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想要彌補,今晚開出好料子就行了。”


    “沒問題,到時我先挑下來。有合表妹眼緣的,拿來做釵子就是。”


    “公子,郡主,到了。”


    馬夫停車,兩人緩步下來。麵前一座瓊樓玉宇,翹角飛簷。屋頂上的琉璃瓦,在星輝月影折射下,閃著瑩瑩碎光。


    樓裏燈火通明,除卻琵琶絲竹聲餘音繞耳,還能從紗窗間或瞥到女子送往迎來的曼妙身形。


    “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樓,上有傾國傾城之舞袖。”


    江蘭禾打開扇子,應景的撚來一句詩。兩人走到門前,天水碧的匾額上鎏金的行書——醉月樓三個大字,筆力極有風骨,十分寫意。


    兩邊楹聯成對,細細讀來也能咂摸出幾分滋味。


    上聯: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風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桂話。


    下聯:世間多癡男癡女,癡心癡夢,況複多癡情癡意,是幾輩癡人。


    煙花風月場地,多是金器堆成的堂皇,再招來紅粉胭脂,引得心誌不堅的人流連於聲色犬馬。


    如醉月樓這般,一應作風皆是古樸雅致,絲毫不落凡俗。怪不得能引得諸多文人墨客,爭相來此地放酒狂歌了。


    畢竟,三國之內,醉月樓可不單是花樓那麽簡單,否則名頭也不會這般響。下至黎民百姓,上至王孫貴族,無不趨之若鶩。一應的商幫會晤,機辯文談,權貴圍爐……也俱是選在此處。


    它設有五重樓台,越是向上便越靠近所謂的容華富貴。


    一樓,是尋常人家的逗趣兒之地。二樓,富商官宦人家的附庸風雅。三樓,權臣世家結拜交會之宴。四樓常是世俗之外的遁隱高人所在,五樓是最神秘的,也是世人一直八卦想知道的——樓主棲居之地。


    這兒的規矩,樓上的人可以下樓,樓下的人卻不可以上樓。每重樓台之間都有一女子,或嬌俏嫵媚,或清麗淡雅。睜著一雙靈動的黑眸,細細分辨接待客人。


    然而來往之間,總是會有疏漏。


    時間久了,醉月樓的老板娘南絮就生了個主意。給來的客人們都配了不同材質的玩意,從二樓開始,分別是——玳瑁手串,紅珊瑚腰佩,藍寶石吊墜。要上樓就要出示相應的佩飾。


    今晚這場品鑒會,在二樓各處擺滿了毛料,來的客人可以挑中以後到三樓切石斷玉。


    一樓,正堂開闊。紅紗帳飄飄搖搖,幾盞琉璃宮燈高高掛起,香爐裏燃著瑞龍腦。中間立著方形的台閣,上頭幾位樂伎一邊覆手彈琵琶,一邊哼著吳儂軟曲。


    台下看客們規規矩矩的,也不吵嚷。兩三結伴,圍著圓桌,一邊吃酒一邊聽曲兒。


    台階上鋪了栗色地毯,踩上去,柔軟細密的質地。兩人上到二樓,那裏站了個妃色煙蘿紗衣的姑娘,氣韻恬淡安靜。


    江蘭禾摘下腰間的紅珊瑚佩遞上去,她接過去看了看,又交還迴去。


    而後視線轉向旁邊的端木隰華,輕輕唿喚了一聲。


    “小姐。”


    似乎在等著她遞交信物。


    端木隰華抬頭,少女目光觸及到她蜜糖樣的琥珀色眼睛,頓了頓。


    向他們行了個禮,指了個方向。


    二樓的布景比之一樓又大不相同。


    此處正堂開闊,也有一方台閣。隻並沒有人在上麵,單單放了許多盞種類不一,形態各異的宮燈。江蘭禾上前去,挑了一盞長信宮燈。


    環形的樓裏,台閣以外,正堂兩邊並沒有什麽桌椅。而是拿一排排紅木鑲嵌貝殼花卉的四條屏隔開了許多單間。每處單間設有單獨的桌幾,軟塌……各擺有一隻茄皮紫釉獅耳琴爐,焚著安神養息的迦南香。


    他們走過去,現在案上放著的便是今晚供客人們挑選的毛料。江蘭禾手裏掌著長信宮燈,開始領著她每個單間的轉悠,勘察這些毛料。


    江小公子勘察的認真仔細,全然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進來的兩位白衣郎君。一位拿著岫玉算盤,一位戴著半塊白玉麵具。


    “欸,江富貴?”


    江小公子後背僵了一下,下意識就想跑。還好端木隰華在旁邊拉住了他的袖子,附在他耳邊小聲低語。


    “阿禾,你忘記咱們今晚上是來做什麽的了?”


    當然記得,當著百裏之恆的麵開出一塊好料子,再大方的送給他……以血前幾次之恥。


    “真是巧,又在這裏碰到了郡主和江小公子。”


    陸維楨看著少女同江蘭禾貼的那樣近,舉止又親密無間,毫不顧忌在場的其他人。他掩在袖子裏的手緊緊攥成拳,麵上卻做出笑意盈盈,溫和端方的模樣。


    江小公子覺得這位戴麵具的陸相不大對勁,對自己有莫名的敵意。他撓了撓腦門,此前就沒見過陸維楨幾次,更不可能因為什麽事情結下梁子。


    怎麽這位陸相看他的眼神,這叫什麽,溫柔刀麽……


    端木隰華倒是沒覺出什麽不對,隻以為是他暗示自己,要勸說江蘭禾配合他,好進行今晚的計劃。不過江蘭禾是會賭石的,好像就不大需要他幫忙挑選了。


    “既然都是來看毛料的,不若結伴一起?也好互相交流一二。”


    他主動給出了台階。


    “不用,各憑本事就是了。”


    不待她想出什麽合適的說辭,江小公子就一口迴絕了陸相的請求。眼前這兩人,一個危險,一個狡猾,當然不能和他們一起。


    這話說出來,端木隰華也沒有反駁。她心下的思量是,四個人一起結伴,百裏之恆那樣聰明的人,大約會看出什麽端倪。何況,江蘭禾既然說自己會賭石,那問題應當不大。


    但她的默認,陸維楨並不知道情況。顯而易見地,麵前的陸相笑得越發溫和。站在他身邊的百裏之恆暗叫不好,這人又發什麽瘋,誰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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