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空無一人的寂寥小巷內,年輕掌櫃肩扛無頭屍體,拎著頭顱緩步而行,迴到了自家小院內。


    屍體的鮮血早已在一路的行走中滴幹,那些落在地麵上的殷紅鮮血都被無形力量掃除,了無痕跡。


    戚望將屍體和頭顱扔在地上。


    坐在炕沿上的年輕人拿起床上的異修雜錄,隨手雙指點出,一股無形念力轉瞬籠罩腳邊的頭顱,那具此刻還睜大眼睛的驚懼雙眸,眼皮顫抖,竟然開始眨動。


    戚望重新看了一會異修雜錄,隨後合上書本,周身念力化為縮小版的戚望心神,沒入地上的頭顱之內。


    人皆有識海,隻不過能否發掘、覺察到罷了,李流枝當然沒那個天賦,可戚望卻是輕鬆找到了他的識海,這片天地已然是枯竭昏暗,不複生機。


    心神小人飛掠其中,尋到了三點微弱亮光。


    那是三團各不一樣的青黑紫細小光芒。


    據異修雜錄記載,人有三魂七魄,在肉身死亡後,三魂逐漸消散,七魄亦是慢慢冷卻,現在戚望找到的,便是李流枝的三魂。


    青色胎光,主生命,太清陽和之氣,久居人身則可使入神清氣爽,益壽延年,源於母體。


    黑色爽靈,主財祿,能使明氣製陽,使人機謀萬物,勞役百神,生禍若害;決定智慧、能力,源於父。


    最後一魂紫色幽精,主災衰,使人好色嗜欲,溺於穢亂之思,耗損精華,神氣缺少,腎氣不足,脾胃五脈不通,旦夕形若屍臥。


    戚望伸手,抽取一縷青色胎光,隨後屈指輕叩,粉碎其餘所有三魂。


    心神小人帶著這縷胎光離開,李流枝的雙眸也終於緩緩閉上。


    戚望手托胎光起身,識海內搖曳的細小種子綻放強烈光芒,念力傾巢而出,不斷匯聚凝實,最後噗的一聲形成一朵細小火焰。


    念火。


    非世俗火焰,由純粹念力凝聚。


    戚望操控著念火落在地上的屍身之上,火焰如遇油一般,瞬間兇猛燃燒,然而除了那具肉身,卻連其上衣物都絲毫未損。


    欲要煉製人偶,必先摘胎光,去七魄。


    七魄為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相對應人之精血,眼、耳、鼻、舌、身五根與紅白髒腑。


    在念火的炙烤下,屍身原本黃黑的皮膚浮現蒼白之色,那顆頭顱上的臉龐更是變得慘白如雪,看上去頗為恐怖。


    戚望盤腿而坐。


    其實以他目前的念力,就算想要煉製入門的人偶都頗為困難,而且也沒有各種所需的材料,不過此刻的他隻打算搞一個半成品,所需時間和精力自然大大減少,可即便如此,他也整整枯坐了四個時辰,識海內的念種小葉都萎靡黯淡許多,顯然消耗極大。


    估摸著天快亮了,戚望睜眼沉吟。


    現在地上的這具屍身隻算做完煉製前的準備罷了,接下來便需要以各種奇絕秘法和珍貴的天材地寶輔助,輪番打造修補,最後煉成一具人偶,不過現在的戚望顯然沒有時間和精力,他屈指一彈,手上的一縷胎光被念力包裹著衝入地上的頭顱之中,他掌心縈繞起兇猛火焰,撿起頭顱,在屍身脖頸處炙烤一翻,待二者都呈現融化之態時,將至貼合,把這顆摘下的頭顱重新安了迴去。


    再度烘烤半刻後,戚望散去念火,長吐一口濁氣。


    隨著戚望心念一動,李流枝霍然睜眼,無喜無悲,一片木然。


    戚望無意去操控他,他便直愣愣的站著,隻剩下一縷胎光帶給他的本能反應。


    年輕掌櫃往外走去,李流枝便僵硬的邁步跟上,二人走出小巷,來到了鎮上唯一的小河邊。


    “噗通……”


    落水聲在寂靜淩晨清晰可聞。


    站在岸上的戚望平靜的望著那個在冰冷河水裏上下沉浮的身體,須臾過後往迴走。


    又是新的一天。


    老李麵館生意好轉,李方物畢竟不是李德,客人一多就有些手忙腳亂,好在有戚望在,二人雖然來來迴迴不停,倒也還忙過來了,值得一提的是,不知是不是因為李方物在的原因還是張千那一茬事,平日裏無事喜歡往麵館一坐的紅湖鎮女子們少了許多,一些衝著李方物來的男子多了幾撥,因為年輕掌櫃總是笑眯眯的看著堂口的緣故,倒是無幾人敢大膽到去言語調戲。


    再說了,現在誰人不知李老二家的女兒是修煉者?


    飽飽眼福罷了,哪有人真敢如對付尋常女子一樣,怕是連葷話都隻能憋在肚子裏。


    傍晚關店鎖門,年輕女子一如既往的挽著青年手臂,笑顏如花,一路而行,看的不知多少人羨慕不已。


    郎才女貌,金童女玉。


    這二人不提其他,光是出眾相貌往那一站,就足以讓尋常人自慚形穢。


    待到二人迴到楊柳巷時,巷口楊柳樹下的人們都在議論紛紛,細窄小巷裏布滿了生麵孔,有一隊鎮上衙役從最裏麵驅散人群走出離去。


    “嗯?”


    李方物好奇張望:“怎麽了?誰家出事了?”


    二人繼續往裏走。


    待到自家院子口時,可以遙遙見到圍觀的人群都聚集在巷子最裏麵的盡頭,隱約還有慟哭聲傳來。


    “那是……”李方物錯愕的望向邊上的青年:“好像是大伯家。”


    邊上有零散人們走過。


    “嘖嘖,造孽啊。”


    “聽說是昨晚在紅雀樓喝多了,迴去的路上不慎墜河,漂到了六十裏外的山鎮才被人發現撈起來。”


    “這下完了,李老大家好不容易風光幾年。”


    “要我說啊,就是報應,你們是不知道,李老大家的那個,說的好聽是在大戶人家打長工,其實吧,就是給張家當狗,這些年明裏暗裏的惡事沒少做,掙得都是黑心錢。”


    人群突兀的噤聲,紛紛退居一側,神色敬畏。


    馬褂袍服的矮小老人背著手緩步往外走,身後跟著一對張家的仆人。


    張家的大管家。


    這個名為盧慶的矮小老人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年輕時算是紅湖鎮當地最大的惡霸混混,手底下管著三家賭場和二戶青樓,後來不知為何入了當時還默默無聞的張尤手下,沒過多久,張尤便名聲鵲起,財富萬千。


    在張家,除了張尤和他兒子外,權勢最大的便是這看上去貌不驚人的老頭了。


    走在前方的盧慶忽然停步,陰騭視線停在門口站著的年輕男女身上,露出滲人微笑,他先是目光在戚望身上頓了頓,隨後掠過,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貌美的女子身上,眼神掃動:“不錯,不錯,夠資格給我家少爺當小妾了。”


    李方物隻是眯眼道:“老東西。”


    盧慶絲毫不惱,說道:“你們這些泥腿子出身的賤種,僥幸出眾,沒經曆過真正的世間磨難,體驗過世事殘酷,便總有心底的那點傲氣,不過沒事,我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改變主意,乖乖入我張家的門的。”


    年輕女子迴以冷笑。


    盧慶慢悠悠的離去。


    戚望收迴平靜視線,以他如今的念力,自然能看出這矮小老人身負靈力,已是初步凝核,這般水準,倒也確實可以在紅湖鎮橫行霸道。


    年輕人輕撫女子腦袋,二人一同往屋裏走。


    隻不過連李方物都未發現,在戚望輕撫她腦袋的時候,有一縷無形念力覆於其上,藏入她發絲之中。


    到了夜晚,李老大家裏的哭聲總算停了,巷子裏的人們也都獲悉,那李老大家兒子命大僥幸沒死,卻也被淹壞了腦子,成了個癡呆,張家的人之後又來了二次,但帶來的人都束手無策後便放棄了。


    眨眼便過了一周。


    李德迴到了家,不過卻纏著繃帶,聽他說迴來的路上馬車側翻了,不過好在沒啥大事,隻需要靜養便可恢複。


    然而讓巷子裏的人們樂道的是,那已經癡呆,整日默默發愣的李流枝,之後卻每天坐在李德的院子門口一動不動如門神,李智夫婦見狀,隻能在無人處偷偷抹淚,這不是報應是什麽?


    李流枝坐著看牆,李德躺著看他的背影。


    二周之期很快便到,喬永現身,來接李方物迴學院,後者戀戀不舍的於二人告別。


    麵館隻剩下戚望一人。


    李德迴了麵館,不能下廚的他卻帶著已經癡呆的李流枝,手把手的教他怎麽動手。


    戚望隻是在櫃台外看著。


    秋去冬來。


    紅湖鎮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老李麵館也理所當然的閉門大吉,不再營業,李德的身子也好了許多,在他周圍總有個麵色麻木的年輕男人,對此,李智夫婦毫無怨言,隻當是為了贖罪。


    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


    青陽城寄來了一封書信。


    李方物說學院的年底大比要開始了,家屬可以觀賽,她問哥和爹要不要來。


    李德看了一眼外麵沒到膝蓋的大雪,隻能無奈搖搖頭,心有餘而力不足。


    次日清晨,唯有年輕掌櫃出門,在滿地大雪中留下一行漸行漸遠的腳印,然而待到無人處時,那原本在雪中艱難跋涉的年輕人,突然落腳極輕,踏雪而行,日走千裏。


    恢弘城牆如一條黑色巨獸匍匐在大地之上,綿延不斷。


    “青陽城……”


    年輕人駐足,微微一笑。


    十年前,夢開始的地方。


    那一年,化名餘萬象的年輕人,就是從這裏踏上修煉之途,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終成北域傳奇,妖才之名。


    戚望走向那座碩大無比,遼闊百裏的巨大城市。


    他要去找個許久未見的朋友。


    一個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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