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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林在腳下延伸,四個人繼續在清晨即將散去的濃霧中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著。放晴的天空中,湛藍與雪白的對比異常鮮明。而拚命鳴叫的蟬,也像是在慶祝剛剛過去地劫難。


    經過休息,大家的體力都恢複了不少,隻是多了一層壓抑的沉默。


    晨霧中飄蕩著叢林特有的味道——潮濕、溫潤,混合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以及一些不是很愉快的味道。大家汀默默地走著,誰都沒有說話,白玥的神色平靜,楚天行一臉淡漠,乍看之下好像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但張昀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那個最後的傷員在他們的心上留下了根深蒂固地烙印——他也一樣,甚至隻要閉上眼睛,張昀就能看到那張慘白的臉,就好像那已經失去生命的唇瓣似乎仍在蠕動著吐出虛弱的聲音:


    “殺鬼子,報仇。”


    這五個字仿佛有著難以抗拒的魔力,不斷地在他的心頭迴響,揮之不去。


    領頭的白玥忽然停住了腳步:


    “就是這裏。”


    然後張昀也留意到了。他對麵是兩株生得頗為壯觀的大榕樹,樹幹如同石柱一般的粗大,樹冠低垂,沉沉如蓋,兩隻粗大的樹身長的如同麻花一般,在幾千幾萬年的時間裏早已互相緊緊擰在了一起,繞了有四五道,樹身上還生長著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巨大花朵和寄生植物,就像是森林中色彩絢爛繽紛的大花籃。


    “這就是夫妻樹。”白玥說。


    密道並不難找,就在夫妻樹的旁邊,似乎以前某位摸金前輩打的盜洞。四個人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槍和彈夾,把刺刀叼在嘴上,長槍斜挎脖頸,短槍插在後腰,然後貓腰鑽了進去。


    張昀立刻發現自己似乎進錯了位置。


    一陣陣臭味撲鼻而來,似乎日軍把這裏改建成了排汙管道。


    強忍著胃部翻江倒海的不適,四個人在黑暗中開始摸索出口。


    管道很窄,隻能容忍一個人爬行前進,底部還有積水,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四壁掛滿了軟軟糯糯的東西,按上去黏糊糊地,張昀慢慢地朝前爬行,盡量不讓自己的動作發出什麽聲音,更盡可能地不去想象那些究竟是什麽。


    狹窄令人壓抑,封閉則讓人恐懼,黑暗中根本辨不清方向。他們隻能憑借直覺摸索著朝前爬去。


    “這大概也算是斬首行動吧?記得海豹突擊隊常用這招,不過能把自己斬得這麽狼狽,我也真是沒誰了。”張昀默默地吐槽自己。


    可這並不能讓自己好過多少,張昀他們小心翼翼,盡量不和洞那些軟蠕物親密接觸,但有的時候悲劇還是在所難免。


    喬治終於受不了啦,他的手正好按上了其中的一團,於是他第一個哀嚎了起來:


    “mygod!這是糞便!”


    他下意識地就把手上的東西甩掉,但他甩的實在不是地方,因為那團東西“唿”地一下飛了出去,接著……


    “吧唧!”


    砸在了白玥的頭上。


    喬治忽然覺得身後的氣溫瞬間低了幾度,他迴過頭,發現背後的白玥正緩緩抬起那張精致漂亮的臉蛋,上麵還有一坨東西順著臉頰往下掉。


    “對,對不起~”喬治連忙道歉。


    他看到姑娘眼裏壓抑的火山。


    白玥竟然笑了:


    “我爬前麵。”


    “哦。”


    於是換位。


    可在狹窄的通道裏換位是困難地,因為根本不容許兩個人並肩爬行,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


    白玥拍了拍喬治,指了指地上,喬治一呆,跟著立刻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但他已經沒有機會反對了,一股大力直接把他摁倒在地,跟著姑娘就從他的身上爬了過去。等喬治重新昂起頭的時候,他的嘴裏多了某種意義不明的東西。


    他開始嘔吐,可白玥並不理他,當然她絕對不是故意的,絕對!


    管道忽高忽低,靜謐的環境把各種聲音都無限放大,在黑暗裏迴來蕩去。爬在最前麵的白玥忽然停住了,他的麵前出現了四條岔路,這該怎麽辦?


    白玥猶豫,可她猶豫得不是地方,現在她所處的位置正是幾條管道的交匯口,姑娘的上半截身體已經鑽了出去,可下半截身子還在裏麵。管道太窄,後麵的人根本看不清前麵。


    於是……


    喬治戳了戳她,當然他唯一能戳的就是姑娘在他眼前晃了好一陣的屁股。


    指尖的觸感和柔軟令他滿意,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就不那麽令他滿意了,白玥直接向後一腳踹在他頭上,踹得他眼冒金星。


    喬治委屈:“為什麽踢我?”


    “你再碰我一下試試?”白玥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像把雷霆含在嘴裏。


    “前麵出什麽事了?”張昀問。


    “四個岔路,我們怎麽辦?”白玥反問。


    張昀猶豫,看來日軍利用盜洞修建了完善地下水係統。這個情況之前沒提到,哪條路才是安全的?


    “分頭行動。”他說,“鑽出去的時候注意觀察。”


    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命令被迅速執行,張昀選擇了最靠左的位置,這條管道不知是不是被廢棄不用的,裏麵倒也幹淨,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隻是管道越行越窄,到後來僅僅窄得隻能允許你側身通過。


    就在張昀猶豫著是不是退出來的時候,忽然發覺頭頂隱隱透下了燈光。


    ※※※


    “バカ!(日語:混蛋!)”


    浴室裏,伊藤惠恨恨地一掌拍在牆麵上。


    頭頂的花灑噴著細膩的水流,落在她牛奶般白皙的肌膚上,水珠不斷地沿著姑娘玲瓏有致的線條滾落。伊藤惠狠狠地抹了把臉,讓自己愈演愈烈的怒氣漸漸平複下來。


    就在剛剛,她和一個飛行員狠狠打了一架,這會跑來浴室就是想洗個澡放鬆一下心情,否則她實在不確定自己的理智會不會就此斷線。


    說心裏話,伊藤惠一點兒也不覺得把所有的俘虜統統處死是什麽明智的決定——那條戰備路是整個機場的生命線,萬一被支那人破壞,沒有俘虜誰去維修?再去抓嗎?可現在已經沒有支那人敢來後山了,到前山的村寨抓人又勢必暴露機場的位置……


    難道要坐視補給線被切斷?


    伊藤惠記不清自己究竟和上頭反應了多少次,可柏木還好說,佐藤就不幹了。


    “私たちは捕虜を養う餘分な食糧がない(日語:我們沒有多餘的糧食養戰俘)。”


    他總是這麽迴答。


    可伊藤惠並不這麽認為:她親眼見證過這些支那人頑強的生命力——哪怕就是吃草根樹皮他們都能活得下去,伊藤惠不覺得食堂裏每天倒掉的食物殘渣會養不起這些俘虜。


    為了這個問題,她和佐藤大佐爭執了幾次,結果今天迴宿舍的時候就被第一中隊的飛行員堵在了通道上。


    軍隊裏的鬥毆屢見不鮮,但“下級vs上鋒”的情況還是第一次見,並且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就是人流極大的宿舍走道,整個過程卻偏偏沒有任何人出麵幹涉,似乎是佐藤大佐有意縱容屬下冒犯。


    他們太小看伊藤惠了。


    小看地結果就是那位飛行員被送進了醫務室,而伊藤惠……


    她撫摸著身體上青一道,紫一道地淤痕,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但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到浴室裏傳來一個異響。


    伊藤惠扭過頭,可空蕩蕩的浴室裏除了蒸騰的水霧,什麽也沒有。


    難道聽錯了?


    她這樣想著,正打算放棄搜檢,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一迴伊藤惠發現了,聲音來自於地麵,因為就在她身邊,地麵上的下水格柵被挪開了,緊接著從裏麵鑽出了一張臉來。


    一張男人的臉……


    一張屬於張昀的臉。


    伊藤惠一下子呆住了,她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見到一個金發碧眼的白種人。


    張昀也呆住了,他鑽出來的時候認真聽了一下,確定上頭沒什麽動靜才冒的頭,結果居然就碰到了人……


    還是個女人……


    還是以這種方式碰到的。


    兩個人就這麽呆呆地對看,一時間全都忘記了反應。


    但下一秒,幾乎同時地,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想起來自己該有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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