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觀突然間便安靜下來,按理說便也隻是少了一個平時不太愛說話之人,卻不知為何會如此安靜。


    可能是少了平時最活潑的甘泉和甘露的歡聲笑語,因為他們現在幾乎每日都陪在自己師傅床邊,也可能是因為觀內每個人心中都壓了一塊石頭。


    便如第二天晨課上鬆真道長的那翻言語一般,不是因為對方的陰謀詭計,不是因為對方實力有多強橫,隻是因為我們太弱了,所憑所依卻是要我們或者我們至親至近之人拿性命來做支撐。


    所有的原罪便是如此,不能怨外界如何,因為我們幾乎無法改變別人,而能改變的就隻有我們自己。


    這話便如大石一般壓在韓馳等弟子的心頭,至於整件事情到底是怎麽迴事,其中又有何陰謀詭計,便也成了細枝末節。


    眾弟子心中卻是第一次生出了極為迫切的變強意願,而這種意願卻又很快的付諸於行動。


    所以天一觀中,便是少了些歡樂的氣氛,更多的卻是無處不在的努力與更加努力的身影,如果曾經一直主持觀內弟子修行的鬆如道長能看到觀中如此景象,想來會很開心吧?


    大家的努力也許也因如此,卻是都想他能笑上一下。


    隻是鬆子道長卻總與這種氣氛格格不入,便總是在鬆如道長的房中枯坐,就是二師兄鬆真勸了幾迴便也沒有太多改觀。


    韓馳卻等了十日才出現在鬆子道長身邊,看著鬆子道長有些枯槁和麻木的臉龐,韓馳便也有些心疼,隻是他卻沒有早來。


    鬆子道長看了一眼韓馳,便牽動了一下嘴角,最終還是沒有漏出一個笑容,但還是說道“以為你早會來的”。


    韓馳便也站到和鬆子道長同等的位置,便才說道“總要給您點悲傷和自責的時間”。


    鬆子道長卻是轉頭看向韓馳,卻是問道“怎麽今天這麽不留情麵,下麵是要罵醒我這個老糊塗了?”


    韓馳便迴道“確實是這麽想的,隻是這些道理似乎您都比我懂,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勸您”。


    鬆子道長便說道“沒錯我便是都懂,如此悲傷枯坐,其實沒有任何意義,我就是坐得在久卻也迎不迴鬆如師弟。我也知觀內許多事都需要我去做,便也不能辜負了他對我最後的饋贈。隻是我已好久沒有好好與他說一迴話了,當初既不同意他下山去尋機緣,也不許他閉生死關,尋一絲精進的可能,卻是事事不許,稍不順意便要吼他,他卻很少頂撞於我,其實我都沒有問過,他究竟想要什麽?我總拿這天一觀的未來去壓他,其實還不是私心作祟,不希望自己的小師弟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想來他這十幾年因為我過的不是很開心吧?而如今他隻能躺在這裏,便是我想讓他出去走走都沒有辦法了,那我還能做什麽?我大概隻能陪陪他了”。


    韓馳去看鬆如道長的臉龐,此刻他的依舊是安詳的模樣,隻是不知他的神魂現在又在哪裏,有沒有為了迴來在拚命?


    其實到這來韓馳便知道自己沒什麽可以勸鬆子道長的,因為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同理也你無法安慰一個什麽道理都懂,隻是自己想沉淪的人。


    韓馳有立場去責備嗎?


    也應該是沒有的吧?因為他沒有同鬆子和鬆如道長一同走過了幾十年的歲月。


    韓馳沒有在多言語隻是走出這又陷入沉默的房舍,卻在房舍前停下了腳步,他抬頭看到那株大樹,卻是發現大樹現在已經布滿了新葉,新葉之後遠處的山頭卻已經綠意盎然,韓馳卻沒有想到,原來不知不覺初夏已至。


    然後無邊無際的綠意卻是包裹住了韓馳的雙眼。


    此時一陣清風飄過,卻是吹起了一地的青翠,一個清瘦的背影便出現在了韓馳的眼前,這個身影卻是那麽熟悉,便隻是一眼卻以讓韓馳濕潤了眼眶。


    然後熟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修行講的是循序漸進,不要總是那麽冒失,你那本《道升八法》我已看過,應該是中正平和的功法,繼續修煉應該無事,以後卻要你自己小心了!如今你以入微,便也隻能繼續往下練了,隻是以後沒有人為你援護卻是不要自己衝擊境界”。


    “甘泉甘露我是最放不下的,他們不適合跟著鬆子道長,性子會野的,鬆子師兄太慣孩子了,卻要你多費心”。


    “二師兄其實脾氣並不是很好,所以他生氣時你自己小心些,他不生氣時,便還算好說話的,遇到難事可以去求他”。


    “三師兄就是太過囉嗦,什麽話都要說上幾遍,你不要煩他,他其實很會為人著想的,告訴他不要總在我旁邊坐著了,這樣我的覺都睡不好,便是擔心他突然罵上我一句,讓他去幫我做些我想做的事吧,他若不信你就說我當年欠他的風車便不還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那裏,便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走入你的夢中,但請告訴大家,我一定會迴來的!”


    “可能已經沒有時間了,小韓馳我床頭有個紙紮的紅鳶,如果有什麽不懂的問題,可以寫在上麵,自然有人為你解答,隻是不可奢求,你自己把握吧”。


    說道此處那個熟悉的背影卻開始慢慢模糊起來,韓馳發現周圍的景色便也在開始慢慢的變淡,那個背影最後卻是迴過頭來,漏出了一個非常熟悉的別扭笑容,那人卻是說了最後一句:


    “我迴來之前,天一觀便擺脫你們了!”


    然後風便大了起來,大到周圍的萬物便都被風吹了起來,韓馳便也被吹的睜不開眼睛,等韓馳再次醒來,便發現原來自己竟坐在鬆如道長小院的石凳之上,卻是不知什麽時候竟在這裏睡著了。


    而剛才是夢,還是其它,韓馳一時也想不明白。


    鬆子道長卻是這時正從房舍裏走出,看到韓馳卻是有些詫異,便問道“還要怎麽勸我,你便說吧!我都會聽!”


    韓馳漏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便是自己都不敢相信剛才的夢,隻是他抬頭看到那棵大樹上的新葉,卻是笑了起來,便對鬆子道長說道“鬆如道長讓我叫你不要總在他床頭坐著,他覺都睡不好了,就怕你突然罵他一句!”


    鬆子道長卻是皺起了眉頭,看向韓馳的眼神像是看個傻子,大概的意思是說韓馳的這套說辭卻是太假了,便是這種小兒科的說法還想騙他?


    韓馳便站了起來,很有些趾高氣昂的說道“鬆如道長剛才進入了我的夢中,卻是告訴我,他欠你的風車便不還了”。


    鬆子道長聽到此語卻難以相信的看著韓馳,便又像見了鬼一般,表情卻是十分搞笑,這時許多年輕的舊事,便是久道鬆子道長卻都要忘記了,如今韓馳說起,他便真的動搖起來,隻是此事如此神奇,便又如何讓人輕易能信?


    最後鬆子道長卻還是忍不住的問道“他……還說什麽了?”


    韓馳卻才正色的說道“他說讓你幫他做些他想做的事,隻是什麽事他也沒說”。


    鬆子道長卻是難以置信的轉頭看向房間之內,隻是原本麻木的麵容終於慢慢的融化開來,最後卻是轉過頭咬牙切齒的問道“他為何不直接進入我的夢中,自己與我說?”


    韓馳卻是一愣,又福至心靈的答道“大概是怕你罵他吧”。


    鬆子道長聽完便又是一愣,最後卻是不確定的說道“大概,大概是這樣吧?我確實一直都在罵他”。


    韓馳便又說道“他說,他一定會迴來的,還有他迴來之前,天一觀便拜托咱們了”。


    聽完這句,鬆真道長便呆立在原地,卻是一站便是好久,韓馳便在旁邊靜靜的陪伴,卻是等到太陽將要落下,鬆子道長卻才迴過神來,他卻隻對韓馳說道“我有些餓了,便先去吃飯,明天這邊我就不過來了,你也要抓緊修行,便不要每天跟個沒事人一樣,真當我不會收拾你?”


    韓馳無緣無故被訓一頓,卻沒有任何不開心的感覺,看鬆子道長背著雙手大步的向前走去,便那還有一絲遲疑?


    韓馳微笑的看了一陣,卻是打算轉身便走,竟然愕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鬆真道長便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旁。


    鬆真道長笑著對韓馳說道“你這個方法不錯,便也隻能這樣才能勸住三師弟,這事算你一功”。


    韓馳卻是不知該怎麽說,但還是勉強的迴答“那個……鬆真師叔,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鬆真卻是笑了起來,便對韓馳說道“怎麽連我都要騙嗎?”


    韓馳卻是來了一句“鬆如師叔讓我不要惹你生氣,說你脾氣其實不太好的”。


    然後韓馳果然發現鬆真師叔的臉色卻是開始變了,但鬆真道長卻猶不信的問道“他確實這麽說的?”


    看韓馳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頭,鬆真道長卻是拂袖而走,隻是走了幾步卻停了下來,韓馳便聽見了鬆真師叔有些開懷的笑聲。


    “那他說他一定會迴來的也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韓馳便信心十足的答道。


    “走吧小韓馳,咱們卻要在他迴來前將天一觀守好啊,免得他迴了,家卻變了模樣”。


    此時雲霞剛好被夕陽染全,碧水青山如今便都換了顏色,便是天一觀也被染成一片金黃。


    這樣美麗的景色,便是誰又舍得不迴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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