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昭曰:提督魏思闕,率兵北擊西涼,大敗其三百裏。以千騎精兵破六萬敵軍,朕心甚慰,卿立下不世之功。朕之幸甚,民之幸甚,國之幸甚。即日起,加封為武安君。統帥三軍,並賞賜黃金百萬兩犒賞全軍。”


    人群瞬時更加嘩然,武安君——任誰也沒想到是這樣大的殊榮。北襄開國以來得此受封的人,寥寥無幾,屈指可數。


    許多妙齡女子拿帕子掩著唇,斜眼投向行軍隊伍裏。滿目羨慕憧憬,想著見一見這位年輕的君上。


    一聲馬的嘶鳴聲過後,天階夜色涼如水。一道冷冽的聲音,如同從一口古老深邃的井裏傳出來——森森寒氣,帶著一份孤傲與冷淡。


    “臣魏思闕領旨,謝主隆恩。”


    傳令官將聖旨交給麵前玄衣男子,笑眯眯地交待帝王原話。


    “聖上體諒君上一路行軍,舟車勞頓。特命您不必進宮,一應賞賜已經提前送到府裏了。”


    “謝陛下體恤。”


    “如此微臣就先迴宮複命了。”


    說完,傳令官一路策馬而去。


    盛寵之下,極端的榮耀,潑天的權勢……今日裏,盛京裏的百姓們親眼見著了,唏噓不已。


    馬車裏,江小公子一聲一聲地喚著端木隰華。


    “表妹,表妹,表妹!”


    “嗯,怎麽了。”


    江蘭禾一臉好奇。


    “你方才想什麽那麽入神,我都叫你好幾聲了都沒應答。”


    想什麽……那道聲音太深刻了,在記憶裏,她是見過它的主人的。


    南安王那時還沒有下禁令封鎖後院,在謝家滅門慘案,謝九思失蹤以後。每天她都要去謝家門口看看,直到一個月後。


    那天謝府的門開了一角,她初時驚喜難以自抑——是不是他沒事,迴來了。


    於是她兜著一顆跌宕的心,小心地邁著貓步。側著身子進了開著的一角門,生怕弄出一點動靜驚擾了裏頭的人。


    一進門便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周遭生著大片茂密的紫玉蘭樹,風一吹,落英繽紛,花紅滿徑。八株榕樹圍著牆繞門口一圈,鬱鬱蔥蘢,光影的斑點錯落有致的打在腳下。


    人去茶涼,如今謝府的景致半點沒變。隻是因為少了缺少人息,從前看著雅致古意的院落,一下就破敗荒涼起來。


    那並非是這府邸的氣韻,而是因為住在這府邸的人,故而有了生機。


    按捺下情緒的波動,向前走幾裏路。兩三正堂,一明兩暗,裏麵都是合著地步打就的桌幾案椅。沒人,她耐著性子把三堂都瞧了個遍,還是了無蹤跡。


    再往裏走,就是深宅內院了,她握了握拳。踩著台階繞到正堂後院,這裏一股涓涓清泉盤旋著竹子,開溝僅尺許,蜿蜒至前方——柑香亭。


    青石假山後頭,她隱約聽到了人聲,心下竊喜。


    “謝九思。”


    繃著嗓子,她喊了一聲,沒人迴應。但是她明明聽到了動靜,甚至還看到了一點人影。


    “謝九思。”


    她又喊了一聲,依然沒人答應。端木隰華皺皺眉,大著膽子走過去。


    那道冷冽的聲音隨著她的靠近響起,語氣裏滿是上位者的威嚴。


    “站在那兒,別過來。”


    她看過去,玄衣男子手中抱著一把劍,背對自己站著。地下是散開的一隻包袱,零落出謝家的掌權扳指,一些文書。


    這是怎麽迴事?一個陌生男子,出現在謝家內院,地下的物件還都是謝家至關重要的信物。這般行事動機,很不對勁,她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端木隰華繼續向前走,起碼得先把這些屬於謝家的東西收起來,她想。


    “站在那兒,別過來。”


    男子的聲音再度響起,冷冷的警告她。


    她偏不,一定要過去看看這人到底在搞什麽鬼。


    下一瞬,隔著男子隻有幾步遠時。麵前景象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青石假山不見了,剛剛看見排成一行的廂房不見了,成成疊疊的涼亭不見了……


    整個地麵向著一側傾斜,腳下步子不穩。整個人都跟著搖晃,差點摔倒。


    待緩過來後,端木隰華看著眼前的一切,難以置信。


    現在她置身於一片幽密的紫玉蘭樹林裏,樹林裏分出七條小路。遠處還能看到八棵參天的榕樹,縫隙中漏出幾點日影的光斑。


    這不是之前正院的景致麽?怎麽出現在了這裏……還有是發生了地震麽,可是也沒見著有裂隙……


    端木隰華懵了,順著其中一條路往前走。明明榕樹就在前頭,但遠處的路好像根本沒有盡頭。她掉頭,轉方向換了一條路走,最後還是稀裏糊塗迴到了原點。


    “別白費力氣了,這處是布下的陣法。”


    男子轉身,身姿高挑秀雅。他一身玄衣,袖口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發間的羊脂玉發簪交相輝映。兩手抱劍,掛玲瓏腰佩,氣度逼人。


    抬頭,英氣俊秀的麵容上,一雙瞳孔比尋常人要漆黑三分。好像照不進一絲光亮,泛著黝黑到詭異的色澤。單看這雙眼睛,就要不自覺地深陷其中。


    他站在那裏,如同一株挺拔蒼翠的寒鬆。氣質極為冷淡,好似天山化不開的凍雪。


    跟這人對視,像是冬日裏兜頭淋下了一盆水。還沒等打個激靈,就結成了冰。這人,很容易讓熱著一顆心的人望而卻步。


    但端木隰華不一樣,她心裏燃燒著一團火,義無反顧地向前。


    “你來謝府做什麽。”


    大約第一次被人用這樣的語氣質問,玄衣男子愣了一下。


    “你來謝府做什麽。”


    她又不怕死的問了一遍,全然忽略了兩人此刻的處境。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一個一手仗劍的男子。


    玄衣男子看著麵前紅衣明媚的少女,不知怎麽就想到了自己養的火焰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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