又不是真的來了月事。一會兒見了大夫肯定要穿幫,那些守在後院的魏府侍衛又那麽多,玉息令月還受著傷,根本逃不掉的。


    該怎麽辦,怎麽辦……她的麵色越發蒼白,在魏思闕看來,卻以為是更痛了。


    他腳下步子更快,然,現在天還沒亮。南安王府所在的巷子又僻靜,已經走過了好幾家醫館,都沒有開門的。


    如此,隻能去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了。


    清野把文書交給陸維楨後,又轉著去了其他幾處巷子,準備采買傷藥和衣服。


    陸維楨收好了東西,聽她說幾人都平安無事,這才放下心來。準備上樓,同南絮說一聲就離開。


    醉月樓四樓的一處房間內,床上躺著一位俊美的玄衣青年。正是被端木隰華救起,中了情藥的周稚弗。


    南絮搖著團扇在榻邊上守著,此刻他悠悠轉醒。


    男子睜眼,眉目如畫,雍容雅致。他微微一笑,溫柔的喚著南絮。


    “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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