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一行人趕迴雲客居的時候,已是午正時分。


    幸而有之前雇的馬車,否則要從屋前山走迴歸雲鎮,且不說夏荷三位姑娘的體力是否足夠。單單是背著二丫,無論對於王二苟還是沈七來說,都是個不小的負擔。


    知道王二苟和沈七都有各自的事情,孫天正自告奮勇駕著馬車,帶著夏荷三位姑娘往城南去還車。


    於是眾人約定好還完車之後就一起去雲客居吃點東西,便先分開了。


    王二丫因為身心俱疲,早已累得睡了過去,沈七在玖兒不善的目光注視下將二丫背在背上,向著雲客居的方向走去。


    “呿!”玖兒撇了撇嘴,低聲嘟囔著什麽,沈七和王二苟都沒聽清。


    沈七這臭小子是不是背女孩子上癮了?先前是因為二丫突遭大變,傷心欲絕,那算是情有可原。現在呢?秋菱姐也已經入土為安了,小沈七還背著她,這算怎麽迴事嘛!再說了,人家王二苟這個哥哥都沒說什麽,你一個外人瞎表什麽什麽熱心?真真是……氣死人了!


    嗯,事實上,王二苟身形單薄,要是背著王二丫,估計也走不了多遠。當初能背著秋菱上山,那是因為愛與愧疚等一係列複雜心情的緣故,當然也是王二苟憑自身意誌力做到的。如今秋菱已然安葬,他心事去了一半,自然就沒辦法再像當初一樣背人了。


    客觀上來說,的確如此,但是玖兒為什麽如此吃味兒,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二苟手上拿著孫天正帶給他的玉佩,邁步走進雲客居中,想要找道玉佩的主人玉成安。


    玖兒和沈七則是先去櫃台前開了一間上房,想要先將二丫背到床上,然後再等夏荷幾人到了之後一起吃飯。


    這半個時辰對於玉成安而言簡直是折磨,他深深後悔竟然為了等王二苟而和玉采薇、蘇靜萱坐在一起。


    但是為了能夠將功補過加入玄甲衛,玉成安隻能含淚忍者。


    “哥,你和大師姐之間發生了什麽啊?”


    玉成安:“……”


    蘇靜萱端起茶杯,優雅地抿了一口。


    “大師姐,你和我哥之間是怎麽迴事啊?”


    蘇靜萱看了眼玉成安,對方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蘇靜萱知道這是他極為緊張不安的時候才會有的下意識動作。


    蘇靜萱對著玉采薇笑著搖了搖頭,並未開口。


    “哥,你小時候是不是得罪過大師姐?”


    玉成安深深吸了一口氣,撇過頭去。


    “大師姐,你是不是喜歡我哥?”


    蘇靜萱一怔,旋即對著玉采薇微微一笑。


    “哇!”玉采薇不禁一驚,道:“大師姐你沒有否認哦!”


    玉成安深深吐出一口氣,拍了拍桌子,道:“薇兒,不要再問了。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玉采薇有些不屑地瞥了一眼哥哥,悄悄湊到蘇靜萱身旁,低聲對她耳語了兩句。


    蘇靜萱不禁露出吃驚的表情,然後看向玉成安的目光有些委屈,有些哀怨,然後她輕輕低下頭,默默喝著茶水。


    玉成安不禁心裏一突,暗道:薇兒那個丫頭對她說了什麽?不會是……不會是把我喜歡菁兒的事說出來了吧?


    玉成安不禁一陣頭大。雖然他喜歡萬樂菁的事遲早會被所有人知曉,但對於他而言,這並不是什麽難以啟齒的事。


    隻是,玉成安就是不想讓蘇靜萱知曉。


    玉成安與蘇靜萱的關係其實並不複雜,隻不過小時候發生了一些事,讓玉成安一直無法釋懷,便記恨到了今日。


    蘇靜萱的父親乃是當朝宰相蘇川穀,算是大益文臣之首。而玉子晉又是大益寧親王,算是軍中的精神象征。


    益帝早在十餘年前便有意撮合兩家,避免一家獨大,因此便給兩家定了娃娃親。對象便是玉成安與蘇靜萱。


    雖然表麵上宰相與寧親王聯姻看似對皇室影響變大了,很多人也以為益帝走了一步壞棋,但實際上不然。


    因為宰相代表的始終是文臣一脈,而寧親王則是武將們心中的精神支柱。


    自古文武不兩立。


    開疆拓土自然需要武將衝鋒陷陣,奮勇殺敵。但是和平年代卻更需要文臣治世,澤被蒼生。


    站在文人的角度,自然看不起他們眼中隻會舞刀弄槍的蠻子。


    站在武人的角度,也看不起他們眼中隻會吟詩作對的酸儒。


    特別是在盛世,這種矛盾便更會激化。因為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都會認為有如今的盛世太平,都要歸功於自己的付出!


    更何況,蘇川穀與玉子晉對文武兩脈的掌控力度並不強。


    因此,兩家聯姻後,雙方隻會更加小心地效忠於皇室,而根本不可能生出作亂之心。


    畢竟明麵上,兩家確實代表了文臣武將,他們聯姻之後隻能更加小心翼翼,否則一不小心便會被人說閑話,甚至惹來皇帝猜忌。


    曆來招來皇帝猜忌的臣子,下場往往都很淒慘。


    因此即便是當朝宰相,即便是寧親王,也隻能小心翼翼地行事,決不能落人口舌。


    這就是權術。


    而且當初玉綾惜為玉子晉求來了玄甲衛,何嚐不是益帝的意思呢?


    畢竟寧親王一脈遵照祖宗遺訓,隻做閑散王爺,並不參與朝政。但這樣一來,就沒有人能夠製衡蘇相在朝中的權力了。


    因此,無論是玉成安與蘇靜萱的聯姻也好,玄甲衛的歸屬也罷,不過都是益帝平衡朝中勢力的手段罷了。


    這便是皇帝的為君之道、平衡之道。


    雖然皇帝沒有下旨,但卻已然表現出了撮合兩家的意思。蘇川穀能夠坐上宰相的位子,必是極為精通為臣之道。


    因此蘇相一方麵與寧親王刻意保持了距離,另一方麵又將年幼的女兒蘇靜萱經常差到寧王府去請安。


    這樣時間久了,蘇靜萱與寧王府上下就熟絡起來了。


    而玉成安與蘇靜萱的恩怨也是那時候結下的。


    按理說,蘇靜萱是蘇相之女,應該是典型的大家閨秀,溫婉淑雅才是。可蘇小姐偏偏喜愛舞刀弄槍,對於詩詞歌賦、聖人典籍一概沒有興趣。


    這也就養成了她大膽豪放的性格。


    而玉成安則剛好相反。他兒時身體不太好,雖然生在寧王府這種大富大貴的家庭中,卻依舊麵黃肌瘦,可以說是整日泡在藥罐子裏的。


    這就讓他養成了膽小畏縮的性格。


    這樣一來,性格大大咧咧的蘇靜萱就很難體會到別人的感受,而身子骨本就極弱的玉成安就很容易被她當成欺負的對象。


    雖然蘇靜萱開朗活潑的性格讓玉綾惜很是喜歡,但是每每看到自己兒子被她欺負得灰頭土臉的模樣,玉綾惜又十分心疼。


    後來思前想後,寧王玉子晉便以為玉成安養身體為由,請辭歸鄉。全家從原州建陽城搬到了雲州的歸雲鎮。


    畢竟隔了一州之遠,蘇靜萱便不能再來拜訪。於是她與玉成安的婚事便不了了之了。


    這些事都是發生在玉采薇出生之前,因此她並不知曉這一段過往。


    可是巧合的是,玉采薇被寧王送進太和劍宗之後,竟遇到了同樣拜入門派的蘇靜萱。而蘇靜萱慢慢長大後,竟完全沒有了兒時的刁蠻潑辣,更像是一個英姿勃發的劍客。


    因此“俠女”之名響徹整個太和劍宗。


    隻能說世事玄妙,難以言說。


    默默地看著桌上的茶杯,玉成安也有些口渴,但他不敢摘下麵具。


    因為他的臉被寧王和王妃打得有些紅腫,難以見人。若不是為了等王二苟,他才不會坐在這裏丟人呢!


    就在這時,兩道熟悉的身影從他麵前閃過。


    “沈……沈兄?玖兒姑娘?”玉成安一愣,旋即大喜道:“太好了!原來你們在這裏!我正是要找你們二位呢!”


    沒錯,玉成安想要找的幫手,正是沈七和玖兒。


    沈七和玖兒愣愣地轉過頭,看著眼前這個帶著白色麵具,隱隱有些熟悉的人,不禁同時開口道:“你是誰?”


    玉成安一愣,旋即咬了咬牙,摘下麵具道:“是我,玉成安。”


    “寧王世子?”玖兒一愣,旋即看到玉成安的臉,頓時神色大為古怪。


    “玉……兄?”沈七同樣一愣,旋即極為不解道:“你……你的臉怎麽了?”


    這時,蘇靜萱顯然也看到了玉成安的臉,她不禁驚唿一聲,然後忙從袖口中拿出一個漂亮的瓷瓶,輕聲道:“玉……玉兄,這是太和劍宗的化瘀膏,極為有效,你……”


    蘇靜萱話音未落,玉成安擺了擺手,打斷了她,道:“蘇姑娘,我要找的正是這兩位朋友。我還有要事要辦,就先告辭了。”


    沈七卻是暗暗皺起了眉頭。


    太和劍宗?


    我的第二個聖子試練任務就是挑戰太和劍宗的護劍人,不知這位姑娘是不是知道一些消息?


    沈七剛想開口詢問,卻被玉成安拉著往二樓走去。


    “玉……”


    蘇靜萱喊了一聲,伸出去的手有些顫抖地僵在了半空,掌中瓷瓶險些掉在地上。


    “大師姐……”玉采薇暗暗歎了一口氣,不禁有些惱怒自己的哥哥。


    明明大師姐人漂亮性格又好,而且顯然對哥哥是有些情誼的,哥哥那個笨蛋卻偏偏喜歡一個道姑!真真是……氣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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