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之上無論是初夏還是深冬,便都是收不進的美景,若說那處景色最佳,自然是淮河獨有的畫舫,它們總是自帶一股神韻,便是你知它來自何處將歸向何方,卻還是不自覺的為之傾倒,多少才子書生留戀於此,為的是前人的風華,也為能博一番風流姓名,更多的還是為了那些畫舫上的姑娘。


    能入畫舫的姑娘當然也不會是什麽庸脂俗粉,靠的更不僅是以色娛人,一定是要有才藝傍身的,不然如何入得了此門,所謂善詩詞歌賦,兼顧琴棋書畫,更是能唱曲也得好舞,便也差不多是一般水平,不然如何留的住這些恩客的心?


    而來此處的風流客,不管是文人雅客還是官宦權貴卻也都要遵著這淮河上的規矩,若畫舫上的姑娘不來請,你便上不去船。


    不能以權壓之,姑娘看的上你便是身無分文,也能一親芳澤,若姑娘看不上你,便是腰纏萬貫,便也入不得舫來,這便是淮河上的規矩,也是數百年來的風流,至少明麵上如此。


    能來此處的人物,也大多樂得遵守這些規則,必定能來此處尋歡作樂的,除了那些真正的窮酸書生,卻也都是不缺女人的。


    隻是話說迴來,這種風雅便也隻是一場男人的遊戲罷了。


    此處畫舫也是分大小的,這畫舫的大小和你有多少銀子沒有關係,隻和姑娘的名氣有關,比如前些日子拒絕了洪知府上船的眠月姑娘,一時便是風評無兩,名聲在這淮河畔大噪起來。


    而那頗有風度的洪知府,也因惜花而蜚聲周遭士林。


    此事說到底兩家都是賺的,這就是規則力量。


    如今眠月姑娘所乘的便是這淮河上數一數二的大船,今日日頭已經偏西,她便正對著銅鏡十分認真的梳洗打扮。


    要說她的模樣,自然是極美的,隻是這世上極美的人,便也不在少數,而她為什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博得了這麽大的美名,自然是有不一樣的故事。


    隻看她手滑過自己的眉間,又向下觸到自己吹彈可破的臉頰,卻是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便都有些醉了。


    能醉人的並不隻是自己的容貌,而是一種飄飄而然的心情。


    如今便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花魁之名,似乎也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讓她如何能不欣喜?


    要知道她很小便在這畫舫之中長大,卻是一直便見到、聽到那淮河上的花魁是何等的風華絕代,萬人追捧,有人為其一擲千金,有人為其不顧性命。


    而這生在畫舫上的姑娘,又有幾個人不想成為這樣名動一時的淮河之豔呢?


    眠月姑娘便是這麽想著,卻是慢慢沉寂在了迴憶中,便不知不覺就走了神。


    隻是此時舫內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初聽似緩似平,但是從小便受音律熏陶的眠月,卻是刹那便清醒過來,她自是能聽出這笛聲的不同的,所謂內中天地,便是在這平凡之處,卻才能見到真正的不凡之事。


    平常的調子,卻是每一點都落在它該落之處,初時平靜若水,但是每個拍子似乎都在向你心裏流去。


    此乃真正的佳音,便是剛才有些心猿意馬的眠月此時心情卻都平靜下來。


    眠月姑娘抬頭望去,卻看窗口此時正坐一個白衣青年,隻看他眉星劍目,便不言語也有說不出來的銳利,隻是他的嘴角上卻還擒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


    能見到她,不管是與不是,卻都是值得開心的事。


    眠月一見卻是喜上心來,便不自覺的都站了起來“公子您何時來的”。


    白衣青年卻是依舊倚在窗上,卻是淡淡的迴道“隻是剛到,在你走神時!”


    眠月此時卻才想起,自己還在梳洗打扮,便也含羞帶臊的坐了迴去,卻是躲在銅鏡之後漏出腦袋與這青年說話“公子來找奴家,可是有什麽事情?”


    “沒事便不能找你嗎?”


    眠月聽著這話便是心都酥了一半,便還強打精神問道“公子莫與奴家說笑,公子若有所求,奴家定當盡力而為”。


    白衣公子卻突然嚴肅起來,便十分認真的問道“若你要放下現在所有,放下近在眼前的花魁之位,隨我而去,你肯嗎?”


    白衣公子神情突然的轉變,卻讓眠月姑娘頓時陷入了惶恐和不知所措之中。


    這不是眠月猶豫不猶豫的問題,而是此處話語完全超出了她的所思所想,不應該是郎才女貌、花前月下嗎?


    亦或是門第懸殊,有情人終難相守?


    便是愛也好愁也好,似乎都能接受,說不得還會變成話本,憑著那些伶人去傳唱,隻是如今花魁之位似乎就近在眼前。


    那是淮河的花魁!


    是天下都能聞名,是一聲所求!


    便真的就要因此一句放棄,而她從小到大便不都是想要花船遊河名揚天下嗎?


    她仍在猶豫,若是別人說這句話,眠月姑娘說不得便要怒目相對,但是卻是這個公子,便是抬手間幫她走到這一步,讓她多年夙願不在是虛無縹緲的恩人。


    這讓她如何不猶豫呢?


    在眠月姑娘遲疑的表情下,白衣公子嚴肅的神情終究變成了淡淡的失落,他隻轉身留下一句“你終究不是,從此以後便不要再見了!”。


    隻餘一聲長歎,便也不知寄托了多少惆悵。


    此句說完他便轉身消失在慢慢籠罩而來的夜色中。


    眠月姑娘想要伸手去抓,隻是手伸到一半,終究還是放下了,她怎會不知這白衣公子不是一般之人,不然怎麽會讓自己半月不到,便從萬千佳麗之中殺出,更是請的動知府大人親自做秀,讓她一夜名揚於淮河之畔。


    而像這種人,她們這些畫舫的女子終究是留不住的,所謂風場做戲自古以來便不都是如此嗎?


    她自是傷心,卻不隻是因為人走了,隻是人走了便也應該有個說的過去的借口不是?


    如此隻是一句不知所雲的話,便又算什麽?


    在她看來,這白衣公子演這一出便真的隻是懶得尋個借口而已。


    成了花魁便又不是一定要失了身子,而眠月也不是要奢求那正妻之位,花魁做個妾室,便是書香門第不也能算是一樁美談嗎?


    而她此時卻隻能坐在梳妝台前垂淚不止,便是幾個侍女聽到哭聲尋了進來,她便也不想管。


    便是船上賠笑人,便不能難過了嗎?


    隻是她終究不知道,她到底失去了什麽,或者失去了怎樣的一個機會。


    ……


    白衣公子站在一枝柳枝之上,隨著柳枝在風中飄蕩。


    卻正是淮河邊,楊柳畔,白衣似雪,如鬼如仙。


    若再無知的普通人眼裏,他這個白衣夜行,又飄在柳樹上的,可不就是一個鬼怪模樣嗎?


    這白衣公子看著駛向遠方的畫舫,口中便還是喃喃的說道“盡管長得如此之像,但她終究不是,便不知還要何年何月,才能尋到,或許是我錯了?”


    隻是也不知他在尋些什麽?


    而就在此時,天際卻又一道劍光閃過,一瞬直接便來到他的身前,他卻立身未動,光芒散盡一柄靈劍便玄在了他的身旁。


    這是師門的飛劍傳書,若無重要之事,便也不會輕易動用,他卻是不慌不忙的伸手從劍柄上取下一隻荷包,打開荷包便看到一張紙條。


    “吾徒鎮嶽親啟,本月十四,定州府,天下正道魁首十一家,共討大羅法教“。


    他合上紙條,雙手負在身後,卻不在看那畫舫,隻是目光卻不自覺的飄向了南方。


    “說不定會有很有趣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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