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倫這時問道:“那咱們就沒辦法了嗎?”


    劉繼祖搖了搖頭,“那倒不是,其實經過這麽多年和北方草原部族對抗,早就有很多有識之士總結出了一些行之有效的對策,隻是這些對策實行起來都很難而已。”


    楊勝武聽了卻是眼睛一亮,他是將門出身,對這些打仗之類的事極感興趣,“都有哪些對策呢,為何明明知道卻難以實行呢?你趕緊跟我說說。”


    劉繼祖迴道:“田先生說,戰勝他們說起來其實很簡單,有兩個辦法。一個是訓練出可以對抗他們的士兵和將領,特別是騎兵。由於咱們的經濟條件相對好一些,兵力也占優,裝備也更精良,隻要我們有了訓練有素的士兵和將領,最起碼可以打個平手,但難就難在這訓練有素的士兵和將領太難培養了。


    先說這騎兵,由於咱們兵多馬少,很多時候騎兵連一人一騎都滿足不了,平時想維持日常訓練都很困難。而且咱們農耕民族習慣於農耕定居生活,這種生活環境和習慣也不利於培養騎兵,將領就更困難了。


    再說這步兵,理論上說,訓練有素且裝備精良的步兵是可以對抗騎兵的,配合有效的地形、防禦工事和戰術甚至可以打勝仗。


    但步兵對抗騎兵有天然的劣勢,那就是衝擊力和機動性不足,因此步兵一般適用於守城戰、陣地戰以及圍殲戰。


    而北方遊牧部族的騎兵一旦攻破長城,就可以輕鬆繞過城池或陣地,直接侵擾中原腹地,這時步兵根本追不上,一點辦法都沒有,到時候再把糧道切斷或糧草燒了,那就隻能等著打敗仗了。因此步兵在對抗他們的進攻時,必須和騎兵配合才能充分發揮出作用。


    再加上戰馬、將士都是要不斷更新的。一旦這批訓練有素的戰馬、戰士、將領老去,就必須有新人新馬接替,否則就會斷代,戰力就會急劇下降。而這正是曆史上反複出現的情況,而北方草原則不會存在這種問題,他們隻要自然繁殖就能不斷培養出優秀的騎兵來。


    他們缺的是有號召力的領袖,隻要北方出現有凝聚力的領袖,就會成為中原的噩夢。現在瓦韃的首領烏合台就具備這樣的特質,因此北方邊患的威脅才越來越大。”


    楊勝武不關心這個問題,他接著問道:“你不是說有兩個辦法嗎,還有一個辦法是什麽呢?”


    劉繼祖想了一下,“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製造出新的武器或裝備,可以無視騎射的機動性和殺傷力,這樣就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但直到目前還沒有這樣的武器或裝備出現。所以這個辦法雖然早就有人提出來過,朝廷也有人在不斷實驗,但始終沒有可以大規模裝備並能對抗騎射的武器被發明出來。”


    劉繼祖之所以想了一會兒,是因為他知道後麵發明的自動步槍一類的熱武器會終結冷兵器時代,但他並不想去有意識地改變曆史進程。


    至於原因,一是他並不覺著熱武器比冷兵器好,相反,熱武器取代冷兵器之後,很短的時間之內就發生了兩次世界大戰,那才真是人間浩劫。


    二是他不知道有意識地去改變曆史進程會不會有什麽可怕的後果,他前世看過一些影視作品和,那上麵都說曆史不能隨意改變,否則會惹來大禍。他雖然不是完全相信那些,不過生性謹慎的他,還是選擇了順應曆史,在合理的範圍內參與。


    楊勝武聽了劉繼祖的話,卻陷入了沉思。


    吳倫不會像楊勝武那樣去思考打仗的事,他接著問道:“他們既然那麽厲害,為什麽沒有長時間的來占領我們這裏呢?”


    劉繼祖笑道:“正好田先生也講過這個,他說這要從兩個方麵來說。一方麵是他們雖然沒有長時間在中原建立統一的王朝,但他們卻會長期侵占邊地,並以邊地為基地,逐步蠶食中原地區,最終建立王朝,這是他們一直以來想做和在做的事情,所以不能掉以輕心。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不同的生活習慣和文化傳統造成的。就像我們很難適應他們的生存環境一樣,他們也很難適應我們的生存環境。他們占領了咱們的地盤後,如果不主動和咱們融合,變遊牧為農耕,反而利用苛政壓榨咱們的百姓,就會不斷加深雙方的矛盾,從而無法得到當地百姓的支持擁護,勢必不能長久。


    他們的人數太少,進入中原後,因為生活優越,族人會慢慢腐化,戰力大幅下降。而且進入中原地區後,他們的騎射戰術會因為咱們廣大地區遍布的山地、丘陵、河道,而無法發揮最大威力。


    綜合這些因素,就造成了他們無法長期占領中原的現象。”


    吳倫這時又問道:“我沒接觸過那些人,搞不清楚他們為什麽要不斷地劫掠我們呢?難道不能和平相處嗎?”


    聽了這話,劉繼祖歎了口氣,有些傷感地說道:“這個問題我也曾經問過田先生,他說為了搞清楚這個事,他曾經親自去過一趟塞北,實地去了解情況。”


    吳倫聽了肅然起敬,“田先生一個不會武技的書生,居然能有這份膽魄,真是難得,他有沒有了解清楚呢?”


    劉繼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確實得出了幾個結論,覺著有幾個原因,但這些原因他又覺著不那麽可信,我姑且跟您簡單說說。


    田先生認為第一是經濟原因。遊牧民族和中原的分界線就是北方的長城,長城以南的氣候、土地是適合耕種的,而長城以北就是荒漠或草原,隻適合遊牧。我們由於農耕而定居,生活比較穩定,因此文化經濟都要比遊牧部落要好些,他們對我們的許多東西都是有需求的,比如鐵鍋之類的東西,他們視若珍寶。


    但中原王朝一般都會限製和他們貿易,有時還會利用不平等貿易故意來削弱他們。因為除了馬匹,咱們對他們的物產需求並不迫切,而馬匹的需要也主要是為了對抗他們才形成的,所以咱們的貨物價格都會被抬到很高,而他們的貨物價格往往被壓得很低。


    長此以往他們也會發現不公平,就會激發矛盾引起衝突,而衝突的不斷累加慢慢就會演變成戰爭對抗。


    第二個是自然環境原因。北方的自然環境相對咱們這裏要惡劣的多,一旦北方發生天災人禍,有些牧民無法生存了,他們就會組織起來去搶劫生活在北方邊境的百姓,這種情況已發生過無數次了,長期累積下來就成了政治事件,並逐步發展為戰爭。


    第三個原因是民族的性格。咱們農耕民族的人一般都不太尚武,而是崇尚和平,因為隻有安全穩定的社會環境才能保證春種秋收的實現。而遊牧民族則不然,他們逐水草而居,不停遷徙,生存環境惡劣,民風彪悍,崇尚武力。


    長久以來,他們經常會利用他們相對強大的武力來劫掠我們。一旦劫掠成功,獲得的金錢、財物、女人、奴隸又會刺激更多的族人參與進來,慢慢他們就形成了一種傳統,一種文化,認為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方式,是天經地義的。


    從他們一些部族把狼當做自己的圖騰,就知道他們是些什麽樣的人了。他們認為他們就是狼,而其他所有人都是羊,狼吃羊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這就是他們的邏輯,所以田先生說跟他們講什麽仁義道德、和平相處什麽的根本是徒勞的,您見過狼和羊講道理並和平相處嗎?


    從曆史來看,表麵上我們多是采用和親、歲供、互市等方式來與他們交往,同時由於北部邊境線過長,無法派人全線駐守,隻能是被動的防守。因此,幾代中原帝國利用地勢在北部不斷修築長城,擇要修建關口和烽火台,並在重要關口和長城內外臨近的十幾個城市駐了重兵。


    暗地裏咱們則是通過扶持北方草原的不同部落讓他們長期處於戰爭或分裂狀態。但這個策略不是所有執政者都會用,而且用了也不是都能起作用的。


    更重要的是,中原帝國並不是一直都是統一穩定的,而北方也不一直都是分裂的,一旦中原王朝出現內亂,或北方出現統一,就像現在這樣,那亂世極有可能到來。我想田先生擔心的除了內憂就是這個外患了。”


    楊勝武這時迴過神來,“那就沒辦法了嗎,隻能這樣一直對抗下去嗎?田先生有沒有想出解決的辦法呢?”


    劉繼祖迴道:“田先生說,也不是沒有辦法,首先在漫長的曆史時期中,由於他們民族、部族眾多,大多時候都是處於分裂或半分裂狀態,力量並不是特別強大,隻能用第一種方式,小範圍地侵擾咱們,並沒有實力大規模地入侵。


    因此,隻要咱們自己不亂,長城不倒,他們造成的危害並不大,即便他們也統一了起來,咱們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如果我們自己出現內亂,那就不一樣了,他們就會趁虛而入,造成的危害就非常大了。像現在這樣,北方草原又出現了烏合台這樣的領袖,一旦他統一了長城以北,這就非常麻煩了。


    聽龍長老得來的消息,此人還處於壯年,並且野心勃勃,大周一個處理不慎,甚至有可能被他滅了國,到時候整個中原生靈塗炭都有可能。


    另外,田先生說,還有一個和他們和平相處的辦法在曆史中也短暫出現過,那就是武力比他們還要強大,從羊變成老虎,讓他們不敢侵犯我們,他們甚至會自己稱臣,那時我們就可以和他們互市,和平相處了。


    田先生甚至認為隻有自強才是處理這一問題的根本辦法,也是最好的辦法,我也讚同這個辦法。道理很簡單,如果你軟弱可欺,別人就會真的來欺負你,如果你比他強大,並時時對他存有戒心,他還敢來嗎?但田先生也說了,這也是最難的辦法,要能把整個華夏民族的大多數人都團結起來,一起奮發圖強才行。”


    楊勝武感歎道,“田先生真是見識非凡,我也覺著這個辦法好,但談何容易啊!就像你說的,這個辦法的前提是咱們能團結起來才行,否則像現在這樣,整個大周一盤散沙,各自為政,談什麽自強,拿什麽和人家對抗!光是這一點就已經是千難萬難了!


    不過你說的他們善騎射,倒還真是那麽迴事。你一直在教大家騎馬射箭我就很讚成,等到了毅兒那裏,咱們也要加強這方麵的力量才行。我看今天時間差不多了,都迴去休息吧!”


    劉繼祖和吳倫一起起身告辭迴到了各自的房間。


    今天的談話讓劉繼祖很有感觸,這些知識都是田先生之前教他的,但那個時候他是死記硬背,根本理解不了,現在結合自己這一年多的經曆,他才對田先生教他的那些東西有了更深的認識與理解,才知道田先生講的真正含義是什麽。


    他躺在床上,迴想起這段時間的經曆。從山西道忻州定襄縣的小山村到京畿道永安城南郊的終南山,從書院所在地到江北道,從江北道武當山無為穀到河南道,又因為止戈城的事到江西道、江東道,然後又因為楊勝武和自己的家人到山東道、河北道、山西道,然後又折迴河南道百家莊,現在馬上又要到江北道了,整個中原地區他幾乎轉了個遍。


    這一趟走下來,亂世的景象越來越清晰了,他見到了京畿道、河南道百姓的焦慮,江北道百姓的困苦,江東道、江西道百姓的擔心,山東道、山西道、河北道百姓的不安。


    亂世到來幾乎已是定局,田先生的預言果然成真了!


    想到了田先生,劉繼祖突然想起了他的外孫女趙明珠,她怎麽樣了?書院有沒有因為師父和自己的原因而牽連她們?自己答應了田先生要幫著照看她們,雖然把他們安置在了書院的勢力範圍內,自己卻叛出了書院,看來有機會還是要派人去聯絡一下,看看她們過的怎麽樣才行。


    緊接著,他又想起了離自己而去的葉子。


    想起了第一次見她時的動人情景,想起了和她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她還好嗎?


    她在揚州城有沒有找到心儀的如意郎君呢?


    本來自己下定決心要去揚州城看看她,為此他還專門找跟著龍長老出去的人問了葉子在揚州的住處,看還能不能挽迴她,現在卻又要來找楚王報仇,這絕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任務,葉子能等自己嗎?


    還是自己和葉子之間終究是有緣無分?


    帶著這不盡的愁思,劉繼祖進入了思緒紛繁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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