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寒潭霧,清泉流水潺。


    靜聽風搖樹,片片落無言。


    此時此刻,劍無塵坐靠在樹旁,獨自喝著悶酒,也無人來打擾他。


    自從聽聞北關城破的消息,劍無塵整個人便有些失魂落魄的借酒消愁,似乎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


    他怎麽都沒想到,時局變化如此之快,短短兩月不到,魏武王朝就這麽沒了,實在讓人有點難以接受。


    盡管劍無塵已經不在朝堂,可他終究放不下北關,畢竟那裏曾是他鎮守了十年的地方,也是他內心的堅持與執念。


    隻是如今北關沒了,魏武王朝沒了,就連皇帝都被契遼外族擄走了。


    恥辱啊恥辱!可悲啊可悲!


    劍無塵突然覺得,自己曾經的堅持變得毫無意義,甚至有些可笑。


    就在劍無塵胡思亂想之際,一道身影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身邊。


    “呃,微生兄來了?”


    “劍兄,你又喝醉了。”


    “哪裏哪裏,瞎子我現在清醒的很,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可謂眾人皆醉我獨醒。”


    劍無塵打了個酒嗝兒,故作灑脫地擺了擺手,隻是難掩心中的落寞。


    “微生兄,北關終究還是沒能守住啊!”


    “話不能這麽說。”


    微生劍玨正色道:“朝廷不能,北關將士何辜?上百年的堅守,至少北關的將士沒有投敵,也沒有臨陣脫逃,他們死戰不退,當得起英雄二字。”


    “英雄?這個世上哪有那麽多的英雄?”


    劍無塵又灌了幾口酒,迷離的雙眼有些泛紅。


    微生劍玨暗暗歎了口氣,隨即轉移話題道:“對了劍兄,顧長青已經醒了。”


    “醒、醒了?!”劍無塵微微一怔,眼中的醉意漸漸消退:“顧小子現在情況如何?有沒有入魔?”


    “暫時沒有。”微生劍玨淡淡搖頭,話音頓轉道:“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將他丟進了劍塚,以萬劍之力鎮壓他體內的魔性。”


    “劍塚!?”


    劍無塵眼角抽動,腦海之中仿佛已經出現顧長青被萬劍之力折騰的淒慘畫麵:“罷了罷了,顧小子皮粗肉厚,反正死不了的。”


    “那你要不要去看看顧長青?”


    “不用了,反正老夫眼睛也看不見……而且,見到顧小子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劍無塵搖了搖頭,苦笑不已。


    毛九君的死,對劍無塵的刺激也很大。他是真沒想到,毛九君為了自己的徒弟,竟然逆仙而上,以身殉道。


    同為劍修,劍無塵又豈能不知道毛九君的想法。


    隻可惜,人力終究不能勝仙。


    瞧出劍無塵的情緒波動,微生劍玨不由皺眉:“你打算離開了?”


    “嗯,既然顧小子醒了,我心裏也就沒有什麽牽掛了。”


    “嗬,你們一個二個都想當甩手掌櫃是吧?老夫與那顧長青非親非故,你們居然把人丟給老夫照顧?”


    微生劍玨也是無語,自己看上去那麽像冤大頭的樣子嗎?


    劍無塵無奈苦笑:“微生兄,其實當初我有想過,等顧長青的身體好轉,便帶他去北關磨礪一番,可是如今天下大亂,這天絕穀反而成了一片淨土,將他留下是最好的選擇。”


    頓了頓,劍無塵複又道:“當然,如果微生兄感興趣,將顧長青收為弟子也未嚐不可。顧小子雖然是絕脈之體,可他的劍道天賦冠絕天下,遠勝你我。”


    微生劍玨並未反駁,甚至麵露沉思之色,隻是他猶豫片刻之後卻無奈搖頭:“可惜他已經拜入青雲劍宗。”


    “嘿嘿,堂堂羅雲劍守,居然也有門戶之見?”劍無塵一陣冷嘲熱諷:“若是劍某沒有記錯,天下十二劍守本就同出一脈吧?”


    “同出一脈,未必同心,這麽多年過去了,又有幾人真的不忘初心,守護天下?”


    微生劍玨長長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


    劍無塵沉默不語,有些道理他也明白,可是真的很難釋然。


    “劍兄接下來有何打算?”


    “我要去北關,順便走一趟天狼穀,祭奠我那些兄弟,十年前我就應該死在那裏。”


    劍無塵運轉真氣,渾身酒氣散溢消失。


    微生劍玨眉頭緊鎖,極力勸說道:“北地已經被契遼占據,而且北關城破,你去就是送死,沒有任何意義。”


    “不,我覺得很有意義。”


    劍無塵神情突然變得無比肅然:“魏武王朝被打斷了脊梁,我自當用我手中劍,重鑄魏武男兒的脊梁。”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並為之奮鬥不息。


    無論是十年前的劍無塵,還十年後的劍瞎子,他的心意從未改變。即便做不了北關的鎮守,他也是行走江湖的捉刀人,為了天下大義,為了天下蒼生。


    有些人,總是放不下內心的執念。


    有些事情,也總要有人去做。


    說不上聰明,卻值得尊敬,這便是光明正大。


    “微生兄,中原之地沒有王朝鎮壓氣運,各方宗門紛紛出世,真正的大爭之世就要來了。”


    “大爭之世必有大亂,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十二劍守,不該如此。”


    “微生兄,告辭。”


    劍無塵隨手將酒葫蘆掛在腰間,拄著劍棍踏空而去。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還。


    看著消失在天際的背影,微生劍玨突然感到莫名的沉重。


    十二劍守不該如此,這個天下也不該如此。


    ……


    劍塚之地,暗無天日。


    巨大的劍山之下,不時傳來痛苦的慘叫聲。


    成千上萬的劍氣吞吐,將顧長青包裹其中不斷衝擊,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千刀萬剮一般讓人難以忍受。


    若非顧長青意誌堅韌,恐怕現在早已經昏死過去。


    饒是如此,顧長青全身上下早已傷痕累累,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


    這裏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哪個缺德家夥把我丟到這種地方來的?


    這些劍氣是哪裏來的?


    自己該如何離開這個地方?


    一個個問題在顧長青腦海中盤旋,他現在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


    不知道過了多久,萬千劍氣逐漸消散,顧長青終於癱倒在地,有了一絲喘息的時間。


    先前顧長青聽黑龍的意思,有人刻意將自己丟在此地,打算以此地的力量來鎮壓自己的魔性。


    隻是這成千上萬的劍氣洗禮,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顧長青感覺自己有點撐不住了,再多來幾次恐怕當場就得萬劍穿心。


    不行,自己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辦法離開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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