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許昭楠所料,來的果然是鄭良京與狗兒。


    “我就不進去了,門口有人,要什麽就直接吩咐。”


    狗兒交代了句,伸手關了門,沒進屋。


    這是他的地盤,又安排了人,所以並不擔心許昭楠遇到危險,走的就很幹脆。


    鄭良京進門先是作揖,許昭楠擺手,請他坐下,倒了茶水遞過去。


    “聽說鄭秀才有事要謝我?我卻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事。”


    鄭良京今日衣衫幹淨,麵上從容,文人氣質盡顯,是個看麵相很容易讓人有好感的讀書人。


    “要謝許姑娘的很多。第一便是當日巷子裏的幫扶之恩,若非姑娘,不知道我還要躺在那兒多久。”


    許昭楠的辮子左右甩了下,“鄭秀才言重了,不過舉手之勞,實在用不著謝。”


    鄭良京沒有辯駁,僅是雙手恭敬的端起茶水,一飲而盡。


    “第二,是要謝姑娘為我引薦了關公子,此舉救我一命,更是讓毛鎮百姓免於戰火。”


    這話許昭楠聽的雲裏霧裏,最後那句她猜可能是和西城牆有關,可關公子與救他命是啥意思?這些又跟自己有什麽關係?!


    “鄭秀才這話叫我不明白。”


    鄭良京笑起來,開口一一解釋,許昭楠這才明白了前後因果,然後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卻原來,是關縉主動接觸了鄭良京,並且幫他給衙門施壓,如此才避免了書中所說的禍事。


    而兩人見麵時,關縉曾明確告知鄭良京,是許昭楠見鄭良京學識為人不錯,卻不知得罪了哪路人才遭了波折。


    許昭楠:不,我沒說……


    她心裏覺得十分莫名,又想到關縉竟然這般清楚自己的行蹤,不由的就生出幾分警惕來。


    隻是此時並不是考慮這事情的時候,許昭楠便隻好先壓下對於關縉的疑問,先伸手攔住還要作揖的鄭良京,“那你為什麽要說我救了你一命?”


    鄭良京猶豫片刻,再開口說的話卻是正解決了許昭楠的心頭事。


    “我鄭家說不上書香門第,但到如今也有三代讀書人,其中最出息的便示我的一位堂叔,他乃是遼縣知府。”


    許昭楠精神一凜,聽他繼續往下說。


    “我這堂叔於家族各支子弟均有提攜之恩……”


    這句話後,鄭良京頓住了,他臉上表情極其複雜,足見內心之糾結。


    許昭楠聽到這裏,卻是也有了些猜測,她略略垂眸,輕聲說了句話,“他把秋闈考題泄露給你們了?”


    “姑娘從何而知?”


    鄭良京猛地起身,撞的桌上壺杯相撞發出響動。


    門外響起男聲,“楠姑娘可是有吩咐?”


    “無事,不小心撞到了東西。”


    許昭楠抬高音量解釋了句,手上扶起被撞翻的杯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話總是不會錯的。”


    鄭良京沉默片刻,複又問道:“關公子也知道了?”


    “你不就想讓我告訴他嗎?他早知道晚知道,不都要知道?”


    說著拗口的話,許昭楠挑了挑眉。


    一開始她就奇怪,開口就提關縉,尤其還要強調關縉對她的話多重視。又在謝她的時候反複稱讚她性情正直,而談到自己時則是不畏強權,一心為民請命。


    這些話搭配到一起雖然也算得上嚴絲合縫,可卻總有種不真實感。


    卻原來是想哄著她去給關縉帶話,帶鄭知府的壞話,鄭良京的好話!


    果然是日後站在文臣之首的人才啊,就她還天真的覺得這人畢竟年輕,還青澀呢……


    瞧這對人心的算計,要不是許靜淑給她露了口風,怕是她也不會這麽快反應過來。


    鄭良京心態是真好,好像根本沒聽出來許昭楠的話中深意,隻是擺出副深思之後下定決心的架勢來。


    “許姑娘說的是,是在下著相了。因他是我堂叔,我本不該……但茲事體大,科場舞弊禍害深遠,我也曾規勸堂叔,但並無結果。


    而據我所知,現在已經有個別學子不知從何處得知此事,正計劃著謀算一二了。”


    許昭楠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卻是沉默不語,並未就此說些什麽。


    她對鄭良京說不上信任,這麽大的事兒雖然目前來看,對方沒理由說謊,但就這麽輕易的告訴她也很奇怪。


    不過因為這信息算是跟許靜淑的話對上了,所以她也沒有展現出懷疑、疑問的態度。


    鄭良京倒是也不尷尬,接著說了幾句場麵話。


    也就在這時,門又被敲響了。


    許昭楠以為是狗兒安排的那人,便又迴了句“無事”。可她話音一落,卻是聽到了一聲十分熟悉的咳嗽聲。


    “是關某,可否叫我進去?”


    鄭良京臉色一變,明顯是帶了幾分焦急驚慌,雖然隻一瞬便消失了。接著,這人十分利索的拉開了跟許昭楠的距離。


    而許昭楠則並沒注意到他這動作,剛才她還猜測關縉似乎是“監視”著自己,現在這是證實了?!否則關縉怎麽會尋到此處?


    想到這裏,許昭楠直接站起身,走到門口將門拉開。


    她端出個十分標準的笑來,“原來是關公子?這可真是巧,在這裏也能碰到您。快請進!”


    許昭楠說完,一側身,意思是叫關縉進屋。


    關縉很敏銳的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打量她幾眼,“你是哪裏不舒服?”


    “不,我很舒服,我全家都很舒服。”許昭楠加深了笑,“隻是我瞧著關公子不太舒服的樣子,正好便在這兒休憩一會兒吧。”


    她一邊說,抬手就推了關縉一把。


    也是因為心裏存了火氣,這力氣沒控製好,關縉不僅被她推進了屋,更是踉蹌兩步撞在了桌子上。


    那倒黴的茶壺茶杯又被撞翻,其中一個杯子“骨碌碌”的滾到地上,“哢嚓”便碎了。


    許昭楠下意識的縮了下脖子,心裏的火氣立刻消失了一半。


    “那啥,我不是故意的哈。我、我先走了。”


    不出意外的,再再次的落荒而逃了……


    屋裏,突兀的出現個身影,伸手要去扶關縉。


    關縉一擺手,他便迅速的消失了。


    而鄭良京則是全程站在角落垂著頭,仿佛沒長耳朵眼睛一般,安靜的很。


    關縉撫了撫衣袖,語氣十分冷淡,“我能救你,也能再把你送去鄭蘋那兒。鄭良京,我不需要不聽話的狗。”


    許昭楠出了城,才想起自己忘記去看房子了,懶得再折返迴去,幹脆便這樣迴了家。


    想到鄭良京說的話,想到她還要去見關縉,許昭楠的心情就不太好的起來。


    她拖拖拉拉進家門時,周氏也正好橫眉立目的拉著棉棉迴來。


    許昭楠一看,倒是笑了。


    她這個胖妹妹對自家人軟乎的很,但對外卻也是個小霸王,她這個年齡段,包括比她大個兩三歲的,那基本都被她揮著肉拳頭揍過。


    因為人家孩子總是傷的厲害些,周氏便總會理虧些,隔三差五的便要帶著棉棉去上門賠禮。


    眼前看來,該又從誰家迴來了。


    許昭楠快跑幾步,彎腰伸手把妹妹抱起來,點點她的小鼻頭,“你今天又闖什麽禍了?”


    棉棉捏捏自己小手指,嘿嘿的笑。


    周氏在旁看得來氣,“還能闖什麽禍?把小柱給打了!”


    “小柱?曾爺爺家那個?”


    “可不麽!”


    周氏叉起腰來,“你說說,你說說!本來因為婚……那事兒,你曾爺爺就怨著咱家,她又把小柱給打了,這還能有個好兒?!”


    棉棉撅起小嘴,“他壞,打他!”


    “嗨呀,你個小妮兒!”


    周氏氣夠嗆,掐了把小閨女的臉蛋,“他怎麽就壞了,啊?就算他壞,你不會迴家來找我嗎?!”


    聽到這話,許昭楠趕緊著攔了,“娘啊,你可別罵棉棉了,這事兒也不能怪她。您這麽教她,以後她受欺負可咋辦?”


    周氏這是話趕話出來的,要是以往她也不會生這麽大氣,完全是因著犯在了許老爺子那兒,叫她吃了好一頓排頭。


    可被許昭楠一勸,她也聽得進去,因此閉上了嘴,隻是又瞪了眼棉棉,然後轉身就要去灶房。


    “哎,娘,我今兒忘了去看房,明天再去哈。”許昭楠忙喊。


    周氏氣性還挺大的揮揮手,腳步都沒停。


    姐妹倆對視一眼,棉棉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把許昭楠逗夠嗆。


    “小柱怎麽惹你了?”


    棉棉抬眼看她,小眼神挺不滿。


    這可新鮮,許昭楠心道。


    她雙臂晃動,低聲哄,“好妹妹,好妹妹,快告訴姐姐吧,姐姐好想知道呀~”


    “嘻嘻嘻”,棉棉被碰到了癢癢肉,突然笑出聲來,她連忙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


    許昭楠下巴碰了碰她額頭,“好妹妹,你要是不說的話,姐姐可就要撓你的癢癢啦!”


    棉棉不高興的皺起小眉頭,“壞姐姐!”


    呦!這是有大事兒啊?


    許昭楠正想好好問,棉棉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小柱說,姐姐要嫁有錢人,不要爹娘啦,也不要棉棉啦。”


    許昭楠愣住,正想再問,棉棉伸手抱住了她脖子,委屈兮兮道:“姐姐不能不要棉棉,姐姐不要嫁給鄭、唔、當小妾。”


    嗯?!鄭什麽?什麽小妾?!


    許昭楠眯起眼來,小柱那娃看來還得再挨頓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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