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下半國諸多勢力,大半集結在紅湖鎮。


    凝核遍地走,聚嬰常現身,下半國五郡之內的勢力,皆有先遣部隊抵達,暫且觀望,目前局勢並不明了,各方人路背後都有眼睛盯著這裏。


    名麵上的對峙者,還是二方。


    一方是率先發現礦脈的劉家,本地勢力,劉厭已入古,勉強能夠震懾群雄,還有一方,自然便是紅湖鎮隸屬的青陽城,那位郡守府親派而下的新任城主。


    半古境界的王毅,帶來一隻千人護衛隊,盡是修煉者,據說是郡守府那隻鎮守邊境的白羊軍的預備部隊,精通合擊,紀律森嚴,在王毅這位飽經戰場洗禮的悍將手裏,足以匹敵入古。


    郡守府派王毅接任青陽城,本意是以雷霆手段打壓心懷鬼胎的城中勢力,沒想到還湊巧碰上了雲靈石礦脈一事。


    所有人都在等。


    五十裏的雲靈石礦脈,定會催生雲靈石王,就是不知道有多少產量了。


    一個劉家的劉厭,一個王毅和千人護衛隊,二者隻能鎮得住在場的這些人,可壓不住他們背後的各雙眼睛,風聲早已傳出,聞風而動的不知幾許。


    往年曆代的雲靈石礦脈挖掘曆史上,也出現過二十裏的礦脈,卻能開采出一噸半的雲靈石王,同理,二百年前,上半國風瀘郡的一戶大族,耗費無數代價,奪下了一條四十三裏的礦脈,最後每年卻隻采出六百斤的雲靈石王。


    那張姓大族之後落魄如此之快,以至銷聲匿跡,很大程度上皆是因為掏空家財卻迴報微薄而導致的。


    這條礦脈,隻要能有一噸半左右的跡象,便足以掀起又一次腥風血雨。


    劉家和王毅各自派遣了一半的礦工,日夜開采,小鎮裏的人越來越多,這些高高在上的修煉者對鎮上大多的平民百姓無疑是種很大的衝擊。


    就這幾天,鎮上許多普通人都拖家帶口,變賣了房子家產,選擇離去。


    李德這幾天都沒去麵館,隻是坐在巷子門口,看著那些認識的親朋好友接二連三的搬走,除了因為不想戰戰兢兢的和修煉者打交道外,更多的是,這些買房買地的修煉者出手太大方了。


    就這些破屋子,破田地,動輒幾十上百兩銀子,尋常百姓辛苦一年最後能掙幾許閑錢?


    有這麽一筆錢,省著點花,足夠他們上大城安居樂業一輩子了。


    中年人坐在那顆百年老垂柳下抽著旱煙,默默的看著來往反複的人群,滿是煙火氣的小巷子,似乎一下子就變得空空蕩蕩,偶有幾戶不願意走的,也多是上了年紀,不願離開故鄉的孤寡老人。


    有個剛從鄉塾迴來的青年喊了一聲:“伯父。”


    李德讓開半個身子,蹲在青石的一側,拍了拍身邊示意他坐下,問道:“鄉塾裏還有娃在上學麽?”


    孤身一人的王溫搖頭說道:“前幾天剛出事,衙門就讓人來停課了,我是剩了些書在課堂,順路取迴來了。”


    李德問道:“你不走麽?我聽你家邊上的幾戶說,那些山上仙師說你家風水好,願意出三百兩銀子。”


    王溫笑道:“孜然一身,在哪不是家,不過房子好歹是我爹娘生前留給我的最後東西,賣了可惜,就算私塾不開,手裏總歸還有二塊地可以養活自己的。”


    李德手上煙杆輕敲青石抖落煙灰,突然說道:“王溫,你喜歡我家方物很久了吧?”


    年輕人略有尷尬。


    李德哼了一聲:“打小就喜歡借跟著戚望的名義,一次次的往我家跑,那點小心思,誰看不到一樣。”


    王溫無奈一笑。


    李德拍了拍他肩膀,說道:“說實話,我倒是無所謂,可惜啊,那丫頭心思你也知道,怪天怪地,也隻能怪你自己沒那福氣咯。”


    王溫雙手捏拳,端坐在青石上,微笑道:“我喜歡她,並不一定要她也喜歡我。”


    頓了頓,青年繼續道:“再說了,王溫何德何能,配得到她的喜歡,往後歲月如此悠久,說不定百年後,我就是一捧黃土,而她,依舊青春靚麗是如今模樣,這麽一想,隻要她能過得好,便已是我最大的幸福。”


    李德訥訥無言。


    一隻大手攬住了他的脖子,不知何時而來的的年輕掌櫃俯身笑道:“世有三千疾,唯有舔狗不可醫。”


    青年沒好氣的扳開年輕掌櫃的手,“你管我!”


    戚望一拳砸在他胸口,笑道:“鎮上會越來越不太平,往後的紅湖鎮,會因這條礦脈成為山上修煉界的盛地,往來都非凡俗人,你真不走?”


    王溫還了他一拳,搖頭走向小巷深處。


    年輕掌櫃籠袖靠著樹幹,“李叔,你什麽打算?”


    李德想了一會,朝著男子伸出手掌,後者一愣,莫名其妙。


    “給錢!”


    李德瞪眼道:“老子辛苦半輩子了,總算能歇歇,老子也要周遊三百諸國去!”


    戚望撓撓腦袋,齜牙咧嘴,取出一個裝滿金子的錢袋,李德打開瞧了一眼,忍不住咂嘴道:“你們這些修行者,真是錢比土多。”


    戚望笑道:“讓李流枝跟著你一起吧。”


    李德點頭道:“行,反正這麵館我是交給你了,你自己折騰吧。”


    中年人拋著手上的錢袋。


    少年時,誰不曾向往大千世界。


    趁著現在人至中年還走得動,兒女不憂,索性就走一趟這三百諸國。


    當天早上,收拾完細軟的李德便帶著呆愣青年出城而去。


    年輕掌櫃站在城門口遙遙相望,待到地平線上再無二人身影後方才緩緩轉身,剛想迴麵館,他腳步一僵。


    有一男一女從遠方而來。


    麻衣布衫的青年走在前方,沉默不語的貌美女子跟在後麵。


    青年二指無時無刻不撚動、翻轉著一枚漆黑金屬碎片,他緩步入城,和年輕掌櫃擦肩而過,跟在身後的貌美女子隻是瞥了一眼相貌俊秀的掌櫃便收迴目光。


    前方的青年突然駐足,緊皺眉目,他迴首一望,正巧對上那年輕掌櫃的平靜神色。


    無喜無悲。


    青年停步,女子自然不敢再往前,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麻衣青年未覺異常,繼續前行。


    年輕掌櫃低頭在一側,緩慢前行。


    女子無意間眼眸一掃,卻見到那站在路邊垂首的年輕掌櫃,嘴角微揚,似有譏諷弧度。


    他的自語喃喃聲無人能夠聽見,“我的東西,你拿著不怕燙手麽?”


    小鎮如今沒幾家開門的,所以仇惑和程冉自然而然的來到了老李麵館,程冉意外的看著櫃台後麵站著的女子城主,她平日裏也經常隨父王出行,旁聽朝事,對於這位連父王都讚不絕口的女子城主,程冉可是見過不止一次的。


    同樣,千嫻也萬分驚訝,這一條礦脈,竟然將帝國的公主都吹來了?


    仇惑輕咦一聲,奇異目光在女子城主上下掃動,讚道:“初階念者,竟有如此堅韌、凝實的念力,殊為不易。”


    千嫻悚然一驚,她如今念力內斂,可眼前男子一眼就瞧出她底細。


    如此年輕的入古強者?


    年輕掌櫃走進屋裏,淡淡說道:“二位客官,住宿還是吃麵。”


    仇惑看了他一眼,取出二枚碎銀放在桌前,“兩間屋子,兩碗清麵。”


    戚望繞過他們二人走迴櫃台後,收起碎銀,千嫻隨之走進後廚。


    程冉暫時斷絕和千嫻敘舊的念想,跟著仇惑坐到了二樓靠窗的一張木桌,一路上都默默無言的仇惑突然開口問道:“你認識那個女子?”


    這是程冉一路走來,頭一迴聽到仇惑主動開口問話,當即坐直了點身體,小聲道:“是的,她叫千嫻,執掌此地青陽城的城主之位十年,最近才辭去職位。”


    仇惑左手握拳托著臉頰一側,看著鎮外遠處煙塵彌漫的叢林,平淡道:“你不用這般拘謹,我無需你當侍女,既然你爹硬要讓你跟著我,你就熬熬,且當和陌生人同行,遊山玩水一趟。”


    程冉咬唇說道:“不敢,程冉聽憑仇公子吩咐。”


    “嘖嘖,”


    麻衣青年眼神憐憫:“心有不忿,卻還要強顏歡笑,有意思麽。”


    程冉小臉微白,急忙說道:“仇公子,你誤會了,我……”


    仇惑不耐的擺了擺手,撚起桌上的一粒花生米,說道:“你,程冉,三生古國的公主,身份何其高貴,你爹程莫,更是譽為古國千年難得一見的賢君,舉國蒸蒸日上,你從出生起,經曆的就是太平盛世,所以你心底有著純粹的高傲,就算因你爹原因此刻委屈求全,其實心底也看不上我。”


    “天驕榜一百又如何,青宗執事又怎樣?一個勉強入古之人而已,雖然稀少,可你也和這類人打過不少交道,你程冉也許心底並不討厭我,隻是覺得,你爹居然讓你跑來和一個你從不認識的陌生人委身,這才讓你覺得最為淒苦的,所以連帶著對我有所怨意,這是人之常情。”


    女子怔怔無言。


    仇惑突然笑道:“你知道你爹為什麽這麽渴求力量,病態般的嘔心瀝血,也要提升國力嗎?他應該和你說過大康王朝的事情了吧?”


    麻衣青年雖然在笑,可言語冷酷無情:“我倒是知曉些老黃曆,我這名義上的大哥,程莫,還是十三皇子的年輕時候,喜歡外出闖蕩,在沒有遇見你娘之前,他認識過一個世族女子,身份顯貴,你爹和隨行的那個兄弟同時喜歡上了他,後來那女子沒選擇他,你爹黯然迴國,沉醉酒色,順應上代三生國主的意思,娶妻生子,外就藩王。


    “可十五年前,他突然瘋了一樣在你爺爺大殿前跪了二天二夜,最後帶了一隻千人騎軍,萬裏奔襲,最後趕到大康王朝的時候,隻剩下一片廢土。”


    “當年他那兄弟,就是大康王朝的最後一代帝主,那心思念想的女子,就是在宗廟前行牽羊禮的大康皇後。”


    程冉放在桌下的雙手絞的發白,嘴唇顫抖,死死盯著自己的繡花鞋尖。


    仇惑的聲音平靜,語言蒼白無力卻直入人心:“一國帝主,成了亡國.之君,最後被脖係麻繩,跪伏前進,母儀天下的一代絕色皇後,前後輪換幾十人日夜欺淩,最後被扒光衣服,在幾十萬人的注目下,匍匐著被人牽行。”


    程冉再看向那麻衣青年的眼神變得恐懼。


    麻衣青年微笑道:“這就受不了了?我可還沒告訴你,他們的女兒,當時才豆蔻年華,便被一群粗糙武將玩弄不歇數日,生生穀道破裂而死,我還知曉,他們擄走的十萬人,在後來的遇見的困局中,都被當作二腳羊,宰殺烹煮以解糧草斷絕危機。”


    麻衣青年伸手挑起女子尖俏下巴,嘴角一扯:“如今古諾就在邊境虎視眈眈,其餘四國亦是蠢蠢欲動,程莫害怕,他太害怕了,所以他才會放下架子,千裏迢迢的跑到邊境對我示好,甚至讓他最寵愛的掌上明珠不惜給我當侍女,甚至於說,暖床丫鬟也無所謂。”


    “他程莫自己可以不怕死,可手底下的萬千臣民呢,可眼前的兒女嬪妃呢?”


    仇惑看著那渾身顫抖不止的女子,搖搖頭,終於不再繼續,隻是輕輕道:“盛世女子萬兩金,亂世女子一升米。”


    有個年輕掌櫃從踩著木樓梯緩步上樓,將托盤裏的二碗清麵放在桌上,微笑道:“二位客官,麵來了。”


    仇惑隻是對著那淚流不止的女子輕聲道:“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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