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賀悠的反應,中年男人亢奮起來。


    “你們進來!進來!”他一把拖住賀悠的胳膊,還一邊招唿著我,把我們朝屋裏拉扯著。


    警察也朝門的兩邊讓了讓,有一個甚至還在賀悠的背上助力似得推了一把。


    賀悠一臉的故作茫然:“幹嘛啊這是,你們想幹嘛?”


    一邊說著,一邊護著我似得扯過我的手,十指交叉的緊緊握著。


    進了門才發現,這是一套被人為改成很多小房間的群租房。看得出來,原本這個房子是個還算南北通透的兩室一廳,被改裝後,連入戶後左手邊的廚房,都被隔成了小房間。


    拖住賀悠的中年男人很激動:“小夥子,你朋友是姓邢,對吧?我跟你講,我是你朋友的房東……”


    “等一下。”警察打斷了房東:“我們還在這,輪得著你操心?”


    房東無可奈何的閉了嘴。


    “你們兩人出示下身份證。”


    我和賀悠乖乖的掏出證件,捧到了警察麵前。


    說話的警察接過我們的證件,很快掃了兩眼後還迴我們手中:“你們兩人來這裏做什麽?”


    賀悠眼都不眨:“找朋友。”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接著問賀悠:“你們最後一次和朋友聯係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賀悠繼續眼都不眨:“前兩天了,就是因為一直聯係不上,才過來看看。”


    兩個警察又對視了一眼,這一眼,更意味深長了。


    問話的警察幹咳了下,開口:“現在是這樣的,你的朋友出了點事情。”


    我著急的發問:“出了什麽事情?”


    一旁的賀悠給了我一個讚賞的眼神,仿佛在讚歎我的入戲速度。


    警察緩緩的繼續開口:“你朋友租的這間房子是不合規的群租房,你朋友住在廚房隔開的那間裏。廚房裏裝著燃氣熱水器,今天中午的時候熱水停了,合租人敲你朋友的房門想查看熱水器,沒人開,就進了屋。”


    警察停頓下,還是說了下去:“進去以後,發現你朋友已經死在自己房裏了,法醫已經來看過,初步判定死亡時間是昨晚,死於煤氣中毒。”


    雖然知道這裏一定是有死亡事件發生,但是沒料到是這種情況。


    旁邊愁眉苦臉的房東硬是開口插話:“趕緊聯係你朋友的家裏人吧,這殯儀館的車馬上就到了,你們朋友租房子到時候連身份證號都沒留下來,這不是難為我嗎?”


    “難為你?”警察厲喝一聲:“作為房主,你違法改建房屋,把家庭住房改建成群租房,連廚房都住了人。租房還不簽合同,連租戶的身份證號都不留,現在出了事,第一責任人就是你!”


    房東聽完警察這話,雙腳狠狠的剁了兩下地麵,幹脆靠著牆邊蹲了下去,雙手錘打著自己的頭:“都是這麽改的啊!警察同誌!您倒是上下幾層樓到處看看啊,每戶都是這樣的啊!”


    兩個警察都不再理他,轉身向我和賀悠,語氣緩和了許多:“這樣,你們可以進去確認下,要是死者的確是你們失聯的那個朋友,你們就配合一下,幫忙聯係一下他的家裏人。”


    賀悠演技的確不錯,此刻看他,臉都是煞白的:“怎麽會出這種事情,前兩天我們還一起吃飯來著……”


    警察同情的拍拍他肩膀:“沒事的,人昨天才走,沒什麽變化,進去看一眼,確認下就可以了。”


    賀悠看看我,又看看警察:“那我進去看一眼吧,我女朋友就留在外麵行嗎,她膽子小。”


    警察推開廚房隔成的房間的門:“當然。”


    “不!”我一個箭步先踏了進去:“不行!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小……小邢會出事!我們……我們關係那麽好,我一定要親眼確認!”


    賀悠和警察都沒料到我會突然來這麽一招。


    此刻警察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壯士。


    此刻賀悠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傻子。


    我不管。既然是做了收魂的工作,以後各種死亡現場都是避免不掉的。我總得有適應和熟悉的一天才可以。與其未來某天讓我在血肉橫飛的車禍現場去適應,不如現在趁這個死相不會很可怕的任務,先行適應一下。


    我頭一扭,又一個踏步,進了屋子。


    這個廚房隔開的房間非常小,擺設也很簡單。


    房子應該是毛坯房直接刷了下牆麵,鋪了地磚後就對外出租了。這個小空間裏,沒有裝櫥櫃,兩麵牆上還有直接裸露在外的廚房下水管道和燃氣管道。


    貼著沒管道的那麵牆,放了一張小小的單人床,床尾立著一個無紡布的組裝衣櫃。


    廚房的窗戶也非常小,整個小空間裏暗暗的,但還不至於影響視線。


    單人床上看得出來,躺著一個人,被一張被子整個罩住,隻能看見一個人形。


    我突然怕了起來。從小到大,我還沒有那麽近的接觸過已經去世的人。


    我迴頭求助的看了站在門邊的賀悠一眼,他卻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雙臂交叉抱在胸前,臉上寫滿了“看你怎麽裝下去”的樣子。


    兩個警察在他身後盯著我,密切關注著我的下一步動作。


    既然隊友不救我,那我隻能自救了。


    我抖抖索索的轉過身,背對著他們幾人,麵向小房間裏的單人床,幹嚎了起來:“小……小邢啊!你怎麽會出事情啊!讓你別光想著省錢,租房子安全才是第一啊!你怎麽就聽啊!嗚嗚嗚嗚嗚……”


    扯著嗓子嚎了幾句,終於,賀悠走進來了。


    耶,贏了。


    賀悠經過我身邊,斜眼白了我一下。


    他一步就跨到了床邊,探身俯過去,小幅度的掀開了被子一角。


    真到這時候,我反而不敢上前圍觀了。


    賀悠對我的退縮卻絲毫不管不顧,頭也不迴的伸來一隻手,將我一把拖到了床邊。


    我一時沒做好心理建設,被他這麽一拽,突然看見躺在床上的人露出了臉來,不由得低聲一唿。


    倒不是嚇得。


    我這一唿,更多的是驚訝。


    沒想到,死者是這麽年輕漂亮的一個女孩子。


    光看臉,可能隻有二十歲左右。一頭黑發並不亂,乖乖的貼在頭部周圍。


    臉上神色也十分平靜,隻是略略有些發青而已。看來,她走的並不痛苦。


    我看見賀悠的手撫在她的臉上。慢慢的,有淺灰色的靈魂碎片從她的臉周滲出來。


    警察見屋裏十來秒都不再有動靜,在門外喊了一聲:“怎麽迴事?”


    我見賀悠的手還放在死者的臉上,生怕警察進來打斷他,趕緊又扯著嗓子幹嚎起來:“怎麽會這樣啊!我不信啊!嗚嗚嗚嗚嗚嗚……”


    嚎了兩句,看賀悠收迴了手,才閉上嘴。


    賀悠將掀開的被子一角又提起來,小心翼翼的覆在女孩的臉上。


    他站起身摟過我的肩,夾著我朝外走去。


    兩個警察和房東都湊過來,警察問賀悠:“怎樣?你們有她家人的聯係方式嗎?”


    賀悠搖搖頭:“不好意思,搞錯了,她不是我們要找的朋友。”


    三人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來,房東開始鬼叫:“扯什麽東西!你不是來找姓邢的朋友嗎?這都能搞錯?”


    賀悠十分抱歉的搖搖頭:“對不起,我們朋友的確住這個小區,也姓邢,但剛才我看過了,真不是,我的朋友是個男的。”


    警察臉色變了變:“小夥子,對警察隱瞞情況,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


    賀悠神色十分誠懇:“太對不起了,但是我說的的確是實話。如果出事的真的是我們的朋友,我們不會不管的。但您的確是搞錯了,這個姑娘我們真的不認識。”


    兩個警察交換了下眼神,也是十分無奈。


    “我們能走了嗎?”賀悠問警察。


    兩人沒說話,側身給我們讓了路。


    賀悠摟著我肩,推著我趕緊出了門。


    小區的電梯裏裝著鏡子,從鏡子裏,我看到我和賀悠兩人的臉都是煞白的。


    我是因為還沒從剛才的勁兒裏緩過來,賀悠臉有什麽好白的?難道是還沒出戲?如果真是這樣,真想給他頒一座奧斯卡獎杯。


    迴遷房的電梯質量並不好,停在一樓的時候竟然沒什麽緩衝,電梯廂狠狠的晃了一下。


    我倒沒什麽,沒料到一旁的賀悠竟然隨著電梯廂也晃了一晃。


    我看他實在是有些不對勁:“你怎麽了?”


    賀悠擺了擺腦袋:“沒事,餓的。”


    “餓的?”我們出了電梯,朝車子停的方向走過去:“你中午沒吃飯?”


    “沒有。昨晚一直睡到下午開會前。”


    我瞅著他一米八多的大個子:“那你也太虛了些吧,兩頓不吃餓的臉都刷白的。”


    賀悠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你懂什麽,我這不是虛,我是低血糖。”


    怪不得。想來低血糖的毛病,也是因為長期不規律的工作導致的吧。


    我不再跟他說話,想讓他省著點力氣。


    迴到車上,我和賀悠手握著手把剛才死者的靈魂碎片逼出來,收進了保鮮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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