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廟中,不知為何寒風盡去,但是此時廟裏眾人的心理卻怎麽樣也暖不起來。


    大妖趙忌便隻是負手而立,冷眼望著仍舊盤膝而坐的老道士。懷抱孩童的婦人,雖然不知被趙忌施了什麽法術,定在那裏手不能伸腳不能動,但是臉上卻不見太多的惶恐,隻是焦急之色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顯然婦人不是在擔憂自己的生死,而所慮的不過是懷中孩童的性命。


    韓馳和老張自然也是不能動的,隻是兩人心裏卻都清楚,至少暫時二人算是性命無虞,隻是後麵會怎樣誰也不知,心裏怎能不有所忐忑?


    廟內安靜的不像塵世,隻是這種狀態僵持著,便如一塊大石頭掛在眾人胸口,卻是讓人難以喘上氣來。


    對於老道士也許這便是死局吧?


    魔要不要除?孩童卻是否該殺?


    問題當然不是表麵這麽簡單,這明顯是一個無解的局,或者是趙忌為這個老道長精心準備了許久的誅心之局。


    所謂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如若老道士要是不除此魔,大妖趙忌自然就可順理成章的取其性命,食其心府,煉其魂魄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老道士若除了此魔,就算趙忌能放過他,但是對一個兩歲的孩童出手,便是能逃脫性命,就能逃過自己的良心了嗎?


    在往深層裏想,老道士若是不除此魔,如若以後這個孩童真的成了人間魔巢,群魔危害世間,這些罪孽是否要算到這老道士的頭上?


    便在往深裏想,而老道士如果除了此魔,那到底是因為除魔衛道,還是隻顧自己性命?在這四象之地,有男女老幼、仙妖作為見證,這老道士心裏便有一點的動搖,便都會產生巨大的缺憾,從而動搖老道士的道心,如此便是今日活了性命,道心動搖,恐怕老道士以後的修為都難再有寸進。


    便隻說這孩童,被邪魔侵體,不管是不是趙忌動的手腳,事情的緣由是不是也因道士而起?這一條性命要不要算在道士的頭上?


    什麽叫殺人誅心,這便是殺人誅心,即使趙忌現在什麽都不做,前麵這道坎,對於老道士而言恐怕也是刀山火海,無論如何都別想全身而退。


    而這大妖趙忌,真的會什麽都不做嗎?


    便也沒過太長時間,這老道士似乎是休息夠了,慢悠悠的站了起來,然後便“哈哈”大笑了起來,對著趙忌拱手道“倒是勞煩趙前輩費心了,貧道的性命可不值這個排場,但是貧道卻還要說,前輩將貧道想的簡單了,也將貧道心中的道,想的虛浮不堪了,貧道除魔衛道,怎會顧忌許多,何須顧忌許多?”


    隻是這話旁人聽去卻隻是能算作人前做強的言語,虛浮的很,你若真的法術強悍,便也不會剛才就差被這大妖指著鼻子罵了。


    說著老道士便走到婦人身旁,將她懷裏的孩童接過手中,報在自己的懷裏,看著懷裏的孩童,老道士麵色凝重,歎道“哎!果然魔入腦竅,算是邪魔侵體的前兆了”。


    老道士望了這孩子許久,似有種種不舍,最後表情變的開始慈祥,輕輕的拍著懷裏的孩童,輕聲的說道“勿怕,稍等片刻,便不會在痛了”。


    此話一落,整個廟裏雖然仍舊寧靜一片,但諸人內心恐怕早已翻江倒海。


    隻看趙忌嘴角已經掛了冷笑,而那可憐的婦人在身體不能動分毫的情況下,眼淚一時如泉湧一般,哀傷以溢於言表。


    而韓馳二人此時便是能說話,便也隻能默默無言,也直感到堵在胸口的大石卻又重了幾分,讓人喘不上氣來。


    道士終於還是停下了輕拍孩子的手,卻並沒有放下孩童,而是腳踏七星,而手掛星印,一指引星,雖然隔著山神廟的屋頂,雖然外麵層雲密布,但老道士還是引星出了光入指,淡淡的光亮,並沒有讓屋內更亮一分,卻讓眾人心頭平添了一份暖意。


    接著老道士引星光之指不動,便又兩指扣心,似從自己心中引出無數光華。此時韓馳根本不懂任何修行之事,也不知道士這三指是什麽神通,隻看這道士身前神光大做,便覺得這定是了不得的功法,隻是這孩童的命運如何尚且沒有一個說法,便是現在將這以前千顧萬盼的仙人施法放在韓馳眼前,他也未有任何激動的情緒,隻是為這孩童的命運揪心而已。


    老道士卻不會知道韓馳心裏是怎麽想的,便隻是繼續施法,隻看他花費了巨大的力氣,將三指合攏,也將兩種光華聚而為一,隻是此處卻好似並不容易。


    便是站的遠些的韓馳都能看到,這老道士的額頭早已滲出汗來,隻是老道士必定還是有些法力的,雖然費了一點時間,但是兩種光華還是讓他合二為一,卻未想到原本都很明亮的光華,合二為一後卻沒有光芒大射,反倒是神光內斂。


    卻看這道士又將這內斂的神光引至孩童的額頭,便化指成掌,直接將神光向著孩童的額頭印了進去。


    隻到此時,道士的施法卻並沒有結束,神光沒入孩童額頭後,道士便又化掌成爪,五指勾起,便又向孩童額頭抓去,隻是此抓卻比剛才又更費力幾分,而老道士額頭的汗水早如雨注一般。


    卻看老道士屏氣凝神,不為外物所擾,便是汗水流進了眼裏,便都不眨一下。


    等老道士的手緩緩抬起,韓馳等人這才看到,道士居然從孩童的額頭抓出一團黑氣。


    這黑氣一出,便顯的十分邪異,便是廟內的溫度,都瞬間又低了些許,隻是這黑氣困於老道士剛才所導的光華之內,任它在裏麵左騰右挪,變化無常,卻也無法脫困分毫。


    即使如此,韓馳二人便隻是離的很遠的瞥上一瞥,卻依舊腦如混沌,神誌難明,想這應該便是那魔念。


    到此處韓馳等人自然是什麽都不懂,但是趙忌心裏卻是清楚分明,但他隻是依舊冷眼旁觀,這老道士便是以星光為引,以自身五華為載,射出這魔念的原身魔像,卻又能如何?


    要知道魔念本無實體,為念、為氣、為元,毀之不去,除之不盡,乃是這世間最難纏也是最難消滅的。以這老道士的法力,便也就隻能射住一時,隨後無論這魔念是歸於孩童,還是逃竄於天地之間,這老道士又能如何?而這老道士動用了自身五華,已經傷起自身修為根本,魔念逃遁,他又能如何?


    在趙忌眼中,這老道士的施為便隻是一場豪賭而已,隻是這辦法太蠢,蠢的連他這個大妖都懶的開罵。


    但就在這時老道士卻做出了一個趙忌從未想,卻也無法想的事來,隻看這老道士將手中射住的黑氣出乎意料的直接拍入自己的心口,隻是這一下便看出似是對老道士的傷害極大,因為那股黑氣進入老道士的心口後,他便直接噴出一口老血,整個人幾乎站立不穩。


    趙忌卻在一旁似笑非笑的說道“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將這縷魔念困於自己的體中,在去尋些仙朋道友,或求助一些像個樣子的仙家道門,也不一定沒有補救的辦法”。


    老道士卻又“哈哈大笑起來”,但沒有先迴趙忌的話,卻是將孩童小心翼翼的放迴婦人的懷中,這才重新站直了身體,很是認真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儀容。


    然後這才有條不紊的對趙忌說道“今天便算趙前輩猜錯兩次,雖然有些自欺欺人,鄧某心裏卻要自認,能勝過趙前輩兩次,此時、此日、此情、此景怎能不讓我心懷大慰?”


    卻是不知為何,這老道士不在自稱貧道,而是變成了鄧某。


    別看趙忌身為大妖法力通玄,此時卻是驚疑不定,卻實沒有看出這老道士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但是卻也未讓他多猜,隻看這老道士的臉龐卻開始慢慢的失去應有的色彩,趙忌卻能看出此並非魔念侵襲所致,趙忌忙掐指連算,手指停頓,卻又一時無言。


    老道士臉無血色,但是精神卻依舊顯的有幾分亢奮,他繼續對著趙忌說道“趙前輩看來已然算到,沒錯鄧某人現在已是生機全無,便是大羅金仙也迴天乏術。剛才我可不是動用了我自身的五華之氣,而已將我的五華之氣全部取出,而且斬斷了五華之氣與我身體的所有聯係,這魔念不是最好好吸食五華嗎?我便全部給他,隻是這五華之氣乃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最後再將它射入我的心竅,我生機全無,它自然身死魔消。如此這般,趙前輩以為如何?”


    趙忌依舊負手而立,但是看著眼前這個法力低微的老道士,讓他突然感覺到一種不可逾越的之感。


    這是他幾千年來不曾有過的感覺。


    他突然想起了老祖宗曾經跟自己說過的話“人固有生死,妖也自有生滅,隻是妖存長久,而人之壽數卻無幾何,如此看這天何偏於妖唿?隻是修煉之路路長且久,妖修體易,而神通自成。但是道之一途當真是玄之又玄,道不與天同,親人而遠妖,便是沒有修行之人易能得道,這道於妖而言又何其吝嗇唿?”


    看著大妖趙忌久久未語,老道士卻又開口說道“鄧某並不是想勝前輩什麽,隻是想告訴前輩,前輩將貧道想的簡單了,也將貧道心中的道,想的虛浮不堪了,吾道所載,且長且久。貧道除魔衛道,怎會顧忌許多,何須顧忌許多?”


    此話何其堅也,又怎能隻以堅韌視之?


    便是凡夫子的韓馳卻也覺得,此話應配豪光萬裏,亦應聲動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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